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喜微低著頭,臉上露出有些窘迫的笑容,說:“我爹娘走得早,走的時候我才十一歲,正是能吃的時候。我嫂子那時候剛嫁進門沒多久,總是嫌我吃得多。”


    “那時候小幹不了什麽活兒,現在還嫌?”錢氏問。


    賀喜點頭:“還嫌。我哥和嫂子沒少為了我吵架。我自己也覺得過意不去,十二三歲就出來找活兒幹。賺的錢也都交給了嫂子,就想著她能少跟我哥吵架。可每次回去她從來沒給過我好臉。”


    錢氏這還是第一次問他家裏的事,沒承想還是個可憐人。起初還以為他就是家裏窮,需要找個長工活兒幹。


    “所以,你也一直沒娶媳婦兒?”錢氏好奇地問。


    賀喜搖頭:“沒娶。”說完又笑起來,“我這樣能不餓死就不錯了,娶不上媳婦兒的。”


    錢氏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他,便說:“沒事,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也挺好。看我,要養一大家子人呢!”


    “您很了不起,一個女人撐一個家。”賀喜由衷的敬佩。


    這時候,楊老爺子從屋裏出來了,正好聽到他們倆的閑談。


    “回來了?”


    “回來了,爹!您今兒怎麽樣?身子有哪兒不舒服沒?”錢氏連忙關心。


    楊老爺子朝賀喜看了一眼,一臉鐵青。


    “還死不了!”


    錢氏笑起來,問:“您這是怎麽了?哪個小崽子惹您不高興了?我教訓他!”


    楊老爺子又朝賀喜看了一眼,說:“後院樹上有個喜鵲窩,今兒跑來個烏鴉把它窩給占了。”


    錢氏笑起來,還真是個老小孩。


    “就為這?把那烏鴉趕了就是,爹怎麽還生氣了?不是,咱家後院樹上有鳥窩?我咋沒瞧見呢?”


    楊老爺子說:“你天天忙,哪注意得到?”


    錢氏笑得爽朗,說:“好,等大寶回來了,我讓他爬到樹上把那烏鴉趕走,好不好?”


    楊老爺子頓時沒話了,兀自生氣!


    晚飯的時候,錢氏跟大寶說:“大寶,你一會兒到後院把樹上鳥窩裏的烏鴉趕走,你爺為這個事都生氣一天了。”


    大寶有點兒疑惑,問:“咱們家後院樹上有鳥窩嗎?”


    幾個孩子抱著碗,搖了搖頭:“沒有!爺,後院哪棵樹上有鳥窩?”


    錢氏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公公這是話裏有話吧!


    楊老爺子頓時……尷尬了。


    “吃飯的時候哪來那麽多話!”


    一家人頓時都閉了嘴。


    晚上,錢氏打了洗腳水給楊老爺子端到房裏,是該好好聊聊了。


    “爹,媳婦愚鈍。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的,您跟我直說。”錢氏一邊幫他洗腳,一邊詢問。


    楊老爺子心裏也矛盾得很,錢氏做為楊家的媳婦是真的挑不出錯來,可就因為這樣,要是沒了她,楊家怕就要散了。


    “老二媳婦,辛苦你了!楊家就靠著你才沒有散,你念著小貝和小果還小別改嫁中不?”


    錢氏一驚,滿臉的疑惑,“爹,你這是聽誰的?我從來沒往那上麵想過!”


    “你不想,可攔不住別人肖想你呀!說到底你也才三十出頭,顏色又好。按理說老二去了,你再走一家我不該攔著,可孩子們都沒長大。我這把老骨頭也不知道還能活幾天?”


    楊老爺子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錢氏終於算是明白楊老爺子為什麽看賀喜總是不順眼了。


    也難怪老爺子會瞎想,一般長工隻做田地裏的活兒,家裏的家務瑣事是不幹的。可賀喜像這個家裏的一員,屋裏屋外的活兒他全都幹。


    他今天說烏鴉占了喜鵲的窩,怕是誤會了!


    “爹,媳婦在這裏跟你保證不改嫁!從今往後家裏的家務事不讓長工沾邊,他隻管田地裏的活兒,好不好?您老就別多心了,媳婦隻想多掙點兒錢,把您和幾個孩子照顧好。別的沒心思去想。”


    錢氏連忙給楊老爺子解釋,她可不希望誤會越來越深。


    楊老爺子眼眶還是紅紅的,說:“辛苦你了!你是我楊家的恩人!”


    “爹,一家人就不說見外的話了,我也是楊家人!”


    楊老爺子放心了,隻是苦了小玉和小寶了。


    錢氏每天忙工作,家務事就全落到了他們頭上。從前農閑的時候,洗衣做飯都是賀喜在做,現在都是小玉。


    小玉還得養兔子,一百多隻兔子,每天都得割草喂,還得清理兔窩。一整天幾乎就沒得歇的時候。


    小玉沒半個月,就累瘦了一圈。


    這天吃飯的時候,她就問錢氏:“二嬸,您把賀喜叔叫回來吧!你看他就在地頭搭了個棚子住在裏邊,也不回來了!”


    “地裏種的西瓜快熟了,他怕給別人偷了去。那瓜可是能賣錢的!”


    錢氏沒給孩子們說實話,便找了個理由。


    “那也不用沒日沒夜的守著,再說了大中午在棚子裏多熱?要是中了暑氣怎麽辦?”小玉覺得賀喜叔人挺好的。


    大寶是知道其中原由的,他就覺得爺爺是小題大做,二嬸和賀喜叔兩人根本就沒有那個心思。


    一個隻想賺錢養家,一個隻想吃飽飯能有個落腳處。


    “小玉,你是不是因為每天太累了,所以才想讓賀喜叔回來幫忙分擔一下?”


    小玉點頭:“嗯!這大夏天的,每天七個人換下來的衣裳鞋襪要洗,一日三餐要做。還有那一百多隻兔子要養。每天都累得半死!”


    小寶也說:“我也是,屋裏屋外兔子窩要打掃,還得防著小果調皮搗蛋……”


    兩個孩子一通抱怨,反正就一個字——累!


    小玉接著說:“以前賀喜叔在家裏的時候,有他幫忙,我和小寶就輕鬆多了。”


    楊老爺子聽明白了,賀喜來家裏大半年了,確實幫他們家減輕了很多負擔。他也確實踏實勤快。


    錢氏說:“小玉,那以後晚飯等我回來做,我起早一些衣服我洗完再去鋪子裏,好不?”


    小玉聽錢氏這麽說,心裏頓時過意不去了。


    “二嬸兒,你每天在外頭也辛苦得很。沒事兒,還是我來吧!”


    大寶見爺爺還沒有表示,他便問:“爺!當初賀喜叔為了留下來,他不是答應家務事他也能幫著幹嗎?現在他是不是反悔了不想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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