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埃米爾捂著肚子後退,卻發現村長站在門邊,已經將門反鎖了。


    那二十多個村民也不再喝酒,而是將埃米爾包圍起來,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他不明白,好好的慶祝會,為什麽喝下那些酒會肚子疼,而村民們卻是這副表情。


    “……到底是怎麽回事?”他艱難地問道。


    麵前這些人並沒有回答他,緊接著,他們的身體形狀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那原本屬於人類的四肢逐漸變成了修長而駭人的觸手,他們的臉也開始扭曲,最終變成了黑色的人臉麵具。


    直到這時,埃米爾才猛然醒悟,他見過這種魔物,就在前幾天魔族對城鎮發起總攻的時候,後來被瑪格麗特的風屬性魔法攪成了碎片。


    應該是魔力水平太低了,所以奧菲莉亞一開始才沒有發現,而且埃米爾一直仗著自己對人性的了解,僅僅因為它們表現出了人類的行事風格,就放下了戒心。


    如今,埃米爾被這二十幾隻魔物團團圍住,很不巧的是,他本來準備睡覺的,所以將聖劍放在了臥室,此時正是手無寸鐵。


    安妮估計也早早睡去了,當然了,她就算醒著不也會發現異常,現在唯一能救他的似乎隻有莉莉絲了。


    他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結果更加絕望了,因為他把戒指也忘在了臥室,他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契約能否生效。


    “……嘖,看來這是天要亡我啊。”


    隨著肚子越來越痛,他逐漸站都站不穩了,最後直接坐到了地上,此時的他甚至疼到無法呼吸了。


    那些魔物看到他失去了反抗能力,紛紛撲過來,為了防止他逃跑,還提前用觸手製造出一張大網。


    然而,下一瞬間,一個巨大的生物就擋在了埃米爾身前,那張網直接被頂穿了。


    毫無疑問,是莉莉絲依靠契約的力量,瞬間移動到了這裏,看來即便戒指不在身邊,契約也能生效。


    因為空間太過狹小的緣故,她一出現就將那群魔物給擠開了。


    這些魔物懂得審時度勢,眼看刺殺失敗了,便迅速散去,莉莉絲想要追擊,卻又擔心埃米爾遭到偷襲,隻好待在原地。


    “怎麽樣了?埃米爾。”莉莉絲回過頭,關切地問道。


    “……”


    埃米爾無法回答,隻是蜷縮在地上,眉頭緊皺。


    他明白自己這是中毒了,他不禁責怪自己太小看魔族了。


    因為魔族一開始並沒有使出全力,很多時候都是仗著自己一定會勝利,所以才總是對人類放水,但是埃米爾卻以為那就是魔族的真正實力。


    他現在就是後悔,但是為時已晚,既然是魔物下的毒,他十分相信自己死定了,就算再怎麽吸取教訓,也沒多大意義。


    他隻是覺得不甘心,要是奧菲莉亞在場就好了,那樣的話就可以用精靈之血救他,可巧合的是,奧菲莉亞偏偏提前離開了。


    “難道這就是我的命運了嗎?”他不禁哀歎。


    “喂,埃米爾,你怎麽了,你可不能死啊……”


    莉莉絲焦急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但是連這聲音也越來越小了,他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不過,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他突然瞥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因為側躺在地上,他隻能看到那個人的小腿上綁著緞帶,隨後他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


    不知過去多久,埃米爾在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他四處張望,映入眼簾的永遠是黑暗,他朝某個方向奔跑,可是到哪裏都沒差別,伸手不見五指,連自己是否存在都感知不到。


    他不禁想到,難道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嗎?什麽都看不見,也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埃米爾站在原地,突然聽到身後有柴火燃燒的聲音,同時這片黑暗的空間中出現了火光。


    他猛地回頭,發現不遠處竟然有一堆篝火,那火焰差不多有半人高,而篝火的旁邊坐著一個人,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對方背對著他,正望著火焰發呆。


    出於好奇,埃米爾緩緩地靠近男人。


    然而,他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己越是靠近,就越覺得對方身上散發著一絲熟悉而親切的氣息,可他卻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


    終於,他來到了那個人身後,隻要伸出手就能碰到對方,但他卻猶豫了。


    他開始感到害怕,因為他有種預感,這個人說不定就是他的父親。


    在死後的世界遇到失聯已久的父親,這絕對不是令人感動的重逢。


    但是,埃米爾似乎抑製不住內心的衝動,仍然對那個人伸出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人反應過來,轉頭看向他。


    在看到對方真麵目的一瞬間,埃米爾愣住了。


    隨後一股夾雜著悲傷和喜悅的情緒迅速充斥了他的內心,讓他忍不住流下淚來,因為那正是他的父親,亞當斯·斯圖亞特。


    “你是……埃米爾?”亞當斯驚訝萬分。


    “當然是我了。”埃米爾喜極而泣。


    “哈哈,瞧我這記性,居然連兒子都不認識了,”亞當斯不好意思地笑著,“不過,這可不能怪我,誰叫你幾年不見,人都長變了。”


    隨後,他邀請埃米爾在火堆旁邊坐下,看著自己的兒子長大了,他眼裏滿是欣慰。


    “先不說這個,你怎麽在這兒,你不是參軍去了嗎?”埃米爾迫不及待地詢問。


    “唉,”亞當斯歎了口氣,十分感慨地說道,“都這時候了,我也不怕你笑話,你老爸我太沒用了,一上戰場就嚇得尿褲子,麵對魔物也毫無反抗能力,所以很快就死掉了。”


    埃米爾盯著他,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父親,為什麽你到現在都不願說實話?”


    如此窩囊的死法,完全破壞了父親在埃米爾心中的光輝形象,而亞當斯之所以在這時候說出來,就是在強調這件事是真的,因為人都死了,撒謊還有什麽意義呢?


    但埃米爾還是不相信,因為他聽說過,魔族是在最近一年才對人類發起進攻的,而他父親參軍是在三年前,那時候帝國怎麽可能跟魔族打仗。


    “啊這……原來你已經知道真相了啊,”亞當斯顯然感到驚訝,“可那明明是機密啊。”


    “機密?這不是人盡皆知的嗎?”埃米爾也覺得納悶。


    亞當斯看著兒子的臉,知道他沒有說謊,便鬆了口氣,看來父子倆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他所說的機密,是寧願犧牲他們軍隊的所有人都要嚴守的,即使是這時候也不能說,因為他很清楚,埃米爾還沒死,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活著的人。


    “哈哈,說得對,我們當時都不知道嘛,隻是為了防止民眾恐慌,所以才當做了機密,不過,咱們父子倆好不容易見一麵,就別說那些無關緊要的話了,好嗎?”


    “那有什麽關係,反正我們今後可以永遠在一起了。”埃米爾不以為意。


    雖然對於自己的死感到不甘心,但既然能跟最崇敬的父親在一起,他也就釋然了。


    “不,”亞當斯搖了搖頭,說道,“你還沒死,你看這堆火。”


    埃米爾看過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這火焰好像更旺了,現在已經有一人高。


    “這又能說明什麽?”


    “嗬嗬,你想想看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知道。”


    “因為這是一個類似於夢境的空間,這裏會展現出你內心深處的東西,我出現在這裏,就是因為你內心希望如此,關於這一點,我甚感欣慰,然後這堆火恰好體現了你的生命力,現在看來,你的生命力還在不斷增強,應該馬上就能離開這裏了。”


    “……是嗎?”埃米爾將信將疑。


    “所以啊,咱父子倆還是抓緊時間說說話吧,不然以後就沒機會了。”


    “好吧,”埃米爾點了點頭,說道,“那你三年前去參軍,到底是去了什麽地方?”


    “這個嘛,其實剛開始確實是黑潭鎮,但是後來,不知道上麵怎麽安排的,我們又被調到了附近一座更大的城鎮,那裏叫做白峰鎮,至於具體做的事,我不能告訴你,這是為你好,總之,我就是在那裏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幸身亡的。”


    “這樣啊。”


    “對了,關於我們家族的事你應該還不知道吧。”亞當斯突然說。


    “家族?我們不是庶民嗎?全家都不過幾口人,哪裏算得上家族。”


    “嗬嗬,看來你毫不知情啊,”亞當斯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們家其實是斯圖亞特家族的一個小小的分支,一百多年前從王都搬到了那片深山,當然了,誰會自願去那裏,不過是被排擠出去的。”


    “呃,斯圖亞特家族很有名嗎?”


    “嗬嗬,埃米爾啊,你要是去稍大一點的地方說這種話,可是要被嘲笑的……別問我怎麽知道的,”亞當斯說到這裏,不禁麵露難色,隨後又說道,“王都卡斯緹亞除了皇室成員之外,還盤踞著五個大貴族,斯圖亞特家族就是其中一個,五大貴族跟皇室的關係匪淺,所以都被封為公爵,這也是貴族的最高爵位,而斯圖亞特公爵同時也是帝國的防務大臣,整個家族以鍛造聞名於世,無論是軍隊的裝備,還是騎士的各種兵器都由他們負責,甚至在艾爾諾斯帝國尚未誕生之時,斯圖亞特家族就在為騎士們鍛造武器裝備了。”


    “原來是這樣。”埃米爾恍然大悟。


    他這下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在鍛造方麵頗有天賦了,而現在,按照奧菲莉亞的說法,他的技術已經超過了帝國大部分鍛造師。


    “怎麽樣?你現在從事什麽工作?”亞當斯突然問道,不過這也算是大多數父親都會問的問題。


    “呃……”埃米爾撓了撓頭,不知道該不該說。


    “怎麽?難不成是見不得人的事?好啊,難怪你在村子住得好好的,居然會如此年輕就來到這種地方。”


    “不是,老爸你誤會了啊,我……我現在是黑潭鎮的城主,在這之前一直在當鐵匠學徒。”


    亞當斯聽了這話,直接愣住了。


    “城主?我沒聽錯吧。”


    “嗬嗬,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埃米爾不好意思地笑著。


    “哈?沒什麽大不了?你該不會是在內涵你老爸我吧?你個臭小子,居然這麽有出息。”


    亞當斯說著說著,竟潸然淚下。


    “呃……”埃米爾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了。


    “唉,你比我有用多了,”亞當斯平複了一下心情,說道,“你還會鍛造是吧?這真是太好了,說不定你以後還能回歸斯圖亞特家族。”


    “可是你說我們是被排擠出來的。”


    “那又怎樣,我們家族的血統是不會變的,據我所知,斯圖亞特家族已經很多年沒出過鍛造方麵的天才了,你既然能憑借鍛造成為黑潭鎮的城主,這就說明你有著很高的天賦,所以你可以放手一搏,家族一定會接納你的,否則的話,這種家族就真的無可救藥了。”


    埃米爾有些心虛了,他心想自己明明是憑借關係才當上城主的,天賦什麽的誰知道有沒有,說不定連奧菲莉亞都是在故意奉承他。


    “嗯,我明白了。”但埃米爾還是點了點頭,他不想讓父親擔心。


    “唉,真想多跟你說說話啊,”亞當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情複雜,“可惜已經沒時間了。”


    埃米爾這才注意到麵前的火焰,已經上升到三個成年人那麽高了,而他低下頭,發現自己的身體也變得模糊了。


    “我們還能再見麵嗎?”埃米爾急切地問。


    “嗬嗬,我也不知道,”亞當斯露出苦笑,“不過,已經沒必要了不是嗎?看到你有如此成就,我死而無憾了,所以你就盡管去過自己的生活吧,去實現自己的理想,千萬不要輕易放棄,你要明白,我一直在看著你,我真心期待你回歸家族的那一天。”


    “……嗯,我明白了。”


    埃米爾鄭重地點了點頭,他感覺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那是一種精神上的振奮。


    在這之前,他的內心一直充斥著仇恨,而所謂的仇恨,即使在成功複仇之後,也會變成一種永不消退的折磨。


    如今聽了父親的鼓勵,他已經不再迷惘了,仇恨也轉化成了其他的東西。


    魔族他是一定要討伐的,但是他不再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人類和帝國的未來。


    隨後,埃米爾發現父親突然消失了,同樣不見的還有麵前的火堆,不過,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因為自己眼前一黑。


    待到再次睜眼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仰躺著,視線仍然很模糊,然後他聽到了一個可愛的聲音。


    “太好了,埃米爾醒過來了,可真急死我了。”


    “都說了別急,你急也沒用啊,魔法生效需要一段時間。”另一個女孩也用清脆的聲音說著。


    過了一會兒,埃米爾全身的感官都恢複了,他眨了眨眼睛,看到了一張如天使般美麗的臉龐。


    “醒了嗎?來,跟我數,一,二,三……”安妮伸出手指。


    “原來是你啊。”埃米爾沒有跟她數數。


    “哎呀,這可怎麽辦,看來還沒清醒過來啊,是不是應該扇幾巴掌呢?”安妮一本正經地說。


    “哈哈。”莉莉絲在一旁竊笑。


    “好好好,跟你數行了吧,一二三。”埃米爾哭笑不得。


    他從地上直起身子,回頭一看,發現安妮剛才就跪坐在他的頭旁邊,這也意味著,他的頭一直枕在安妮的腿上,這讓他瞬間羞紅了臉。


    “哈哈,看你如此生龍活虎的,我就放心了。”安妮難掩內心的喜悅。


    “抱歉,給你添麻煩了。”埃米爾撓了撓頭。


    “哦?你是說打擾我休息了嗎?”


    “嗯,總之,非常感謝你的救命之恩,今後你有什麽事要我做的,請盡管吩咐。”


    “不至於不至於,舉手之勞罷了。”安妮連忙擺手,她可受不起這麽大的人情。


    這時候,莉莉絲開口了。


    “才不是舉手之勞,埃米爾你不知道,安妮小姐為了救你,動用了一種相當危險的魔法,可能會耗費生命力。”


    “嘖。”安妮開始後悔剛才讓莉莉絲待在旁邊了。


    埃米爾得知真相之後,又想起她過去的經曆,明白了她為什麽想隱瞞這件事。


    “安妮小姐,你千萬不要客氣,我才不是那種人。”


    他知道安妮曾經被人性之惡傷害過,所以他其實想說,自己絕對不會做傷害她的事,也不會對她展現出自己內心深處的邪惡。


    “喂,你可別會錯意了,隻是因為你承諾過要幫我對付魔族,所以我才會救你,不然我才沒這個閑心。”


    安妮並沒有被他的話感動,反而擺出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是是,我明白。”埃米爾隻好賠笑了。


    “哼,明白就好,我才不要你的感謝,給我好好做事就行了。”安妮站起身來,朝屋外走去。


    然而,她剛走出幾步,就感知到兩個強大的魔力反應,正在向城鎮靠近。


    “嗬嗬,埃米爾,看來我們接下來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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