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州,盛夏。


    陳逸墨躺在臥室的床上,聽著房間內空調扇葉轉動而發出的細微聲音,望著手中做工精美的邀請函怔怔出神。


    床頭的電子鍾顯示著當下的時間,16:30。


    他是在兩天前收到這封神秘的邀請函的。


    對一個普通的大二學生而言,邀請函這種東西幾乎隻能和‘婚宴’‘滿月酒’掛上鉤,至於更為高端的什麽宴會、酒會、某某沙龍就更別提了,那跟普通大學生根本就沾不上邊。


    所以,在最初收到這封做工精致以金絲藍底信封包裹著的邀請函時,陳逸墨的心情是複雜的,他下意識地把這樣的邀請函當做了某某親戚結婚或是孩子滿月的請柬,所以並沒有太在意。


    在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後,他抽出空檔拿出手機向家裏那邊打了個電話過去確認是不是有親戚結婚或者孩子滿月時,他得到的是自家女強人老媽疑惑地反問,“家裏沒有哪個親戚結婚或者孩子滿月啊,你在講什麽胡話?”


    而在得到了老媽的回應之後,他也就懂了個中的意思,這封來曆不明由宿管遞給自己的邀請函根本就不是家裏親戚拿來的,它更像是郵寄錯了,或是純粹的整蠱。


    之後,他便跑了一趟宿管辦公室,在和那位禿頭宿管聊了幾句家常後,他自然而然地把話題引到了“正事”上麵。


    對於送邀請函的人是誰宿管並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當他刮完胡子坐回到宿管辦公室裏的時候,這封藍底的邀請函便放在了他的桌上,上麵沒有任何關於寄信人的信息,隻附了一張便條——大二計算機係陳逸墨收(宿舍8幢5樓23號)。


    於是,就有了後來的宿管把邀請函轉交給他。


    地址寫得這麽詳細,也就排除了誤送的可能性。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來自身邊熟人的整蠱,陳逸墨的朋友並不算多,雖然大家也都在一個城市讀大學,但他那三五好友更多地已然沉迷在了大學生活裏,那個和他關係最好的朋友現在正談戀愛談得熱火朝天,大抵是沒工夫來上這麽一出的,而其他人平日裏也不怎麽聯係,更惶提忽然抽冷子來這麽一下地整蠱。


    知道他地址的人不多,除去身邊的那幾個朋友外,也就隻剩下了他平時發言最多的一個私人遊戲群,群裏的人不多隻有十來號人,活躍的占大多數,潛水的也就隻有一兩個。


    這個遊戲群創建純屬偶然,最初的時候他隻是想建個私人的公會群,這樣每逢三四五六七的打團日就不必再去找野團,自己開個私人公會團就行了,和所有小公會組建時候一樣,從最開始的時候大家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探討各職業的輸出手法和二拖技巧,再發展到後來因為一次群友無意識地開車,這個本就人數不多的遊戲交流群一下子變成了秋名山比賽場地,特別是那個頂著賊文青範兒頭像的阿念,簡直就是車王,隻要有圖片,半分鍾內他就能給出上車碼,而群裏的莫良也與就他組成了車王雙雄,前者是個沒有感情的轉發機器,後者則是位無情的找車機器。


    而直到這個橫版過關格鬥遊戲涼掉,大家翻了翻聊天記錄也才恍然發覺,原來群裏遊戲開團的次數已然遠遠地被發車的次數拉下了。


    隨著時間加深,一來二去,這個群的大多數人也就混熟了,雖然遊戲已經涼掉了,但有群友過生日什麽的送點小物件倒是常有的事情,陳逸墨也收到過幾次,他的地址他們也是知道的。


    回到宿舍和宿舍的人打過招呼後,陳逸墨拿起包便走出了校門,坐上了回家的地鐵,途中,他又拍了張藍色邀請函的照片丟到群裏去,附上了一句【哪個靚仔送的?出來挨打!@全體成員】。


    地下隧道裏信號一向不好,陳逸墨也就收起了手機,享受著車內冷氣直到下地鐵為止才又重新拿出了手機。


    隻是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一向擅長整活的沙雕群友卻罕有地保持了沉默,整整一個小時,沒有一個人說話,整個群就好像死了一樣。


    那會兒的他倒也沒在意,權當群友們都集體下線了。


    而當他回到家,打算拆開邀請函看一看的時候,十分鍾前還安靜地群聊卻一下子就炸了鍋。


    【武士心裏沒有女人:怎麽,陳總也放棄努力選擇了捷徑?】


    陳逸墨嘴角抽了抽,拿出手機飛速地回了一條消息過去。


    【晚風:你放屁,這不是你們送的玩意兒嗎?】


    很快,群裏的消息便滾動了起來。


    【天使小姐姐:我要送,肯定送你個大的飛*杯。】


    【惡霸鯊魚辣椒:?你在說什麽怪話?我上次送他的那個他還沒用。】


    【莫良:不是我。】


    【阿念:陳總你了解我的,那必不可能是我。】


    剩下的群友選擇了緘默。


    陳逸墨倒是並不在意群友的發言,他已經習慣了。想了想,他又輸入了一條消息。


    【晚風:@墨,是不是你送的?】


    【墨:……】


    大約半分鍾後,對方才給出了更為準確的回答。


    【墨:不是。】


    陳逸墨在這途中倒是沒催,這個名叫墨的網友是被一個群友拉進來的,他的打字速度一向如此,慢得讓人覺得像是二十一世紀初最開始接觸電子設備的那一批人。


    【晚風:那我拆封看看吧。】


    群聊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要往常,那個‘惡霸鯊魚辣椒’已經跳起來起哄讓直播拆邀請函了。


    陳逸墨本能地覺察到了一絲不對,但他並沒有去細想,畢竟這個世界很科學,既沒有超自然的生物,也沒有突然從電腦屏幕蹦出來問你是否想活得更有意義的yesorno,一路向北仍舊經典,短視頻app也依然占據主流市場。


    搖搖頭,陳逸墨把腦子裏的想法暫時拋開,轉而拿起了那封藍色的邀請函。


    拆開得毫不費力,甚至於在拆開的那一瞬間他都下意識地產生了這玩意兒的封口處是不是根本就沒有粘上的錯覺。


    信封內沒有小信封,也沒有令人頭大的內容,隻有一張銀灰色的與信封外殼顏色一點都不搭的信箋,內容也很簡單。


    【陳逸墨先生,歡迎加入這場由勝利者們書寫的諸神遊戲。參與時間:兩天後】


    陳逸墨皺了皺眉,把信箋塞回了邀請函,隻有個模糊的時間,沒有地點,更沒有參與方式。


    如果說剛才隻是懷疑的話,那現在他已經能把這玩意兒定性了,這就是一封整蠱信件。


    而一晃,時間便來到了今天,周末,亦是信箋上寫著的時間。


    雖然嘴上說著這是整蠱的信箋,但陳逸墨心底卻還是莫名地翻湧起了‘那萬一是真的呢’的念頭,在短暫的自我糾結後,他還是躺倒在了床上,視線落在床前電腦桌上的電子鍾。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終於,電子鍾的時間來到了兩天後的同一時間。


    16:35。


    半掩著的窗簾透過了一縷燦陽。


    陳逸墨捏了捏手中的藍色邀請函,自嘲著搖了搖頭。


    看樣子,他是上當了。


    而在這個念頭產生的瞬間,藍色的邀請函沒有任何征兆地迸發出了一陣強烈的光芒,在刺眼的光芒間,陳逸墨不得已閉上了眼睛,接著一湧而上的便是無止境的失重感與懨懨欲睡的疲憊感。


    在意識徹底被疲憊感擊潰前,陳逸墨強迫著自己睜開了眼睛。


    結果,他看到的隻是一片黝黑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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