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別墅,悠悠鋼琴聲婉轉。


    孟栗唐衣著高雅,纖纖手指彈奏出美妙的旋律。她不時側頭,目光所至,戚洺聞散淡地坐於沙發,靜默不言。


    “栗唐巴不得天天來找洺聞,女兒大了心裏有了人,家裏留不住了!”


    孟廷均將女兒的舉動看在眼裏,一門心思想成全。他見戚洺聞反應冷漠,頓時慍怒幾分,礙於麵子隻好笑著打趣,順便探一探戚長誠的口風。


    戚長誠頗為滿意,順著話語道:“依我看,兩個孩子的婚事盡快定下吧!栗唐早日成為我戚家的兒媳婦,我也早些放心啊!這麽好的孩子可不能被人搶走了!”


    敞亮的客廳裏一派融洽,唯有戚洺聞緘默。


    “老哥和我想到一塊了!”孟廷均笑道,“洺言下個月訂婚,不如兩兄弟一起辦了?雙喜臨門,兆頭也好!”


    “爹地!”孟栗唐十指停頓,麵龐浮現幾縷羞澀,心裏暗自歡喜。


    戚長誠讚同地點頭。大兒子和沈家長女訂婚,小兒子再娶了孟家獨生女,戚家產業今後不愁發展。


    同日結親,必能成為西市的一樁美談。戚長誠越想越稱心,他剛要答應,旁邊的人搶先開了口。


    “我把栗唐當妹妹,娶了她豈不是亂搞?”戚洺聞眉毛一挑。


    “孽障!”戚長誠大怒,拿起手旁的拐杖便要砸過去。


    管家老杜見狀及時上前,接住拐杖勸解:“洺聞這孩子喜歡開玩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哼,有些玩笑開不得!”孟廷均的臉色極其不好看。


    孟栗唐趕緊來到父親身邊,緩和氣氛:“爹地,你太嚴肅了!”她又轉身對戚長誠道:“戚伯伯,您消消氣!我和洺聞一起長大,最了解他了!訂婚的事情我們慢慢商量……”


    琴聲響起,打斷話音。


    戚洺聞不知何時坐到鋼琴前。相同的曲子,他彈得激烈急促,似千軍萬馬奔馳在黑白琴鍵。


    他的手指快速跳躍,一瞬間戛然而止。


    “我不喜歡彈鋼琴,今天到此結束。”


    戚洺聞起身,冷峻麵容浮上笑意:“我有喜歡的人了,她不在這裏。”


    “那個林閬有什麽好?她哪裏比得上我?洺聞,你可以隨便玩。但是你要清楚,最適合跟你結婚的人是我!”


    孟栗唐站起身,維持殘存的驕傲。


    戚洺聞凝眉,繼而散漫笑道:“誰說我要結婚了?我不會和任何人結婚。”


    “夠了!”戚長誠將桌上水杯怒砸於前。


    戚洺聞並不躲閃,水杯擦過他的頭發,落向地麵變成殘片。


    管家老杜急忙來勸和,示意戚洺聞先離開。


    孟栗唐說不出話來,半是委屈半是不解。


    戚洺聞經過她時,揚起嘴角:“做朋友多好,你非要破壞。”


    身後傳來父親的怒罵,還有老杜勸解的聲音。戚洺聞在即將邁出門的時候,轉身拋下一句:


    “對了,今天是你和母親的結婚紀念日。”


    房間內忽地安靜。


    戚洺聞大步走出別墅,空氣清爽許多。他捋了把頭發,風吹起一絲絲記憶。


    奧利奧叫喚幾聲,歡快地跑來,圍著他搖尾巴打轉。


    戚洺聞蹲下身,摸摸奧利奧的頭:“還是你可愛。”


    “聞少。”代羽走近,“林姑娘要回家了。”


    翌日,天蒙蒙亮。


    林閬的行李箱裏滿滿當當,龍叔和六婆成功將所有禮物塞了進去,他們還要遞上幾袋食物時,林閬急忙以“路上不便”婉拒,兩位老人這才罷休。


    她哭笑不得,又感動於老人家的熱情,不由地抱了抱他們:“我參加完表姐的婚禮就回來!”


    天畔薄霧籠罩,透出微弱亮光。


    車燈兩道光束照亮前方。三七倚在車旁,看到她後,上前接過行李箱。


    “小林姐。”木頭睡眼惺忪地下車,連打兩個哈欠。


    林閬感到歉意,為早些到家買了清晨的火車票,卻連累他們起這麽早來送她。


    “其實我可以自己打車去的,時間還早……”


    “客氣啥!你不讓我們跟你回去,總得送送你啊!”木頭為她關上車門時,又嚐試央求:“小林姐,我想去你老家玩,你帶我去吧!求求你了,你一個人回去我也不放心。你不帶三七就算了,為什麽不帶我!”


    三七在木頭撒嬌的功夫已經啟動了車,側頭道:“上車。”


    木頭悻悻地坐進副駕駛,誇張地大歎一聲:“以後隻剩我和三七,大眼瞪小眼了!”


    林閬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回來給你們帶好吃的。”


    木頭話語不歇:“又不是沒錢,坐什麽小火車,買張飛機票多好!”


    “錢要花在刀刃上!”林閬說道,“我習慣了坐火車回家,還能在路上看看窗外的風景。”


    木頭表示不理解,將眼角芝麻糊摳掉,又問:“小林姐你老家在哪?我網上搜一搜,去不成看看照片也行。”


    “舟縣竹悉村。”林閬告訴木頭是哪幾個字。


    “不錯,山清水秀的。”木頭又打開了地圖,“距離夠遠的啊!這得走一天吧?”


    “嗯,先坐六個小時火車,再轉汽車,晚上七點前能到家。”


    林閬看向了窗外,樹木倒退,路燈照亮地麵。她不禁想起跟隨虹姐來西市時的情景,也是這樣一個天未亮的早晨。


    “三七,你還記得我們剛見麵的時候嗎?”林閬往前靠近,探頭道。


    三七頭發微動,側身回答:“記得。”腦海中浮現起一些畫麵。


    “哦,你是說三七他們去方市接虹姐那一次?”木頭問。


    林閬點頭,隨即笑說:“我當時嚇死了,從來沒有見過那麽多像黑社會的人。”


    “你表現還行,至少沒有跳車。”三七罕見地調侃。


    林閬揶揄:“我坐在最中間,想跳也跳不出去!”


    木頭也笑了起來,想起當初張揚回來後和他們講的話,說林閬坐在他旁邊抖得像個篩子,一路上不說話,他們還以為她是個啞巴……


    “小林姐,你早點回來,我會想你的。”木頭煽情道。


    林閬心中浮騰溫暖,期待遮掩了感傷。


    的確,她有想過一去不複返,和西市告別,離開有秦冬記憶的地方,回到自己生活的正軌。


    可回頭想來,西市不是隻有秦冬,還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人、經曆和故事。


    火車站裏聲音嘈雜,有一些人還在地鋪上睡覺。林閬向候車廳走去,再次檢查了下斜挎包裏的身份證和票件。


    她一抬頭,發現座椅上不少人投來目光。有兩個女生舉起了手機,其中一個閃光燈亮起,女生尷尬地收起手機。


    林閬不解,扭過頭恍然大悟。她身後兩人,著實顯眼。


    三七黑風衣修長挺拔,兩手插兜麵容酷帥。木頭穿著一件鮮亮的迷彩外套,腳上彩色球鞋,手裏拉著她的紫色行李箱。


    兩人跟t台走秀似的。


    對比下來,她身上一件起球的薄毛呢外套,屬實配不上他們了。


    “小林姐,我們坐著等一會兒,還要半小時呢。”木頭旋即坐下,掏出手機玩遊戲。


    林閬坐在中間,旁邊二人拿著手機各自忙碌。


    她的手機響動,何迎消息發來:上車了嗎?


    林閬回複:還在等車,快了。


    過了一會兒,三七起身向前麵超市走去。隨後,拎回來一大袋零食遞給她。


    “太多了,我吃不完的!”林閬訝異,路上有和他們說起,自己因為怕暈車很少在車上吃東西。


    三七,還買這麽多……


    “拿好,有人需要。”三七眼神很明顯地躲閃。


    林閬感覺三七不對勁,剛想問,木頭打岔道:“三七是讓你上車分給旁邊的人,搞好關係路上有個關照不是!”


    車站提示音響起,林閬不再多問,掏出票前去排隊。三七和木頭依舊跟著她,他們站在隊伍旁邊,實在引人注目。


    “好了!你們快走吧,我到家給你們發消息,拜拜!”


    林閬從木頭手裏接過行李箱,將零食袋放在上麵。


    木頭誇張地給了她一個熊抱:“別忘了,回來多帶點好吃的!”


    三七將木頭拉到旁邊,對她囑咐道:“一路順風。你,保重。”


    林閬不禁納悶。三七語氣很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說完便拽著木頭的胳膊離開,木頭伸出另一隻手揮揮:“等你回來!”


    林閬走進火車,找到自己的座位後鬆了一口氣。她把零食袋放在座位下麵,踮起腳吃力地把行李箱塞上去。


    這時,旁邊出現一雙手幫她放好箱子。林閬急忙道:“謝謝!”


    她轉過身來,男人麵容和藹,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笑著擺手:“舉手之勞!”


    他一邊把自己的包裹放上去,一邊護住身後的女人來到座位。


    林閬放好東西,麵前坐著的他們儼然一對夫婦。


    “姑娘多大了?”女人笑容溫和,從包裏拿出保溫杯放桌上。


    林閬微笑回答:“阿姨,我今年二十四了。”


    “老路,這姑娘和咱兒子一般大呢!”


    “這麽巧!你一提,我又想兒子了。”


    “我姓王,這位是我愛人,姓路,馬路的路。”王阿姨見林閬呆坐著,於是打起招呼。


    “王阿姨,路叔叔好!”林閬問好,隨即說:“你們叫我小林就行。”


    林閬不由地感到放鬆。座位靠窗,對麵的乘客隨和,今天就能到家……哪一件,都讓人心情愉悅。


    發車的提示音響起,林閬旁邊座位還空著。


    “小林,阿姨問你哦,有沒有男朋友呀?”王阿姨笑眯眯地看著她。


    林閬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我就是。”


    熟悉的聲音,低沉又疏離。


    林閬難以置信,僵硬地轉頭。


    戚洺聞輕鬆自若地坐下來,將她攬到麵前:“我陪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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