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夜色中消失,徒留風聲寒瑟。


    秦冬拎著一雙鞋,怔怔地佇立樹旁。無人之後,他放聲大笑起來,笑得癲狂,枯萎黃葉隨聲而落。


    他跌坐在地上,痛苦地撕扯頭發。一陣風吹過,葉子又飄下幾片。他伸手將落在林閬鞋上的葉子小心拈起,繼而揉碎於掌心。


    車子裏,啜泣不止。


    林閬的眼淚和鼻涕聚合,臉頰布滿悲愴。戚洺聞哭笑不得,小貓收起了爪子,花臉可愛幾分。


    隻是,她要為了那個男人把眼淚流幹嗎?不,他不允許。


    戚洺聞將紙巾盒拿在手裏,抽出紙遞給旁邊,沒反應。他索性側身,用紙巾給她擦臉。


    林閬躲開,用手拭了把淚,又一股淚水流出,鼻孔冒出一個泡泡。


    ……


    戚洺聞輕笑,眼前的人毫無美感,邋遢的要命。他偏偏移不開目光。


    “別動!”戚洺聞扼住她的下巴,盡量動作輕柔,“弄髒了我的車,你賠得起麽。”


    戚洺聞手裏紙巾濕透,林閬滴淚的長睫毛晃得他心碎。


    代羽心裏唏噓,聞少還真是,會安慰人。他不說則已,一說惹了事。林閬淚水決堤,隻增不減。


    溫溫車間裏,兩個男人不說話,一個女人哇哇哭。


    林閬失去了所有自尊,從秦冬抱著她說出那些冰寒的話。何時起,她在秦冬給予的溫暖裏無限沉淪,將全部身心奉上,妄圖獲得獨屬於自己的美麗愛情。


    最後發現,她沉淪,墜落,掉進的是一張溫柔網。


    捕食者依舊溫柔,放她一條生路。


    林閬哭得頭腦昏花,心裏清醒不已。她哪裏來的自信,認為秦冬會愛她,會隻愛她一人。


    戚洺聞手裏的盒子被人拿去,他倚靠後背,饒有耐心地等她冷靜。


    林閬使勁擤了把鼻涕,用紙將臉上潮濕擦幹,一盒紙巾見了底。她手裏一團團用廢的紙,快要拿不住,不由問:“扔哪裏?”


    代羽趕忙拿出一個塑料袋遞給她:“林姑娘,放袋子裏就行,我待會收拾。”他說完繼續專注開車。


    戚洺聞側身投以目光。林閬吸了下鼻子,將紙團一股腦地塞進袋子,還不忘用幹淨的紙擦拭那把沾染她淚水的的扶手。


    “哭夠了?”他問。


    車窗玻璃下降,清爽的風溜進來。


    戚洺聞湊近,看見她紅紅的鼻尖。林閬的發卷被吹起,幾縷拂過他的麵龐。


    心頭一動。他不由地將幾縷溫柔握在掌心,溫柔再次逃脫。


    “謝謝你。”林閬向旁邊挪了挪,貼近車窗。她將頭發捋到耳後,“謝謝你救了我們,也謝謝你送我回家。”


    戚洺聞收回了手,勾起笑意:“你要謝我的地方多了,以後慢慢還吧。”


    林閬側頭,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戚洺聞的戾氣好似不見了,他說話時會帶著笑,傲慢減退了幾分……這些細微的變化,集中在一起變得明顯。


    林閬稍稍輕鬆,又赫然想到自己麵對他不再害怕。甚至多了些,任性。她迅速打消了想法,隻當他是個好人。


    車外燈牌一晃即逝,吹到臉上的冷風喚起清醒。林閬產生回老家的念頭。告別,逃離,最後忘卻,當是一場夢。


    “外套穿好,馬上到了。”戚洺聞提醒。


    林閬點頭,默默穿起風衣,心裏浮現秦冬解扣的動作。她的心再次揪成一團。


    梁樓近在眼前,燈火為她而留。林閬下車,道謝告別後向門口走去。


    保安打開了鐵門。林閬在踏門的一刻,扭過頭來,戚洺聞的車依舊停在路邊。她腳步頓了頓,轉身進門。


    戚洺聞坐在車裏,車窗緩緩下降,那個身影一點點走遠,消失時終於回頭。


    他的手落在旁邊位置,淺淺餘溫,笑意占據眉梢。


    黑夜漸漸消減,白晝登場。


    林閬蒙頭昏睡,試圖忘記秦冬賦予的所有記憶。可是,越想忘記,越加深切。


    她伸手摸了摸旁邊,大抱熊不知所蹤,開燈尋找,它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床頭櫃上的時鍾顯示兩點半。她不禁發笑,才過去一個小時,光著腳走到窗前,拉開簾子想看看月亮,然而看到的是大太陽。


    林閬這才清醒,已經下午了。她打開手機,看到一個未接來電,還有一條信息:


    “姐姐好!我是白雪,你看到消息可以給我回個電話嗎?我有事想求你幫忙。”


    白雪,一個瘦弱可憐的女孩浮現眼前。


    林閬回撥電話,幾秒後接通,女孩欣喜的聲音傳來:“姐姐!”


    “白雪?不好意思我剛醒……”


    “沒事的!姐姐你下午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還有就是,我現在穿著麗麗姐的鞋,你可不可以陪我去買些東西?姐姐。”


    白雪語氣怯懦,話音裏滿是懇求。林閬不由地憐惜,脫口而出:“當然可以,你等我!”


    “姐姐,我想買些,買些私密的東西,你一個人來好嗎?”


    “好的,你把宿舍地址告訴我。”


    林閬聽到了一個地址,她掛斷電話後快速收拾,避免白雪久等。


    對著鏡子,林閬心裏荒涼,眼睛紅腫,麵龐死氣沉沉。她匆匆地化妝,努力遮掩淩亂的心緒。


    林閬到達時,白雪正站在路口張望,瘦小身體套在寬大的衛衣裏。白雪看到了她,激動地招手。


    “姐姐!我們先去吃飯。”


    白雪笑著挽住林閬胳膊,開始說起她昨晚到宿舍的事。


    林閬為這份親昵感到溫暖,白雪瘦削的麵頰素白,和昨日相比有了幾絲血色。


    “宿舍的麗麗姐對我很好,她知道我想找你,把手機借給我用,還讓我穿她的鞋。就是鞋子大了兩碼,我想去買一雙。還有,我想買幾件內衣。”白雪聲音變小一些,雙眸閃爍。


    林閬微笑地點頭:“我陪你去。”原來私密的東西是內衣。


    她低頭看了看白雪腳上的鞋子,一步一掉。


    小飯館裏顧客寥寥,林閬和白雪一人一碗雞絲米線,濃濃湯氣香味撲鼻。


    “姐姐,我現在隻能請你吃米線,等我以後賺錢了一定請姐姐吃大餐!”


    白雪把碗裏的肉絲夾到林閬碗裏,林閬急忙夾回去:“你多吃點!”


    “姐姐看不起我嗎?”白雪滿麵失落。


    林閬不再推脫,接過好意。白雪頓時綻放笑容,林閬不由動容。


    “我上大學的時候最喜歡吃米線了,每次都放很多醋,再放兩大勺辣椒油,吃得過癮!”


    林閬一邊笑說,一邊往碗裏倒醋,抬頭問白雪:“你要加點醋嗎?”


    白雪的眼淚掉在碗裏,她急忙別過頭擦淚。


    林閬慌亂地把衛生紙遞給她:“白雪,你怎麽了?”她本來想表達自己對米線的喜愛,以此告訴白雪她很開心吃米線。


    豈料,白雪淚流滿麵。


    “姐姐,我沒事。”白雪將淚水擦去,眼眸明亮:“我隻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姐姐你知道麽,我也想上大學,可是我爸爸賭錢把房子輸了,沒有學費供我上學。媽媽離婚走了,爸爸也不管我,他欠了十萬,高利貸越滾越大,變成了八十萬。”


    白雪握住了林閬的手:“幸好我遇到了你們,昨晚的獎金加上我這兩年打工的積蓄剛好夠還債!我想好了,以後好好生活。姐姐,宿舍的人都說你是她們老板的女兒,還是酒吧經理。我求求你,給我一份工作好嗎?我一定努力幹活!”


    “不是的,我不是虹姐的女兒……”林閬無法抽回手,感受到白雪手心的繭。


    她伸出另一隻手,放在白雪手上:“好,我試試看!我幫你問問虹姐,但是不一定能成功。不過我會盡最大力量幫助你!”


    “謝謝姐姐!”白雪感激地點頭。


    “你別聽她們亂說,虹姐和我認識不到兩個月。那都是傳言!我碰巧認識了虹姐,之後就來酒吧上班了。虹姐人很好,我想她會幫你的!”


    林閬再次解釋。白雪眉頭舒展,放開了手:“我知道了姐姐,姐姐快吃米線,涼了就不好吃了。”


    浮騰的熱氣縷縷飄散,兩隻碗慢慢見底。


    結賬時,白雪從兜裏掏出幾張零錢。林閬看得心裏不是滋味,隨後帶她去了超市。


    “姐姐,我用不了這麽多東西。”白雪從籃子裏拿出洗衣粉和肥皂,放回了貨架上。


    林閬再次拿起放進籃子,斬釘截鐵地說:“你放心在宿舍住著!我一定要說服虹姐讓你留下來。”


    白雪挽住林閬的胳膊,雙眸裏泛著淚光:“謝謝姐姐!”


    林閬不忍:“沒事的。”


    白雪眼睛偏圓,淚珠盈盈時我見猶憐,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兩個淺淺梨渦。她的麵龐瘦削,薄唇發白,皮膚透得幾乎能看到血管,仿佛一碰就會碎裂。


    林閬看到白雪,總是莫名想起老家隨風飛散的柳絮,靈動而蒼白。


    她回過神來,帶白雪向前走。


    然後,在轉角時,遇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和平推著一輛購物車,看見她之後流露驚愕,還有幾絲恐慌。


    “阿平,我們買這款沐浴露,是你喜歡的檸檬味。”


    一個瘦高的男人從旁邊貨架出現,把一瓶沐浴露放進購物車裏,順手勾住和平的脖頸捏了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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