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圓終於明白昨日賢妃所說是何意思了。


    她半靠在繡雲刻絲軟枕頭上, 一臉莫測的看著眼前的女人。


    白色散花大玉蘭對襟小衣,白色織錦大玉蘭花裙。滿頭青絲用一隻翠玉玲瓏簪別起來, 隻留下兩縷垂於耳邊,看時去就有一種清雅出塵之意。


    然而——李圓細細的看著她, 即使她如此用心的打扮卻依然壓不下那滿臉的病容。


    “錦繡……”李圓淡淡的說道:“給貴妃娘娘上茶”。


    柳清雪一掀開茶蓋,看到那一根根翠綠的針尖一樣的葉子,她粉唇輕啟的說道:“雍州雲尖”。


    李圓微微一笑:“不是什麽好茶,讓貴妃娘娘見笑了”。


    柳清雪端著茶盞的手一僵,這雍州雲尖被喻為“茶中之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茶,這賤人說什麽不是好茶明擺著就是來炫耀的。


    硬生生的咽下心中噬人的酸意和嫉妒,她再抬頭時已經滿麵笑容。


    “宸嬪妹妹”她一臉抱歉的說道:“本宮這段時日以來身子都不怎麽利索, 連大皇子的洗三儀式都沒有參加, 你不會怪我吧!”


    李圓心中警覺更深,這柳清雪今日是犯什麽病了,居然會對她如此客氣?


    “哎……”柳清雪卻忽然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道:“雖說宸嬪妹妹不介意, 可本宮的心卻難受的不行”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娟絲帕壓在眼角:“對於孩子來說, 這洗三是多麽重要的日子啊!可本宮身為他的母妃卻錯過了這個日子,這真是……”


    柳清雪的這些話就仿佛是一顆□□般,把李圓炸懵了!母妃?誰的母妃?


    李圓唰的一下做直了身子,目光如狼般狠狠的盯著柳清雪,她寒聲說道:“貴妃娘娘,您的意思恕臣妾沒有聽懂”。


    李圓凶狠的眼神讓柳清雪的身子不由一僵,但心裏卻充滿了一種報複般的快感, 她眼神柔柔的看著李圓說道:“哎呀!宸嬪妹妹,你還不知道啊?”


    “我該知道什麽?”


    柳清雪滿語氣中滿是憐憫的說道:“太後娘娘已經擬下懿旨,要把大皇子過繼到我名下”。


    李圓隻覺得一股讓她整個人都發狂的怒意,不斷的衝上心頭。這柳清雪說什麽?要把曦兒過繼到她名下?要把我的兒子奪走?做你、媽的春秋大夢!


    在一旁服侍的錦繡,早就聽不下去了,她上前一步怒聲說道:“柳貴妃娘娘,我們主子才是大皇子殿下的母妃,何須過繼到你的名下”。


    這柳貴妃居然出人意料的沒有斥責錦繡的逾禮,反而解釋性的說道:“想必宸嬪妹妹也明白什麽叫做子以母貴吧!我們大周朝唯一的皇子殿下怎麽能有一個身份低賤的母家呢”她看著李圓的眼神裏有著說不出的惡毒:“不過,宸嬪妹妹你放心,這曦兒既已到了本宮身邊,本宮自會代他如親子…………你若是哪天想他了,也可以來坤颯宮遞牌子求見的嘛!”


    人若是氣極了反而會冷靜下來,就好比現在的李圓,隻見她緩緩勾起嘴角一臉的冷笑:“柳清雪你別妄想了,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搶走我的孩子”。


    柳貴妃本來笑意滿滿的臉上刹那間便凝固了,她看著李圓的眼中映滿了無數的怨恨,這個女人這個奪走了她一切的女人,這一回她也要讓她嚐嚐自己最重要的東西被奪走的感覺。


    “而且——”李圓挑了挑眉頭,說道:“不知道太後娘娘的意思,是否也是皇上的意思呢?”


    柳清雪麵上一僵,嘴上卻說道:“皇上乃天下萬民之表率,最是孝順不過,隻要太後娘娘開口皇上一定會允的”。


    那就是說封成羽可能還不知道這個事兒,李圓心裏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她沒有再接柳清雪的話因為她現在連一眼都不想再看到這個女人了。


    李圓重新倒在床上,冷冰冰的說道:“臣妾剛剛生產完,現下身子正感不適,就不留貴妃娘娘了”。


    這明晃晃的趕人之意,氣的柳清雪麵上煞白,她猛然起身對著李圓冷笑道:“那宸嬪妹妹可要好好休息休息啊!本宮就不多做打擾了,告辭”。


    說罷,轉身就向外麵走去,在走到門口處時,她卻腳步一停頭也不回的說道:“本宮的孩兒這幾日就麻煩妹妹照顧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錦繡氣的渾身直哆嗦:“主子!”她對躺在床上的李圓說道:“您千萬別聽那女人亂說,您是不知道啊!宮裏都在傳,自從這貴妃聖寵漸失後,整個都有些瘋魔了這種人說的話您怎麽能當真啊!”


    躺在床上的李圓緊緊的閉上了眼睛,一行行的熱淚怎麽止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說到底她心裏麵還是怕的,即使理智告訴她,封成羽是絕對不會把他最寶貝的兒子交給柳清雪的,但情感是依然擔心的受不了,因為他不僅僅隻是一個父親還是這個天下的皇上啊!萬一他要是為了什麽朝政啊、勢力啊、什麽的,真的向太後妥協了……那!那!那她又該怎麽能辦啊!


    無盡的惶恐和害怕湧上李圓心頭,她猛然翻身坐起,作勢就要下床,錦繡一慌連忙按住她的身子急聲說道:“我的主子啊!您現在正做月子呢,萬萬不能下地啊!”


    “曦兒,曦兒……”她淚流滿麵的叫道:“我要見曦兒”。


    “好、好、好、奴婢立即把大皇子抱過來”。


    緊緊抱著兒子小小的身體,李圓隻覺得自己的心都化了,這個她十月懷胎的小人兒,這個與她血脈相連的小人兒,這是從她身上掉下的肉啊!她怎麽能能讓人把他奪走。


    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以。


    亥時一刻,養心殿內,封成羽放下手中最後一個奏折,站起身來微微活動了下僵硬的身體。


    “皇上”李大海笑眯眯的端上了盞茶,問道:“可是要擺駕甘泉宮”。


    封成羽麵色極好的飲了口茶水,似是自言自語的說道:“都這個時候了曦兒早都睡的熟了吧!”


    李大海心中暗笑,這便是應了的意思了。


    封成羽剛剛踏進甘泉宮的大門,便發現此時的氣氛和平常很是不同,隻見守在外麵的宮人個個臉色惶恐,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


    他臉色當即一變,李圓待下人一向寬容,這甘泉宮的下人從未有如此戰戰兢兢之態。


    難道,是出了什麽事情?這樣一想,他便再也按捺不住,急步就往寢殿走去。


    剛一掀開雙鳳湘繡軟簾,一陣陣女子和孩童兒相互交織的哭聲,便在耳邊響了起來。


    “父、父皇……”珠珠就像是一個受盡委屈的小鳥,她蹭蹭蹭地爬下床,一把抱住封成羽的大腿就開始嚎啕大哭:“父皇、父皇、珠珠求求你、不要把弟弟送人,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弟弟送給別人啊!”


    封成羽一臉的不明所以,他抱起珠珠,皺著眉頭問道:“什麽把弟弟送人?珠珠在說什麽?”


    “嗚嗚……嗚……”珠珠一個勁兒的就是哭著,嘴裏不停的嘟囔著:“弟弟……弟弟的”。


    封成羽看著哭的都快上不來氣的女兒,連忙拍著她的小身子說道:“不哭、不哭、珠珠不哭啊!”


    他走到床邊,看著正抱著曦兒哭的傷心欲絕,看也不看他的李圓,不禁更是心焦,這到底是怎麽了?


    “錦繡”他一臉怒氣的問道:“你們娘娘和公主為何而哭”。


    錦繡上前一步,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聲說道:“皇上啊!實在是怪不得娘娘啊!俗話說的好兒女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啊!如今說要送人便要送人,我們娘娘可怎麽受得了啊!”


    當下便聲淚俱涕地把今日柳貴妃到來之事說了個清楚。


    “主子,剛聽了這個消息便暈厥了過去啊!”錦繡滿臉淚水的說道:“這正做月子的時候呢!要是烙下了什麽毛病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啊!奴婢就勸主子心寬說皇上是絕對不會把大皇子過繼給貴妃娘娘的,可是這當娘的心都窄……主子、主子都哭了整整一天了啊!”


    封成羽聽完來龍去脈後,臉上都快結成了一塊寒冰,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對著早就跪在一旁的容嬤嬤說道:“你帶公主下去休息”。


    “父皇……父皇……”珠珠不依不饒的叫著。


    封成羽擦了擦她滿是淚痕的小臉,心疼的說道:“珠珠放心,父皇是不會把曦兒送走的”。


    “真的嗎?”珠珠睜大了眼睛希冀的問道。


    “嗯!”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封成羽說道:“父皇保證”。


    珠珠戀戀不舍的看了看床上的娘親和弟弟,又看了看她的父皇,最終還是點點頭,乖乖滴跟容嬤嬤下去了。


    封成羽坐在床邊,看著哭的都有些虛脫的李圓,他伸出手就要她懷裏的曦兒。


    李圓身子一僵,抬起那雙已經哭得睜不開的眼睛,滿是哀求的望著他。


    封成羽看她這幅樣子就是再多的話也說不出來了,長長的歎了口氣,他摸了摸李圓的臉說道:“相信朕”。


    李圓靜靜的看著他,好半晌,才慢慢鬆開抱著曦兒的雙手。


    即使母親和姐姐都為他哭的死去活來、難過不已、但作為當事人曦兒小朋友,卻完全是一副跟我丁點關係都沒有的樣子,睡得香甜不已。


    封成羽放下心來,揚聲喊道:“來人啊!”


    立刻,就有秦嬤嬤並著四個大宮女躬身走了進來。


    封成羽把曦兒交給秦嬤嬤後,立即對著這屋子裏剩下的所有宮人,沉聲說道:“都給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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