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石鎮醫院裏,多特醫生給我們做了一次診療之後,就把門關好離開,不要再打擾病人們靜養。


    醫生的原話是,這幾個人都受到的嚴重的外傷,還有一些內髒移位、腦震的現象。但是醫院嚴重缺少這些外傷藥物,主要還得是依靠體自我修複來還原,因此必須保證充足的休息。


    但是對我們來說,昨晚一整夜的故事,遠遠超乎了我們的想象,各種離奇古怪、超乎常態的事件也層出不窮。作為親曆者,我們根本沒辦法冷靜下來睡覺,滿心都是好好交流的想法。


    格雷躺在我左手邊的位上,渾包裹得像一個木乃伊,從少數顯露出來的皮膚能看見嚴重的燒傷。繃帶緊緊繃著他的臉部,導致說話的聲音都僵硬無比:“老大,那怪物真的被你消滅了嗎?!”


    我橫了他一眼,教訓道:“什麽怪物?你要叫多朗科伯父。”然後看了神色尷尬的哥茨一眼,“你說是吧哥茨?”


    “……叫什麽稱呼都可以。”哥茨訥訥地說,也關心地問道:“父親真的死了嗎?”


    我搖了搖頭:“雖然我打斷了令尊的中軸骨,但是這個怪物的生命力頑強的驚人,靠著兩隻手逃走了。你盼著死爹的心願沒有能實現。”


    “別說了……你這一句話換了三個稱呼,老感覺你連我都罵了進去……”哥茨無力地捂著臉。


    他的體早就恢複了,還能按照我的吩咐到了山上把昏迷的格雷撿回來,一起送進醫院。


    哥茨能夠光明正大躺在這裏,還多虧了他靈機一動右手抓左臂,把自己的胳膊搞脫臼。


    “那後麵怎麽辦?豈不是會再跑出來?”格雷心有餘悸地說道,對於深潛者的殺傷力還是十分警惕的。


    我看著窗外的天空,溫暖的陽光飄灑到了屋子裏,斜曬在純白的褥上,細微的塵土在光線下閃閃發光,宛如夢幻。


    “不會了,你們可以到湖中心的礦場看看,那裏現在隻是一處最最普通的礦場。今後除了豐富的礦產資源,再也不會有可怕的東西被挖掘出來了。”


    “怎麽可能?!”哥茨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說道,“那裏麵的可是……”


    話說到一半哥茨還是停了下來,不敢繼續向我們透露關於“最終災禍”的消息,這種多年的保密意識已經融入了他的靈魂之中。


    “不管那裏是什麽,都沒有了。你爹跑進了溫泉礦場,也被一起帶離了這個世界,再也不會回來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要放任它跑進礦洞?真以為我沒辦法打死它?”


    我像個死屍一樣癱在上,感覺什麽對什麽都提不起勁來,可是看到哥茨那種緊張又期待的表,就像是看到了一個等待考試結果的學生,還是略微有點可憐這個男人,就又多說了兩句。


    “你記不記得胡克老爹的計劃?”


    “那個計劃……失敗了啊……”哥茨眼中閃過那個倔強倨傲的老人,又聯想起他蒼老的影在黃昏搭上了船隻,放棄經營半生的牧場,離開堅守多年的小鎮,黯然離開的背影。


    “當年的胡克老爹是失敗了。但是昨晚的胡克老爹,真真正正取得了成功。他將那個恐怖的存在錨定於這個世界的基石撬起,拋入了永不相見的深淵裏。”


    哥茨一時語塞,被我信誓旦旦的話語說得有點動搖,但是多年的經曆早已在他心中埋下影,沒有那麽容易感到輕鬆。


    “不相信?”我微笑道,“那你就去看吧。回你最熟悉的馬德斯山裏去,走一走每一條熟悉的山路,看一看每一處暗的角落。看看那個礦洞,還有沒有血的牆垣,幻滅的世界。也可以去找找,以往膽戰心驚的詭異魅影,是否還存在於這個世界。”


    “我相信,今後的馬德斯山,將會是登山客的勝地,休閑者的天堂。你們背負詛咒太久了,如今可以徹徹底底地放下來了。”


    哥茨的眼睛驟然泛起了一層血絲,臉色也沉得嚇人,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要不是他臉還有著生動無比的表,我一定懷疑他下一刻就要化大海鮮,那我和格雷手撕了。


    “咚咚咚。”


    一串輕巧的叩門聲,穿著護士服的艾麗從病房外走了進來,端著一個托盤的牛和麵包,不滿地嗔怪道:“都讓你們好好休息了,為什麽還在這聊天?”


    我連忙裝出無辜的表,眼球看向木乃伊一般的格雷,說道:“都怪格雷要跟我搭話!”


    被層層包裹的格雷渾顫抖了一下,用複雜的眼神看向我,傳達著十分清晰的含義:我從頭到尾隻說了兩句話,老大你這甩鍋就一點都不虧心嗎!良心不會痛嗎!


    我用眼神回複道:不會,甚至有點想笑。


    “誒?我記得多特醫生說哥茨也住院了呀,怎麽位上沒有人?”艾麗一邊擺放著早餐,一邊對我說。


    我裝作無辜地說:“多特醫生一定是藥吃多了記錯了吧?哥茨是前天住院,今天隻有我們兩個呀。”


    “真的嗎?”艾麗疑惑地看了一眼,眼神瞥了一眼推開著的窗戶,沒有糾纏這個事,交代我們要好好休息,就離開了病房。


    我和格雷屏息凝神了許久,聽到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才放下心來。


    兩人沉默片刻,格雷首先問道:“老大,剛才跑出去的哥茨,是要去哪裏?”


    我語氣淡淡地說:“當然是馬德斯山確認況了。在他沒有親眼見到那裏之前,是絕對不會輕易相信的。那就讓他去吧,哈裏斯想去也去吧,這是他們應有的權利。”


    格雷其實也滿心疑惑,中途入場又迅速退場的他,對於很多東西都一知半解,隻不過出於對我的信任,才全程參與了大混戰。


    但是他的格不是刨根問底的人,最後隻憋出了一句問話:“所以……老大……你剛才跟他說的都是真的對吧?”


    我點點頭,不再說話,看向陽光明媚的天空,看到了一隻興高采烈的蝴蝶正飛向天空,在潔淨的空氣中翩然起舞,劃出優美的曲線。但是沒過多久,一隻急於哺育雛鳥的燕子,就一口叼住了蝴蝶,飛向了巢。


    蝴蝶的快樂是真的,燕子的急切也是真的,而兩者之間的殘酷也是真的。


    我向哥茨說的話當然都是真的,而我沒說出口的東西也是真的。


    那麽有些東西,就留在真話和真話之間的第三種真實裏吧。


    隻是微風在不經意間拂過了我的衣袖。從掀開的地方可以看見手臂上一個古怪的印記,歲月靜好地烙印在我的皮膚下,訴說著一段沒有別人知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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