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身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威西努嗅到了一股讓他感到親切的氣息。


    這股氣息,與他體內的血脈源自於同一股。


    穆茗在鋼琴前坐下,心中感慨頗多。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彈鋼琴了,那些親密無間的音符似要死去。


    可就在手指觸碰到黑白鍵的那一刻,他找回了熟悉的感覺,那些死去的音符又活了過來。


    氣勢磅礴的前奏響起,振聾發聵。


    穆茗的手指很纖細,給人以溫柔之感,但他的演奏卻極具爆發力。


    朱顏和威西努瞬間就被感染了。


    同樣是《命運交響曲》,穆茗的演奏和威西努相比,在情感的表達上更為含蓄。


    沒有威西努那般氣勢如虹,也沒有史詩來臨的慷慨激昂之感,卻又恰到好處。


    不是英雄持著利劍一路拚殺斬卻命運,而是一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飽經風霜與人間磨難,熬過漫漫長夜之後,終於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豐沛的情感能引人共鳴,但過猶不及。


    古典樂派講究嚴謹的結構,和諧的音響與嚴密的邏輯,一般采用單旋律主音音樂結構,其調性明確且主線清晰。


    和浪漫音樂流派相比,古典樂以嚴肅、穩重為主,更崇尚理性。


    “真羨慕你啊,你是純血!”


    他喃喃地道,聲音被淹沒在悠揚的琴音裏。


    曲終,朱顏的掌聲更甚,對著威西努說道:“看來你還得好好學學啊。”


    “學不可以已。”


    威西努點了點頭。


    “小家夥,最近過得怎麽樣?之前看到你被通緝,我還挺擔心的。”


    朱顏看著穆茗,輕輕地道。


    “能坐在這裏,當時是安然無恙了。”


    穆茗笑了笑,看著威西努的眼睛說道:“這位先生,我覺得您有些親切,我們是故人嗎?”


    “應該不算吧。”


    威息怒笑著,摘下了兜帽,露出了和他一樣的白發,隻是裏麵夾雜著幾縷黑色,像是挑染。


    “是我唐突了,您的演奏技藝很好,方便交個朋友嗎?”


    穆茗很少有主動交朋友的意願,但麵對這個能在音樂上引起他共鳴的人,他伸出了手。


    “我很樂意!”


    威西努握住了他的手,淡淡地笑著。


    兩人坐在一起,促膝長談,從巴赫聊到莫紮特,再從莫紮特聊到貝多芬。


    威西努很喜歡貝多芬的音樂,他說貝多芬是集古典樂的大成者,卻又不拘泥於古典樂的形式,開浪漫之先河,他很傾佩這樣的開拓者。


    一旁的朱顏聽著兩人滔滔不絕的演奏心得,還有音樂術語,隻覺得無聊,撓著布偶貓軟軟的肚子。


    穆茗和威西努交流了很久的心得,像是找到了知音。


    從穆茗的演奏中,威西努感受到了自己的音樂所缺乏的是什麽。


    天色漸晚,兩人依舊相談甚歡,穆茗為威西努指出了演奏中存在的一些瑕疵。


    他有時候太拘於形式,有時候又太過放飛自我,音樂需要張弛有度,這才是完美節奏。


    “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改天我們再一起交流吧。”


    看著窗外彌漫的夜色,穆茗略帶歉意。


    “好,一言為定。”


    威西努微笑著,他的話不太多,沒有過分熱情,總是帶著禮貌的生分。


    這樣的人,很難接納別人走進他的內心,但穆茗這個朋友,他是認可的。


    除了誌同道合以外,還有來自血脈的肯定。


    “再見!”


    穆茗揮了揮手,出了門。


    威息努看著他的背影,惡魔的感官能看見兩道猙獰的傷口。


    “折翼?原來是你啊,王子殿下。”


    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威西努喃喃地道:“我們都一樣,都背負著棄族的命運。”


    說罷,手指便在琴鍵上躍動,《命運交響曲》再次響起。


    “你說,人類這樣落後渺小的種族,為什麽會創造出這樣偉大的藝術呢?”


    威西努有些不解。


    “我不知道,但那個孩子應該是知道的。”


    朱顏淡淡地道,懷中的布偶貓一臉舒適,享受著主人的撫摸。


    ……


    網魚網咖,藜蹲坐在無煙區的電競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


    阿銀蜷縮在她旁邊的沙發上睡覺,桌上堆了一摞外賣的餐盒。


    就在藜又一次越塔強殺的時候,對麵的蠻族之王像是蹲坑的時候便秘一樣,發出憤怒的怒吼。


    “啊啊啊啊!”


    “正義必勝!”


    斬殺失敗,蓋倫倒在了防禦塔下,蠻族之王在塔下開始跳舞。


    “媽的,他開掛了吧,一滴血怎麽老是打不死?”


    藜氣得漲紅了臉,像是炸毛的貓咪。


    穆茗來到了她身後,倒是沒有像以前那樣揪住她的衣服後領帶她回家,而是安靜地看著。


    阿銀醒來看到了主人,便立刻撒嬌要抱抱。


    穆茗抱著阿銀,像帶娃一樣哄了好一會兒,藜的遊戲正好結束。


    雖然她又菜又混,但還是躺贏了。


    穆茗坐在了她的位置上說道:“一起玩一把,然後回家,我給你們做飯吃。”


    “阿銀最喜歡主人了!”


    小肥龍憨憨地,一聽到穆茗要做飯,就開心地搖擺著尾巴。


    “好!”


    見穆茗沒有生氣,藜開心得不得了,趕緊湊過去,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


    輸入賬號和密碼之後,看著那個“弟弟世界第一可愛”的遊戲id,穆茗不由得有些失落。


    這個是大小姐改的名字,他想了想,在商場買了改名卡,去掉了“弟弟”這兩個字。


    遊戲開始,兩人雙排下路,藜給穆茗選了阿木木,用了“王子不是我”的皮膚,她自己則選了安妮的“舞會公主”。


    穆茗不知道這兩款皮膚背後的意義是什麽,他隻是操縱著阿木木一次次地擋在安妮的身前。


    十分鍾的時候,下路已經送了二十個人頭。


    每當屏幕變灰的時候,兩個人就會忍不住笑出聲。


    阿木木倒下之後,殘血的安妮就會站在他的旁邊,心甘情願地被對麵打死,就連死也要死在一起。


    聽說這個皮膚的背景故事裏,阿木木是個舔狗,藜覺得它怪可憐的。


    所以在遊戲裏,藜想要給它一些慰藉。


    “你可以走的嘛,非要留下來幹嘛?”


    穆茗忍不住問道。


    “你死了,我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了。”


    藜無所謂地道。


    穆茗聽著,突然想起了雁丘。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元好問是為大雁寫的這句詩,起因是一位獵人彎弓射下了公雁,母雁見伴侶離去,便不想獨活,撞死在了地上。


    元好問便有感而發,留下了這句千古名句,隨後,他從獵人手裏買來大雁,將它們合葬。


    埋葬這對大雁的地方,便是雁丘。


    穆茗看著她好看的側臉,微微恍了神。


    燈光下的公主殿下,太美太溫柔。


    同時又有些愧疚,因為他和藜兩個坑貨,打野螳螂的晉級賽無望。


    遊戲結束,穆茗一手牽著阿銀,一手挽著藜的胳膊出了網咖。


    藜緊緊貼在穆茗身旁,十指緊扣,小鳥依人的樣子格外可愛。


    阿銀牽著他的手,像是乖巧的小妹妹,一看到路邊的燒烤攤就走不動路。


    回到棚戶區的時候,那輛熟悉的邁巴赫停在了門前。


    溫暖的車燈如情人的雙眼,含情脈脈地凝望著他。


    穆茗低垂著眼簾,不發一言地轉身。


    “今天我們不回家吃飯了,去下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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