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冰凝聲音顫抖,情緒激烈:“我都已經給你買好了鋼琴,等著你去彈,你可以彈個夠。我若不付出這幾年去法國奮鬥的時光,就什麽也給與不了你。”


    “那是你的認為,在我的心中,其實我的母親一直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可是我覺得我錯了。”陳飛鳴字字珠璣,敲打著陳冰凝的心。


    她幾年來因為焦慮,期盼,失望,絕望堆積壓抑在內心的火苗竄成了熊熊烈火,她抓起湯盆裏的鐵勺,狠狠朝陳飛鳴額上砸去。


    “冰凝!”曾媽驚叫一聲。


    隨即,一朵絢麗的紅色的血花綻放在她眼前,那是來自她身體的血脈的血液,豔麗中帶著驚恐。天生有恐血的她渾身顫抖,在血花的映射下她看到了兒子那雙近乎被鮮血淹沒的疑惑的眼睛,她暈死了過去。


    錢學峰正在門外重新點燃一根煙抽著,聽到屋裏響動,來不及滅掉煙,不管三七二十一,隨手一扔就衝了進去:“夫人!”


    那支點燃的煙不偏不倚掉落在屋外的草垛上。


    錢學峰衝進去,大吃一驚,陳冰凝和陳飛鳴都躺在了地上。陳飛鳴額頭被砸得鮮血直流。曾媽和傻子在旁邊嚇得手足無措。他二話沒說將陳冰凝抱出去,放到自己車上,又衝進去要抱陳飛鳴。陳飛鳴醒過來,阻止了他,微弱地說:“我沒事,趕緊救我母親,她有暈血症……”


    錢雪峰看到在如此危險情況下還如此高傲拒絕他的陳飛鳴,氣憤地命令他:“你都這樣了?居然還沒事?”


    陳飛鳴說:“不用你管,你走,送我母親去醫院!”


    曾媽在旁邊說:“錢先生,不要聽他的,請你送他一起去醫院吧!再不送就來不及了!”


    “我不去!”陳飛鳴拚勁最後一點力氣在拒絕。


    錢雪峰咬咬牙,扔下陳飛鳴,回到車上,一踩油門,車子疾馳而去。


    曾媽無助地在汽車後追著跑了一陣:“錢先生,還有飛鳴啊,記得回來救救他!”


    但是汽車還是絕塵而去。


    經過醫生一夜的搶救,陳冰凝很快蘇醒過來。醒來她嘴裏一直叫著飛鳴飛鳴。錢雪峰淡然地說沒事,他都醒過來了。“”


    “他在哪裏?你送他來醫院了嗎?”陳冰凝問錢雪峰。


    錢雪峰解釋說:“他沒事的,他還讓我趕緊送你到醫院,說你有暈血症,不能耽誤。而且他拒絕我碰他一下……為了盡快救你,我隻好聽從他的建議把你先送到了城裏的醫院……你也知道,那個小鎮沒醫院的。”


    “你,你為什麽不回去救他?”陳冰凝焦急地說,“他流那麽多血,不及時搶救會有生命危險的!”


    “是你把他砸成那樣的?”錢雪峰不可思議地問。


    陳冰凝懊悔不已:“是的,我控製不住……我真該死……”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母親把兒子砸成這樣的,冰凝,你確實過分,雖然他不是我親兒子,但是你下手太狠了啊!”錢雪峰說。


    陳冰凝歎了口氣:“我也是一時見鬼了,才這樣狠心,雪峰,帶我回去看看他,看看他怎麽樣了。我實在放心不下。”


    “你再休息一會吧,他應該沒事的,出了血那邊土郎中可以有辦法止血,你不要太擔心!”


    “難道我兒子就配讓土郎中治病嗎?錢雪峰。你要知道這些錢都是我跟你一起掙來的!”陳冰凝氣憤地說,“走,帶我回去接他們!”


    然而,等他們趕到鄉下曾媽的房子時,發現幾間房子成了一堆大火燃燒後的殘燼。曾媽正跪在旁邊痛哭不已。有幾個鄉親正在安慰她。


    陳冰凝瘋了一樣撲過去,抓住曾媽搖晃:“我兒子呢?飛鳴呢?”


    曾媽內疚地看了一眼陳冰凝:“冰凝,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飛鳴。昨天我叫來郎中給他止血,然後他和我那個傻兒子睡著了,我也累得睡著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的臥室在的那間屋子半夜突然著火了。我睡得太沉了,我被鄉親們叫醒,我那個傻兒子也被救出來了,不過燒得麵目全非,被郎中帶到他家裏救治了……飛鳴他……”


    “他怎麽了?”陳冰凝瘋了一樣問,她懊惱得想殺了自己。


    曾媽低下頭,戰戰兢兢說:“已經燒成了灰……對不起,冰凝,我沒照顧好他……”


    陳冰凝心一下子空了,她仰望蒼天,居然沒有一滴眼淚。她苦笑著說:“我才回來,我的兒子就遭遇滅頂之災,老天爺,我有罪,為什麽不把我給收了?”


    曾媽哭泣不已:“冰凝,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起火……”


    一直在一邊呆若木雞觀望這一切的錢雪峰突然想起昨天他隨手一扔的那支香煙,心裏很快掠過一絲愧意,但是他不敢表達出來。他安慰著陳冰凝,說:“這就是天意,沒法改變的,你不要太難過了。”


    也許是出於良心未泯,等到傻子的燒傷愈合後,錢雪峰就將他們接到了城裏,並讓曾媽當了管家,幫忙管理家裏的下人。為了不讓傻子臉上的傷疤嚇著人,曾媽故意給他臉上抹了鍋灰。經過這場火災,傻子變得更傻了,沒事就跑出來蹦蹦跳跳突然嚇唬人。畢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怕錢雪峰嫌棄,曾媽隻好將他鎖在青石房,從不帶他上桌吃飯。而提前給陳飛鳴買的那部鋼琴,因擔心睹物思人,陳冰凝將其鎖到了公館最深的庭院的小木屋裏,日子一長,就算落滿了灰塵,陳冰凝也不願仆人打掃塵埃,她不願意任何人碰它。那仿佛就是她心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無人可以碰觸。


    錢雪峰在漫長回憶中慢慢來到了小木屋前,他站在窗前,望著屋裏那部落滿灰塵的鋼琴,腦神經迅速在轉動著。


    他想起火災後曾媽冷著的長臉,想起陳冰凝冷漠從無笑意的眼睛,不禁覺得自己簡直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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