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賀道館,院門前。


    見對方沒有動手的意思,白木承勉強放鬆了些,但還是伸手示意真紀稍稍靠後。


    眼前的萊格托夫,穿著與白木承初次見麵時的運動服,頭戴鴨舌帽,身上有些髒兮兮的。


    “泥捫濠!”


    萊格托夫重複道。


    白木承眨了眨眼睛,低聲詢問身旁的真紀,“你學過外語嗎?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真紀搖了搖頭。


    白木承眉頭微皺,“你沒學過?”


    真紀低聲道:“不,我會五門外語,但我也不懂那句話的意思。”


    但在略微思索過後,真紀似乎想到了什麽。


    她探出身去,看了看那本被萊格托夫攥在手裏的書,上麵赫然用俄語寫著——


    《日語入門基礎》。


    真紀:“……”


    她退了回來,靠近白木承的耳邊,“那句話好像不是外語。”


    “嗯。”


    白木承耳朵發癢,打了個冷顫,稍稍離真紀遠了些,但還是好奇問道:“那是什麽意思?”


    真紀想了想,最後推測道:“是‘你們好’。”


    哦,原來是在打招呼。


    白木承點了點頭,轉頭對萊格托夫笑道:


    “你好!”


    然後,白木承忽然反應了過來,轉過頭來盯著真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他是在打招呼?!”


    那個從一見麵開始就沉著臉,麵不改色地將自己摔在地上,同時在賽場上幾乎將自己逼入死地,嘴裏隻會念叨著“小蟲子”的【戰車】萊格托夫,現在竟然在向他們打招呼?


    這個人不應該是那種沉默的肌肉怪物嗎?


    萊格托夫望著臉色古怪的兩人,撓了撓頭,不明所以。


    他拿起了書,翻了幾頁之後,開始模仿口型,努力說道:


    “請問,有吃的嗎?渴和餓,我都有。”


    這句話的口音較輕,倒是不用真紀翻譯了。


    大概意思應該是:我又渴又餓,請問有吃的嗎?


    白木承看了眼真紀,又低聲問道:“那個跟他一起的卡羅去哪裏了?”


    真紀小聲回答道:“不清楚,我們又不會把人沉東京灣,一頓逼問確定沒有遺漏的情報之後,就把那家夥蒙著眼睛丟到野外去了。”


    白木承指了指萊格托夫,“那這家夥後來呢?”


    “聽會場的醫生說,他醒了之後發現卡羅沒了,自己就直接離開了。”


    真紀打量了一番眼前的萊格托夫,“我還以為他回國去了呢,這家夥不會一直在外遊蕩到了現在吧?”


    看萊格托夫那髒兮兮的衣服,答案似乎顯而易見。


    語言不通,好像還沒有錢,怪不得又渴又餓啊!


    白木承朝萊格托夫比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跟自己進古賀道館。


    賽場上打生打死,賽場下依舊可以交朋友,就是這位“朋友”的體型實在有些駭人。


    有紗開門迎接,也被萊格托夫嚇了一跳。


    “哇,老哥,你朋友真大!”


    白木承擺了擺手,示意有紗小點聲。


    禮不禮貌暫且不論,就是萊格托夫的性格白木承還不是很清楚。


    如果是竹中礫那種隻在特定條件下發作的變態也就罷了,要是萊格托夫的骨子裏是個暴躁易怒的家夥,那可實在有些麻煩。


    三人來到了二樓的道場。


    還沒到飯點,白木承也不放心真紀和萊格托夫單獨待在一起,便讓有紗去準備些喝的,自己則留了下來。


    盤坐下來之後,白木承打破了沉默。


    “話說,肌肉老兄,你怎麽落到了這種地步?”


    萊格托夫:“……”


    白木承有些無奈,“有困難就說吧,畢竟打過一場,算是有些交情了。”


    萊格托夫:“……”


    他沒有說話,隻是聳了聳肩。


    白木承滿腦袋的問號。


    真紀適時提醒道:“他聽不懂你說的話。”


    白木承:“……”


    真紀望著陷入沉默的白木承,有些好奇,“你不是學電影的嗎?不會俄語?”


    “英語我勉強還算可以啦,俄語真的不行……”


    話說到這裏,白木承突然反應了過來,轉頭對真紀詫異道:“你怎麽知道我大學是學電影的?!”


    真紀麵不改色,理所應當道:“我調查的,不過那些亂七八糟的不重要啦……”


    “不不不,這還是很重要的。”


    白木承頓時頭皮發麻,內心越發覺得眼前這女人太過危險了。


    萊格托夫望著眼前的兩人,眯著眼睛,安靜地坐在原地,似乎並不打算攪亂這和諧的一幕。


    正在這時,有紗端著三杯奶茶走了上來。


    古賀道館待人特供——速溶奶茶。


    萊格托夫接過奶茶,與那龐大的體格對比起來,裝奶茶的杯子在他的手中看起來格外的小巧。


    他看了幾眼奶茶,視線便落在了有紗的身上,手指摩挲著。


    白木承瞬間警惕了起來,擔心對方突然暴起傷人。


    不過緊接著,萊格托夫卻突然說出了一大串的俄語。


    白木承有些疑惑,“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真紀瞥了眼白木承,幽幽道:“他說‘讓一個女孩子送水,真是失禮啊,辛苦你了’——大概是這個意思。”


    白木承咧嘴笑了笑,“你原來聽得懂。”


    “五門外語,精通,包括俄語。”


    真紀伸出了五根手指,然後點了點白木承的腦袋,“話說回來啊,人家都知道心疼有紗妹妹,你這個當哥的好意思嗎?”


    白木承:“?”


    問號歸問號,但“擔心你的安全”這種話,白木承是絕對不敢說出口的,否則不知道真紀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而既然有了真紀這個翻譯,三人溝通起來就不是那麽不方便了。


    真紀先是向萊格托夫介紹了白木承和有紗兩兄妹,而後便與他攀談了起來。


    雖然聽不懂他們兩人在說些什麽,但白木承還是可以觀察兩人的表情的。


    更準確地說是真紀的表情,畢竟萊格托夫的臉根本沒什麽變化。


    白木承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隨著談話的進行,真紀的表情變得複雜了起來。


    那是一種想笑,但覺得笑不禮貌,因此隻能強行忍住的感覺。


    談話結束,萊格托夫開心地拍了拍手,隨後開始享受起自己的奶茶。


    白木承則對真紀詢問道:“到底什麽情況?”


    真紀無奈地揉了揉額頭。


    “這家夥是被卡羅拐騙來這裏的,戰敗之後,卡羅就把他扔在這裏不管了,語言不通外加身無分文,差點被警察帶走了。”


    “他什麽也不知道,隻記得你的流派叫古賀流,因此便模仿著‘古賀’的發音,一路打聽,終於勉強找到了這裏。”


    這下子,連白木承的表情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他疑惑問道:“這家夥之前靠什麽生活?以他的體格,平時在藥物和鍛煉上的花費應該不少吧?”


    “靠打比賽。”


    真紀回答道:“表、裏世界的比賽,他都打,而且你能看出來,他總是贏的那個,所以在自己的老家不缺錢。”


    “那麽就是沒有路費了?”


    白木承了然,“要我們送他回家嗎?機票錢你出還是我出?”


    然而真紀卻搖了搖頭,“他不想回家——或者說暫時不想回去。”


    白木承一愣,而後想到了什麽,“他想繼續參加排位賽?”


    真紀點頭道:“他說,這裏有他的對手,他可以盡情地在擂台上戰鬥。”


    “語言不通暫且不論,金錢上的問題怎麽辦?”白木承問道。


    真紀擺擺手,“他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因此他想請我給他找一份工作。”


    “有辦法嗎?”


    白木承有些擔心,畢竟萊格托夫的體格異於常人,普通人的工作未必適合他。


    “是裝卸工之類的工作嗎?”


    “不。”真紀笑道:“我可以介紹他去隔壁商業街的健身房,當健身教練。”


    白木承:“……”


    仔細想想,似乎還真有些道理。


    萊格托夫能擁有那種級別的肌肉,科學的鍛煉方法必不可少。


    而且就算他的方法未必適合所有人,這種體格的家夥也足以作為一家健身房的招牌了。


    白木承思索道:“就是不知道,那家健身房願不願意雇傭一個語言不通的外國人。”


    真紀聳了聳肩,“無所謂啊,他們一定會答應的。”


    白木承笑了,“原來如此,那家健身房是你們家的產業?”


    “不。”真紀又搖了搖頭,“那條街是我們家的,他們不敢不答應。”


    白木承:“……”


    ……


    萊格托夫的事算是解決了。


    這個平時很有禮貌、甚至還有點害羞的肌肉怪物,正坐在一旁,品味著自己的奶茶。


    白木承和真紀終於有時間談談正事了。


    “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白木承有些發愁,但畢竟答應都答應了,也不能食言。


    真紀笑道:“我要你做我保鏢!”


    “嗯?”


    “就一晚上。”


    真紀伸出一根手指,“貼身保鏢!”


    白木承笑了笑,淡然起身。


    然後,撒腿就跑。


    直到他跑到了院子裏,白木承這才反應過來,這裏是自己家,自己根本無路可逃。


    他隻能原路返回,坐回了真紀麵前,搓了搓臉。


    深吸一口氣,突然變得氣若遊絲了起來。


    “其實,我突然感覺我傷得好重,動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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