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我該先組織一下語言形容麵前的這個人。


    這是一個似年輕又蒼老,始終看不出處在什麽年齡段的人。他有著一頭花白的頭發,但不是那種漸變色從黑到黃再到白的類型,而是在黑頭發裏驟然就會生出許多的白發,涇渭分明得讓人心悸。


    和他決絕的頭發一樣,他臉上還有著刀劈斧剁般的皺紋,從深邃的抬頭紋,魚尾紋、法令紋到臉上連綿不絕的皺紋,都會隨著他的麵部動作而展現無遺。


    但是他的體坐得筆直,整個人仿佛用岩石石開鑿出來的雕像,有著淩厲的線條和堅硬的外殼。


    這座雕像沒有阿波羅雕像那樣誇張的肌和優美的型,但是從裏到外的生冷氣息,都讓人感覺,在你麵前正在活動的這個人,絕不是人,一定是石像、木偶、浮雕或者其他什麽徒具人類外表的東西。


    唯一體現出他上生氣的地方,是那一雙深藏在眼眶中的眼睛。這雙眼睛不時僵硬地左右移動,注意力卻全部集中在他眼前的食物上。


    麵前是一張非常寬闊的石桌,四棱八角極其蠢笨,此刻卻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食物。


    用陶盆盛放的主菜,是一道豬油煮。作為一個專業廚師,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哦不對,我通過味道和色澤一眼就看出這道菜的做法,就是用豬塗裹上豬油,在葡萄酒中燉煮,最後加入少量豆蔻和鹽巴調味。


    這位怪異的領主正徒手抓起一塊肥膩無比的豬,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下,四溢的豬油隨著他的手流淌著,沾滿了胡子、衣領和桌麵,他卻恍然未覺。而且在他的口中,我看到了一排鯊魚般鋒利的牙齒。


    裝填手之領的古怪領主三下兩下就吃完了一整塊豬,卻似乎毫無飽腹感,仍然沒有抬頭,直接將目光投向了另一道主菜。


    那道紅燴鹿,是用連皮帶的新鮮鹿煮透,然後從內側沿縱向紋理裹抹豬油。最後與豆蔻同煮,然後加入大量葡萄酒。


    但這道菜他沒有選擇直接吃。


    他順手拿過了一塊厚麥餅,再次裹抹豬油後就沾著不知名的醬汁夾在餅裏。那一盆醬汁也模樣古怪,大概是用麵包切成碎塊,和葡萄酒與醋一起放入碗中浸泡並攪拌,直到麵包成糊狀,從味道和色澤來看,怎麽也稱不上可口。


    但他又一次長大了嘴,臉上帶著漠然的表,一口就咬下了麥餅和鹿,混合在嘴裏反複咀嚼著。這塊鹿的肌理十分堅韌,在他的口中卻毫無阻礙地被吞噬進去。


    另一邊的烤爐架上,還有一排野兔和飛禽,已經被扒除了皮毛內髒,串在烤架上炙烤著,肥膩的油脂在表皮流淌著,不時掉入火爐中發出滋滋的聲響。


    在吃光了兩道菜之後,他終於抬起頭來,用冷漠的眼光看了我們一眼,隨後用眼神示意我們要不要吃點。


    但在場的人,卻對著一桌子菜一點食都沒有。


    因為在餐桌的邊上,就有著一個更大的鐵架刑具,正掛著一個死人……


    不,說是“一個”人已經不確切,應該說是四分之三個人。因為這個人上布滿了刀割的痕跡,受到了極為殘酷的刑罰。有人捏著他上的皮,然後一刀一刀把切割了下來。


    可這樣的痛苦並不算是終點。


    他的肚子也被剖開了一個十字形的傷口,亂七八糟五顏六色的內髒混合著鮮血從中流淌出來,掛在肚子前麵就像是一堆惡心的增生塊,其中占據著主要部分的腸子,已經因為失血而泛白。


    但這個人的腦袋,卻被整齊地切割下來,擺在領主的飯桌上,睜著死不瞑目的眼睛望著這一桌飯菜,讓人不將這個人頭和菜肴劃上了等號。


    這個人能夠在死狀慘烈的屍體邊上,旁若無人地吃完這些油膩惡心的食物,如果這是下馬威的話,那我也隻能感到佩服。換成意誌薄弱一點的人,在這個場景裏恐怕都要瑟瑟發抖了。


    比如我後的花衣服老者已經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而光頭也閉上了眼睛,口中默念著觀音心經,努力不去想眼前的畫麵。


    “阿勒伯格,你如果弄髒了我的地麵,我一定會懲罰你的。”


    領主頭都沒抬地冷冷吐出了這句話後,瞬間花衣服的老者就像觸電一樣從地上站了起來,扶著邊的光頭學徒才勉強站直。


    古怪的領主用一塊餐巾擦了擦手,先是偏頭看了一眼桌上的人頭,隨後他在頭保持不動的況下,眼睛竟然劃過了整個眼眶,漆黑的瞳孔死死地鎖定住了場中的我!


    我腦海中瞬間想起了狼顧鷹視這四個字。


    “鷹視”是指像老鷹一樣觀察周圍的一切,形容目光銳利,因為鷹的眼睛可以看到一公裏以外地上的老鼠。


    而“狼顧”的意思,就是像狼一樣回頭看。據說,狼可以在體不動的況下把頭扭回180度,行走總是總是左顧右看,回頭觀望,後來被用來形容人的狡猾多疑。


    但隻見我冷哼一聲,上積攢的氣勢也驟然爆發,這氣勢裏包括了獵豹上的獵食者氣息和一怒殺人的豪俠氣息,瞬間也充塞場內。


    這種景很難描述,但是用一個不恰當地描述,就是我在對方放熏倒全場之後,放了一個更臭更響的,簡直是中之王。


    原本在他刻意造勢之下,對我們不利的場麵瞬間就逆轉了過來。


    裝填手之領的領主冷哼了一聲,收回來那銳利的目光,伸出了右手抓起那死人的頭發,拎在了手中。


    “外鄉人,你口中觸犯你尊嚴的人已經被我處以刑罰,我想這樣你應該願意坐下來談一談吧。”


    我發現麵前的人材之魁梧,確實像是一塊玄武岩構成的,幸好我穿著厚實的板甲,和他勉強算是旗鼓相當。


    對於他這種行為,我怎麽可能容忍?這也是想敲打我的意思?


    表麵上是殺了我指定的人平息我的怒火,實際上根本就是殺人滅口,把我好不容易尋找出來的線索掐斷,我如果要殺他,昨天我就一把掐死他了,何必留到現在。


    “此地的領主,你不僅誤解了我的意思,還再次褻瀆了那位大人的尊嚴。我現在需要的不僅是一個解釋,還是一個讓我放過你們的理由。”


    聽我此言一出,領主那花崗岩般冷漠的臉上終於動容,冷聲問道:“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麽嗎?”


    我當然清楚了,可憐的沙福林大人從我口中出場到現在,除了剛開始成功裝了一會兒,剩下的戲份不是尊嚴被踐踏就是榮譽被褻瀆,這哪裏是宇宙霸主沙福林,根本是光頭克林啊。


    快給沙福林大人道歉啊!他都要哭了!


    我一拍桌子,目光毫無畏懼地從石製戰爭麵具裏透出,和他銳利的眼光對視著:“如果你有心對話,我想我們需要一個更平等的環境,而不是這種毫無誠意的敷衍。如果你覺得我還不配,那我可以打到你認可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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