深夜,城門外。


    因為時間太晚了,從事城牆建造的民眾都已經去休息了。


    騎士們看到民眾離開,終於放鬆了下來,紛紛回到營帳裏麵休息。


    莉迪婭是最後一個走的,臨走前她還仔細觀察了一下戰場情況,確保魔族沒有卷土重來之後,才放心離開。


    然而,她剛走到新建起的城牆門口,突然從旁邊竄出一個人影,她已經很疲憊了,恨不得倒頭就睡,這一下卻直接把她嚇得清醒過來。


    “誰?”她正準備拔劍。


    “是我,對不起,嚇著你了嗎?”丹尼爾一臉歉意地說。


    經過數小時的靜養,他的身體已經徹底好了,畢竟本來就沒受多重的傷。


    “你還來做什麽?”莉迪婭顯然不耐煩了,“咱倆已經沒關係了。”


    “……別這麽說嘛,就算你不想承認我這個哥哥,但我總得盡到自己的責任吧。”


    “哼,責任?”莉迪婭氣極反笑,“都這時候了,你滿腦子就隻有所謂的責任嗎?”


    她一般不會突然對人發火,隻是她今天實在太累了,已經沒心情跟丹尼爾好好說話了。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作為哥哥就必須關照妹妹,難道你是說我不該盡責?”丹尼爾撓了撓頭,他不知道自己哪兒說錯了。


    莉迪婭不想跟這家夥說話,畢竟說再多也隻是對牛彈琴,丹尼爾永遠不會明白她的心思,不,任何人的心思他都不可能明白。


    因為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之所以關心莉迪婭,並不是因為家人之間的感情,而僅僅隻是那份責任罷了。


    就像他一直以來完成的那些任務,進行的訓練,以及對克蕾絲蒂的效忠。


    看著莉迪婭跟他擦肩而過,丹尼爾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但事到如今,他隨時可能死在戰場上,他已經不想因為自己不明白的事煩惱下去了,所以今天一定要問清楚。


    於是,他直接衝過去,一把拉住了莉迪婭的手。


    “莉迪婭,求你了,能聽我說幾句話嗎?”他的語氣近乎哀求。


    出乎意料的,或許是聽出了他的語氣不對勁,莉迪婭並沒有甩開他的手,


    實際上,她並不是絕情的人,隻是控製不了自己的憤怒。


    她那麽敬愛自己的爺爺,卻沒想到這唯一的哥哥在麵對爺爺的死時,竟然表現得漠不關心。


    這件事放在別人身上,可能隻是在背後埋怨幾句就算了,但莉迪婭一直對哥哥有所期待,因為除了他和爺爺,自己就再也沒有其他親人了,所以她沒辦法視而不見,每當看到丹尼爾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她就忍不住怒火中燒。


    然而,當她回過頭來,看到丹尼爾臉上那副迷茫而哀傷的表情,還是有些心軟了。


    她很清楚,這並不是丹尼爾的錯,而是他的成長經曆造成的,讓他不知道怎麽向人表達。


    至於莉迪婭為什麽有著同樣的遭遇,卻變得跟他完全不同,隻能說她的運氣太好了,她完美繼承了爺爺那份對鍛造的熱情,所以她總能從爺爺的工作過程中體會到獨特的樂趣,再加上爺爺對她也是知無不言,她從小到大都沒有感受過孤獨。


    莉迪婭想到了這件事,終於服軟了,於是說道。


    “真受不了你,有話快說。”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理我的。”丹尼爾開心地笑了起來。


    “嘖,你說不說,不說就別打擾我休息。”莉迪婭不耐煩了。


    “好好好,我說,我說,”丹尼爾趕緊攔在她麵前,醞釀了一下才開口,“我猜過去這些年,你一直都對我有意見,覺得我沒有盡到做哥哥的責任……但我不怪你,我現在隻想知道你到底需要什麽?我又該怎麽做才能獲得你的認可?說實話,我真的不明白,明明都那麽努力為你付出了,卻還是這樣的結果。”


    莉迪婭本以為他會突然開竅,結果還是問這種無聊的問題。


    “這個話題太沉重了,我不想說。”


    “別這樣,莉迪婭,求求你告訴我吧,我保證,今後會從你的世界中消失。”


    丹尼爾抓住她的手不放,整個人都顯得很狼狽,與平時那個英俊瀟灑的騎士判若兩人。


    “……唉,”莉迪婭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歎了口氣,說道,“好吧好吧,那我就隻好將我們之間的誤會解開了,免得你一直來煩我。”


    “誤會?”丹尼爾不自覺地鬆開了手。


    “是啊,完全是誤會,我哪有討厭你啊,”莉迪婭撓著頭,將臉撇向一邊,“你也太不懂人心了吧,特別是我的心思。”


    “什麽意思?”丹尼爾仍然不明就裏。


    “嘖,果然我沒辦法跟你耐心說話。”莉迪婭又變得氣鼓鼓的。


    丹尼爾見她這樣,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不過,莉迪婭還是強迫自己耐住性子,她心想,既然她哥是傻子,她就不能跟傻子置氣。


    “實際上,我不僅沒有討厭你,還非常……喜歡你,我一直都希望跟你搞好關係,但是我是個急性子,你呢,又什麽事都不明白,所以自然會產生一些矛盾,可是幾乎每次發生矛盾,你都是選擇離家出走,雖然你是想讓我眼不見為淨,可在我看來,你這就是在逃避,你好像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也不問我為什麽生氣,隻知道等我氣消了再回來,可結果呢?一旦又出現新的問題,你還是想著用離家出走解決,而不是直麵問題,解決問題,總之,你越是這樣我就越生氣。”


    “啊這……你怎麽不早說?”


    丹尼爾陷入了沉默,雖然他沒那麽多花花腸子,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是直來直去的,但還是能聽明白莉迪婭的這番話。


    原來是他太不負責任了,他明明是出於責任才為妹妹考慮的,卻沒想到最後的做法往往是背道而馳。


    幸好莉迪婭終於將這些話說出來了,他感到羞愧的同時,也不禁高興起來。


    莉迪婭看他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頓時感到非常厭惡。


    “想什麽呢,笑得這麽猥瑣。”


    “哈哈,沒什麽,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丹尼爾笑了笑,卻感覺眼角有什麽東西流出來了。


    “誒?這怎麽還哭了,我又沒有罵你,也沒有打你。”莉迪婭趕緊退後半步,她有些手足無措了。


    “總之,謝謝你,讓我解開了這麽多年的心結。”


    “不是,你這也太誇張了吧,我隻是實話實說而已,而且還說我不早告訴你,你也從來沒問啊。”


    莉迪婭說到這裏,還是忍不住心虛了,對於丹尼爾的痛苦,她太清楚了,隻是她一直看不慣丹尼爾遇事就知道逃避的懦弱想法。


    她總是在想,同樣是無父無母的經曆,也同樣在一個屋簷下長大,為什麽丹尼爾就不能像她一樣,對莫斯伍德心存敬意,對生活充滿信心呢?不要遇事隻知道逃避,這樣的話,他們倆的關係就不會這麽差。


    不過,她覺得自己的想法也有問題,因為她不能強求每個遭遇不幸的人都保持樂觀,對未來充滿希望。


    至少她心裏清楚,丹尼爾確實盡到了照顧她這個妹妹的責任,隻是莉迪婭一直在向丹尼爾索取他沒有的東西。


    “或許,有問題的人是我吧。”莉迪婭這樣想著,不禁露出苦笑。


    過了一會兒,丹尼爾抹了抹眼角,恢複了平時的神色,說道。


    “那麽按照說好的,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了,你要好好保重,天冷的時候記得多穿衣服,熱的時候注意多休息,還有……”


    “得了得了,說這麽多廢話幹嘛,”莉迪婭白了他一眼,“誰跟你說好了,你給我聽著,從現在開始,無論如何都休想離開我。”


    “啊?你不是說看見我的臉就來氣嗎?”


    “嘖,你剛才到底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啊,我不都說了,你最讓人火大的地方就是總喜歡躲著我嗎?每次我們產生矛盾的時候,你都不跟我一起解決問題,反倒逃之夭夭。”


    “哦,原來是這樣,”丹尼爾點了點頭,不過,稍微思考了一下之後,他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你現在突然要跟我和好,不會是為了跟我搶爺爺的遺產吧?”


    “噗嗤,”莉迪婭笑出了聲,“你想哪兒去了,我才不稀罕,而且爺爺的莊園我已經答應給卡雷爾家了,我們倆誰都得不到。”


    丹尼爾一聽這話,不由得愣住了,他之前陷入昏迷,並沒有聽說這件事。


    “這不對吧,你都把爺爺的遺囑撕掉了,一開始就沒資格繼承遺產,自然也沒有權力處置莊園,怎麽能答應卡雷爾家呢?”


    “呃,瑪格麗特沒跟你說這件事嗎?”


    “沒有啊,但不管怎樣,根據規定,你答應卡雷爾家的事肯定是無效的。”丹尼爾一本正經地說。


    然而,莉迪婭並沒有感到沮喪,這件事喬治肯定毫不知情,不然也不會認真思考之後才答應下來,而等到城主選舉結束之後,他就算明白過來也已經晚了。


    一想到這裏,莉迪婭不禁竊笑起來。


    ……


    另一邊,埃米爾和瑪格麗特正在回軍營的路上。


    在兩人的配合之下,他們成功擊退了實力強大的魔物,這絕對是一項不小的成就。


    埃米爾不禁感歎,自己這些天的經曆有多麽曲折而精彩,好幾次深陷絕境,但最後都化險為夷了。


    他也明白自己在其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但他就是高興不起來,隻覺得自己的壓力越來越大了,他沒想到建功立業的副作用會是這樣。


    “埃米爾,我們可是打了勝仗誒,你怎麽看起來不高興?”瑪格麗特關切地問道。


    埃米爾瞥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為什麽仍然精神十足,反正他已經累了,於是繼續擺出無精打采的樣子。


    “沒什麽,我現在太困了,隻想快點回去休息。”


    “嗬嗬,”瑪格麗特突然輕聲笑了起來,“你還真是個有趣的家夥。”


    “是嗎?那真是多謝抬舉。”


    埃米爾不明白她的意思,他現在也懶得去想了。


    “誒,我問你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瑪格麗特突然神秘兮兮地說。


    “……嗯,說吧。”


    “你是不是,喜歡莉迪婭大人?”


    “啊?”埃米爾聽到這話,頓時嚇了一個激靈,“怎,怎麽就問起這個了,你有什麽根據嗎?”


    “哈哈,我就隨口一說,這麽激動幹嘛。”


    “哪有激動啊,是你的想法太奇怪了吧,我根本沒那個意思,莉迪婭隻是我的朋友。”埃米爾說著,將臉扭向一邊。


    “奇怪嗎?我暗中觀察過你看向莉迪婭大人的眼神,那好像就是仰慕吧。”


    “你也覺得是仰慕啊,這不就得了,仰慕和喜歡的區別不用我給你解釋了吧。”


    “哦,”瑪格麗特這才想明白,“那就好,不然我倆就要變成情敵了,畢竟我還蠻欣賞你的,真的不想與你為敵。”


    埃米爾聽她這麽說,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說情敵?難道你也……喜歡莉迪婭?”


    “哈哈,你剛剛說了也,對吧?”瑪格麗特沒有放過這個破綻。


    “哪有,是口誤啦,”埃米爾連忙擺手,“你剛剛說情敵是什麽意思?”


    “當然是字麵意思咯。”


    瑪格麗特說得理所當然,一點都不像開玩笑的樣子。


    “……是嗎?你開心就好。”埃米爾不禁捂臉。


    他又覺得困了,這些天見識過太多新鮮事物了,無論多麽離譜的事他都能接受。


    “唉,看來我們還是成為情敵了啊,真是遺憾。”瑪格麗特歎了口氣。


    “是啊,真是遺憾呢。”埃米爾隨口附和。


    兩人繼續在無人的街道上走著,此時,月亮從雲層中鑽了出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過了一會兒,瑪格麗特覺得無聊了,又向埃米爾搭話。


    “對了,差點忘記一件事。”


    “……什麽?”


    埃米爾本不想說話的,可要是不回應,又顯得他對人不禮貌。


    “之前在圖書館的時候,我不是答應過你,要幫你測試一下魔法天賦嗎?”


    “……哦哦,是有這麽回事?”埃米爾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立即興奮起來,困意全無,“哎呀,你怎麽不早說,害我也差點忘記這麽重要的事。”


    “哼哼,看來你終於提起興致了。”


    “當然了,那現在可以了吧,快幫我測試。”


    埃米爾興奮地抓住瑪格麗特的手臂,不過,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樣未免太粗魯了。


    “那好吧,看我的。”


    瑪格麗特從口袋中掏出了一顆綠寶石,跟魔杖上麵那種不規則的寶石不同,這一顆滿是人工雕琢的痕跡,呈棱柱狀,大小適中,剛好可以用手掌握住,寶石中間刻著一個奇怪的符文。


    “這是……”


    “用於測試魔力的寶石,給,用手握住,然後全力捏緊。”瑪格麗特耐心地指示。


    “哦。”埃米爾老老實實照做了。


    “一定要用全力哦,不然結果會不準確的。”


    “嗯,明白。”


    過了一會兒,瑪格麗特拿回寶石,她舉起來,讓月光照在上麵。


    埃米爾見她隻是舉著寶石觀察,半天都沒說話,不禁感到納悶,而且看她的表情,似乎越來越凝重了。


    “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勁嗎?”埃米爾忍不住詢問。


    “唔……”瑪格麗特沉吟著,最後說道,“不行啊,你好像沒有魔法天賦。”


    “什麽叫好像,給個準信行嗎?”


    “……啊哈哈,抱歉,或許是我能力有限,看不出來啊。”瑪格麗特略帶歉意地笑了笑。


    “呃,你不是說你的魔法造詣很高嗎?”埃米爾埋怨道,不過,他突然想到了一個辦法,“那行吧,你隨便教我一個魔法,看我能不能學會,如果學會了,那就說明我是有天賦的。”


    “這個……恐怕不行。”瑪格麗特麵露難色。


    “又怎麽了?話說,你這也太不靠譜了吧。”埃米爾不禁吐槽。


    瑪格麗特被他這麽一說,也沒辦法反駁,隻好帶著歉意說道。


    “實際上,即便是擁有魔法天賦的人,也不能立刻學習魔法,我們首先要經過一項洗禮,以此打通全身的魔力回路,這樣一來,自然界的能量才能進入體內,從而轉化為魔力。”


    “……這麽複雜的嗎?那具體要怎麽洗禮?”


    “其實過程也不難,就是將身體浸泡在魔藥之中,但難就難在製作那種魔藥的原材料太貴了,實話告訴你吧,我當年為了學習魔法,僅僅是洗禮就花掉了全部家當。”


    埃米爾聽了這話,開始打量麵前的這位魔女小姐,隨後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應該跟我一樣是庶民啊,所以你的全部家當肯定不值錢,這也不算貴嘛。”


    “嗬嗬,跟你說實話吧,我父親曾經是王都的伯爵。”


    “……五個貴族等級中排第三的那個?”埃米爾驚訝不已。


    “嗯。”瑪格麗特一臉神氣地點了點頭。


    “嘖嘖,真是可惜了。”埃米爾看向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充滿同情。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說明學習魔法的代價太過高昂了,居然會讓一個大貴族變成庶民。


    “喂,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啊,”瑪格麗特嚷嚷著,隨後又低聲說,“而且我家之所以落魄,也不隻是因為我學習魔法,主要是經商失敗,欠了很多錢,最後不得已將所有的土地用來抵債了。”


    “嗯嗯,不用說了,我明白的,我不學魔法就行了,想你堂堂的貴族千金,居然因為學習魔法而傾家蕩產,先不說自己心裏難受,你也一定對家人感到愧疚吧。”


    “……不是,你這完全沒明白啊。”瑪格麗特無奈地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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