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鋼鐵巨人是從塔樓的地底下鑽出去的,所以在那一瞬間,包括王室領地在內的整片地區都被毀掉了。


    但不知是幸運使然,還是海格力斯刻意為之,唯獨有一座破敗而荒蕪的行宮被保留下來了。


    那正是前任國王為拜倫修建的,卻看上去比其他王位候選人的行宮小了一倍,而且用的是最差的材料。


    拜倫當然知道其中的緣由,這正是因為國王不待見他,所以才刻意區別對待。


    他從來不被人看好,即便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也將他視作王室的恥辱,所以他很小的時候就體會到了人情冷暖,盡管在人們的心目中,他作為王室成員,有著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那些都是屬於哥哥姐姐的,與自己無關。


    總之,他就是個不被重視的存在,而這一切隻因為他沒有才能,而且性格懦弱,無論什麽時候都得受到哥哥姐姐的關照,久而久之,他的這種性格就變得根深蒂固,再也無法改變了。


    就算到了現在,他有著自己的死士,行事果斷而狠辣,曾經甚至被奧菲莉亞崇拜著,但他隻是暫時將那個懦弱的自己藏了起來。


    很多個安靜的夜晚,當他陷入夢境之中,就會發現自己又變成了那個懦弱的小男孩,然後周圍的所有人都在嘲笑他的懦弱無能,否定他的一切,最後將他嚇醒。


    而每次哭著醒來,他都會發誓,終有一天要讓所有人都看看,自己是如何征服世界的,然後將那些瞧不起他的人踩在腳底下……


    此時此刻,拜倫正站在行宮的天台上,用望遠鏡觀察著海格力斯正在大肆破壞的戰場,在他的身後,科恩正恭敬地站著。


    拜倫眼睛都不眨地盯著遠處的龐然大物,不由得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平靜,因為他明白,自己的夢想就要實現了。


    “……科恩,你要不要也看看?”過了一會兒,拜倫將望遠鏡遞給身後的騎士。


    但對方隻是擺了擺手,似乎一點興趣都沒有。


    “不了,作為騎士,我不忍心看到那幅生靈塗炭的景象。”


    “謔,”拜倫本來對他的拒絕有點介懷,但一聽這話,卻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裏就我們兩個人,沒必要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吧,而且你要是真的不忍心,為什麽不去阻止海格力斯呢?又或者,你可直接殺掉我。”


    科恩聽罷,也輕笑起來。


    “您說得對,我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家夥罷了,可說實在的,我確實不忍心看著那些人被殺害,但是,我更不忍心讓您的夢想破滅。”


    “……哦?你想說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所以才自願幫我的,對吧?”


    “不然呢?我記得跟您說過我小時候的事吧,我受過那麽多的委屈,現在隻想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


    “是啊,但那不是跟我完全相反嗎?我可不認為我們的遭遇一樣。”拜倫攤了攤手。


    按照科恩所說的,他從小在戰鬥方麵就天賦異稟,明明家族之中都是經商的,但他卻是個戰鬥方麵的天才,無論學習什麽樣的戰鬥技巧,效率和成果都是常人的好幾倍。


    這件事甚至在他的家鄉成為了熱門話題,附近的貴族們每天都紛至遝來,想要將他收入麾下,而且還承諾讓最有名的劍術老師教他。


    然而,他對那些都不感興趣,無論是劍術也好,名望也罷,他知道自己這輩子追求的不是那種東西,而是隨心所欲的自由。


    但他後來才知道,這世上沒人能夠隨心所欲地生活,在這件事上,所有人都是一樣的,就算他是天才也不例外。


    而當時,他並不明白人生在世的無奈,隻是一味地堅持自己的想法,卻也因此失去了本該有的榮華富貴。


    他自己當然不在意,但他的家人,族人以及好友都表示難以理解,最後甚至對他產生了怨恨,所以一旦找到機會就處處針對他,將他的生活徹底攪亂。


    再後來,貴族們心想既然自己得不到這位天才,那也不能讓別人得到,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有人在他家縱火,將父母和弟弟妹妹都燒死了。


    而他剛好獨自一人出門喝酒去了,這才幸免於難,等回到家的時候,族人們將他團團圍住,說是因為他惹怒了那些貴族,所以才會遭此橫禍。


    麵對這莫名其妙的指控,他確實反抗過,但族人不聽他的任何辯解,隻是一味地指責他,讓他煩不勝煩。


    最終,重情重義的他還是忍受不了,便離家出走了,晃眼間已是十年過去。


    拜倫聽了科恩的故事之後,當時就表示,這哪裏是同命相憐啊,明明是截然相反的人生。


    但科恩卻執意表示,這就是同命相憐,他是因為天賦異稟而得不到周圍人的理解,而拜倫是因為懦弱無能而受盡委屈,不管緣由是什麽,至少他們兩人的結局是一樣的。


    “哼,算了算了,不跟你爭了,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拜倫不再跟他理論,而是看向海格力斯。


    然而,身後的科恩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的視線回到麵前。


    “拜倫大人,您的騎士來了。”


    “哈?我的騎士不是你嗎……”拜倫正說著,卻看到了奧菲莉亞的身影,他頓時愣在原地。


    “嗬嗬,我親愛的拜倫大人,好久不見,真是別來無恙啊。”奧菲莉亞悠悠地說著,眼睛卻緊盯著對方。


    “……”


    此時的拜倫心裏五味雜陳,以至於一句話都說不出了口。


    “謔?麵對自己拋棄過的騎士,說不出話了?”


    “哼,還廢話什麽,直接開打吧,讓我親自教訓一下背叛我族人的家夥。”


    說這話的是珂賽特,自從奧菲莉亞變成精靈之後,她就將對方視作了自己的族人,當然,還有朋友這層關係。


    不過,正當她將拳頭捏得爆響,躍躍欲試,而拜倫也不由得緊張起來的時候,奧菲莉亞卻攔住了她。


    “殿下,您看那邊鬧得那麽厲害,還不如去支援埃米爾,這是我跟拜倫的私事,就讓我自己來解決吧。”


    “呃……”珂賽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答應了,“那好吧,對麵隻有一個騎士,要是我們一起上的話,人家還說我欺負他們呢。”


    “嗯,多謝您的理解。”奧菲莉亞向她點頭致意。


    隨後,珂賽特便有些掃興地離開了,與此同時,拜倫也鬆了口氣。


    緊接著,奧菲莉亞朝著拜倫緩緩靠近,而科恩立刻擋在她麵前。


    “現在他可是我的主人,要想動他,得先過我這關。”


    “……這不關你的事,我隻想和他談談。”


    “喂,這是什麽話?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跟我談也是一樣的。”科恩仍然不肯罷休。


    正僵持不下之時,一直沉默的拜倫終於開口了。


    “科恩,讓她過來吧。”


    “可是……”


    “沒事,她不會傷害我的。”


    科恩隻好作罷,但還是有些警惕地盯著她腰間的佩劍。


    “你想說什麽?”拜倫語氣淡然,似乎根本沒有為背叛奧菲莉亞感到羞愧。


    “為什麽?你不是隻想奪取王位嗎?”奧菲莉亞大聲質問。


    拜倫卻苦笑著搖了搖頭。


    “原來是這件事啊,我還以為你是來問我拋棄你的理由。”


    “你知道的,那並不重要,如果你所做的事對帝國有意義,我當然願意讓賢。”


    “嗬嗬,我跟科內斯合作,成功啟動了那個終極兵器,難道對帝國沒有意義嗎?你要知道,有了海格力斯的幫助,我們人類征服整個世界都指日可待……”


    “別傻了,”奧菲莉亞打斷了他,“那樣我們隻會成為眾矢之的,龍族和精靈族都會想盡辦法消滅我們,你難道想重現當年尤克希爾帝國的悲劇嗎?”


    “不不不,你錯了,看來你並沒有認真讀那段曆史,隻有千年前的那個龍王才能跟海格力斯抗衡,而現在誰都無法阻止它。”


    “那你呢?你能夠掌控它嗎?”奧菲莉亞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


    拜倫回答不上來了,他回過頭看向遠處的海格力斯,那邊不斷傳來爆炸聲和耀眼的光芒,他心裏清楚,這樣下去整個王都就會被毀掉,而他確實沒有控製海格力斯的手段。


    “那終究是你無法掌控的力量,”奧菲莉亞一臉認真地說道,“拜倫,聽我一句勸,回頭吧,我保證會幫你奪下王位。”


    “……不,我不會回頭的,”拜倫低聲呢喃,隨後抬頭看著奧菲莉亞的雙眼,語氣冷漠,“你沒受過那些委屈,不可能明白我的感受,要是你還念及我們曾經的交情,就不要來阻止我,否則的話……”


    “否則怎麽樣?要殺了我嗎?”奧菲莉亞步步緊逼。


    拜倫不由自主地後退,直到退到了天台的圍欄邊緣。


    “不要逼我,我真的不想殺你。”


    奧菲莉亞果然停下了腳步,看著拜倫這副樣子,她開始心軟了。


    “你應該清楚,我也不想看到你繼續執迷不悟,我確實沒受過那樣的委屈,也不懂你的感受,但越是這樣,你就越應該讓那些人刮目相看,而且你一直都是我最尊敬的人,要是你當上國王,將自己曾經的想法付諸實施,一定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可,那些瞧不起你的人也會後悔的。”


    聽了這番話,拜倫卻冷笑起來。


    “這種話你自己信嗎?反正我是不信的,最多拿來騙騙三歲小孩子。”


    “……”


    “奧菲莉亞,你一直在正確的道路上前進,所以你永遠都站在正義的一邊,但這恰好是我最討厭的,我做的這些僅僅隻是複仇罷了,而且是向這整個世界,我要讓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生活在我的陰影之下,讓他們也嚐一嚐我曾經遭受過的痛苦,總之,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你也不可能理解我,根本沒必要多費口舌。”


    待他說完,科恩又來到了奧菲莉亞麵前,示意她趕緊離開,不然就要動手了。


    奧菲莉亞卻苦笑起來,她知道拜倫隻是在自暴自棄而已,接下來自己再怎麽勸說也無濟於事,所以她隻有一個辦法了。


    那就是立刻拔出劍,指著拜倫。


    “如果我打敗了你的騎士,你能回頭嗎?”奧菲莉亞一臉認真。


    拜倫低著頭,沒有說話,一旁的科恩卻微微一笑,也拔出長劍應戰,他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哼,那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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