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遍撒大地,月色下,入夜後的山林更平添了幾分靜謐。


    水泄不通的公路前方是一望無際的平原,而公路的兩旁則是低矮的滿是歲月痕跡的平房與那許久未曾打理過的荒蕪了的田野。


    繼續向前走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在平原上,還是在水泄不通的公路上,夜魔們夜晚的優勢將會發揮到最大,而至於那些低矮的平房和荒蕪的田野則就更不在考慮之中,前者完全無法提供有效的庇護,後者就根本隱藏不了他們的身影更無法完全掩蓋他們身上的氣味。所以,可供選擇的路就隻剩下了一條。


    或許從一開始就沒得選,又或許從一開始就隻有這一個選擇項。


    丟下已然無法再起到作用的車子,陳逸墨和墨虞惜從車上裝走了足夠的飲用水和一部分重量較輕的高熱量零食,在披上來這個世界時就有的黑色羽絨服後,兩個人沒有繼續再在車子附近逗留,迅速的走上了那條借著月光勉強能看清的滿是泥濘的山路。


    走上山路之前,陳逸墨也沒忘了必要的阻擋手段——消毒液。


    他把足量的消毒液噴灑在了他們經過的位置,從公路一直延伸到泥濘的山路入口為止。倒不是他不想穩妥起見邊走邊灑,而是消毒液用的太快且山路實在太過難走,因為時常要回農村的關係,所以他還算好,勉強能維持一個在平地上正常行走的速度,但墨虞惜就不行了,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泥濘的山路上,向前的速度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溫度的降低和幹冷卻有些濕漉的山路組建起了必須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繼續向前的最後生路。


    其實初下雨時的山路並不算難走,真正難走的是在氣溫漸低的雨後,在泥沒有幹的透徹,處在半幹半濕那個階段的山路。濕、滑、溜就是那個階段的山路的代名詞。


    而當下他們所走的山路正正好好就處在這個最容易讓人踩滑的階段。


    “如果你想走的更快些,比起正常向前的行走,斜著腳走會更快更穩。”走在墨虞惜後麵的陳逸墨給出了一個比較穩妥的參考意見。


    走在陳逸墨前麵的墨虞惜“嗯”了一聲,立馬現學現用。


    不得不說身體素質好在這種時候就是有先天的優勢,在崎嶇泥濘的山路上斜著走是增大摩擦力和受力麵積,而足夠好的身體素質和身體協調能力在這種時候簡直就是再好用不過的‘自帶外掛’。


    墨虞惜越來越熟練,行走的速度也從一開始的龜爬加速至和平時的散步速度無異。


    夜晚的山林靜悄悄的,除去走在泥濘山路上的他們發出的極小的腳步聲外,山林間就隻剩下了偶爾掠過的風聲和那在月光下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的樹葉之間輕輕碰撞的聲音。


    “這條山路通往哪裏?”


    墨虞惜喘了口氣,沒有回頭,亦沒有放慢腳下的速度,她的視線已經無暇顧及路的最前方是哪裏,所以隻能詢問陳逸墨。


    雖然陳逸墨沒有明說,但剛才在車上的時候,她從他的表情裏讀出了不少訊息,例如夜魔在晚上的奔襲速度應該是不慢的,它們追上來充其量隻是時間的問題。


    運氣好些,在低氣溫的幫助下,他們和夜魔們的碰麵時間會被延長許多,興許當夜魔找到他們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第一縷晨光劃破天際的當兒。


    當然,如果運氣不是那麽好,他們和夜魔們碰麵的時間則會被縮短,指不定他們還得在這深山老林間和夜魔們周旋上好幾個小時,而那幾個小時就會成為他們有史以來最難熬、最難度過的最後倒計時。


    “山頂。”


    陳逸墨給出了回答,相較於沒有餘力看一看路盡頭的墨虞惜,他就顯得仍有餘力的多。


    至於到了山頂之後又能往哪走,就又是一個未知數了。


    墨虞惜閉上了嘴巴沒有多話,腳下的速度又再一次的加快了些。


    兩人喘出的白氣在各自的身前縈繞,爬山是一項消耗體力的運動,而踩著濕滑崎嶇的山路爬山則就更是如此。這條崎嶇的山路並不算短,粗略目測也得有三四公裏的樣子。


    時間在緩緩的向前推移,山路的盡頭也越來越近。


    就在兩人漸漸向著山頂靠攏的時候,走在前麵的墨虞惜忽然腳滑了一下,一聲踩到了某種東西的聲音也隨之在靜謐的山林中響起。


    陳逸墨的反應很快,在墨虞惜腳滑的刹那他便伸出了手拽住了墨虞惜向一側傾倒下去的身體。


    待到她站直後,陳逸墨這才鬆開了拽住她的手,“沒事吧?”


    “沒事。”墨虞惜搖了搖頭,清冷的月光下,那被披肩黑發遮住的側臉也跟著被染上了一層霜白。


    “剛才是踩到了什麽嗎?”陳逸墨多問了一句。


    “一根樹枝。”墨虞惜回過頭去,繼續邁開了步子,“別耽擱,繼續向前走吧。”


    陳逸墨本能的覺得有那麽些奇怪,但一時間又覺察不到奇怪的地方在哪兒。


    崎嶇的山路上,墨虞惜走的相當穩當,比起最開始的歪歪扭扭,此時走了大半截山路的她熟稔的就像是另一個人。


    走在她身後的陳逸墨沒來由的生出了感慨,姑娘長得漂亮不說,天賦極佳,雖然性子冷了點,但這種劇本擱電影、電視劇裏少說都是個女一號,要擱女頻文裏那就是妥妥的拿著主角劇本的女人。除了遊戲打的菜點,以及有時候特別喜歡嘮叨外還有點毒舌外,簡直就是大眾口中的完美女神。


    皎潔的月亮在夜空中高懸著,地下的人兒在賣力的向前行走著。


    走著走著,墨虞惜忽然放緩了腳步,緩了一口氣,喘出的白氣在她的身前形成了一道氤氳,她側過臉視線朝後落在了陳逸墨的臉上,“你覺得我們活下來的可能性有多大。”


    “你是什麽意思?”陳逸墨皺了皺眉,在他的印象裏,墨虞惜是不會問出這種問題的人。以她的性子,哪怕她知道希望渺茫,她在做下了決定隻會也不會點穿,隻會奮力一搏去爭取最後的機會。


    “沒什麽意思,隻是問問而已。”墨虞惜的聲音冷冷的,甚至連眼神中也多出了幾分往日未曾見過的冷漠。


    “一半吧。”陳逸墨抬起頭看向了夜空中的月亮,“反正隻有活下來或者沒能活下來兩個選項。”


    麵對一群夜魔,說句心裏話,他也沒有多少把握能一定活下來。


    但如果有可能性,哪怕隻是一絲,他也會牢牢地抓住。


    墨虞惜沒有接話,剛才慢下的速度又跟著漸漸快了起來。


    一個小時候,兩人來到了山路的盡頭。


    他們的運氣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山路的盡頭是一片空曠平緩的陡崖。


    “好像,沒得走了?”


    陳逸墨環繞了周圍一圈,臉上的表情多少有些難看,他深吸了口氣,背過身去調整起了自己的心情。


    現在他們的麵前就隻擺了兩條路——要麽再費力氣退下山去,要麽就近找一個勉強能躲著的位置保持安靜,然後賭一把運氣。


    陳逸墨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當下的時間已然來到了晚上的八點整,他們走上來都花了整整一個多小時快兩個小時,再走下去就是十點整,以夜魔們的速度來講,這就相當於把他們碰麵的時間再憑空縮短。


    陳逸墨轉過身去自上而下看向了山路的底端,似乎是因為時間和月光角度的關係,剛才還勉強看得清的山路此刻已然黝黑一片,除去那零落的透過葉片落在泥濘路上的零碎月光外,這條他們剛才走過的路已然盡都沒入了黑暗之中。


    那唯一的選擇也就隻剩下了一個,在山頂的這塊空曠平緩的土地上,除去那個陡崖外,還有一塊足夠大的橫隔在樹林與平地之間的巨石。


    陳逸墨從背包裏拿出了最後的消毒液,朝著麵前的山路盡頭噴灑了起來。


    如果夜魔能找到山頂來,那這消毒液的作用也僅僅隻是欲蓋彌彰,根本阻擋不了他們多久,但能多一會兒哪怕隻是讓它們疑惑一秒都是好的。


    “去那邊吧,然後喝點水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看它們多久再能夠跟上來吧。”


    陳逸墨指了指那塊巨石,然後和墨虞惜一起朝著那塊巨石後麵走了過去。


    也沒有關注山頂的地麵髒不髒,兩人徑直席地而坐。


    皎潔的月光灑在兩人的身上,要換做浪漫題材的電影,這種時候多少得發生一些令人無限遐想的畫麵,比如月色太美她太溫柔之類的,但事實卻是這並非浪漫主義題材電影,而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在最後一天翻車的異世生存現場。


    陳逸墨拉開了背包的拉鏈,從包裏拿出了巧克力棒和水。


    在這種需要長時間活動的情況下,高能量高熱量的食品能比普通的食品更多更快的的提供人體必需的能量、熱量。


    墨虞惜也同樣把自己的那份巧克力棒和水拿了出來。


    在簡單的擦了擦手之後,兩人便安靜的吃起了這頓遲來的晚餐。


    山頂的溫度比起山下的溫度還要低些,自然而然地山頂的夜風也就要更為冷冽些。


    作為一個南方人,陳逸墨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幹冷的卻帶著魔法傷害的風刮過臉龐是什麽感覺。


    他沒有再傻兮兮的任由風從陡崖上往這邊吹,拿起背包放在身側,再把背包裏的附屬架拉開,做成了一個簡易防風架。


    “你可以先休息一下。”陳逸墨搓了搓手,突出了一口白氣,距離夜魔們追上來應該還有段時間,這段時間他們除了幹等以外別的什麽都做不了,而與其幹等,不如輪換著休息,“我們輪換著來,兩個小時左右叫醒對方。”


    墨虞惜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她點了點頭。


    由於陳逸墨坐著的位置剛好處在向風口,所以坐在他旁邊亦是靠裏側的墨虞惜是吹不到風的,而他們身上穿的那件羽絨服的保暖功能又極佳所以是不需要去擔心在山頂的失溫問題的。


    墨虞惜脫下了羽絨服,然後搭在了自己的身上,接著把背包當做靠墊卡在了石頭與背的中間,就這樣閉上了眼睛。


    似乎她是確實太累了,所以在閉上眼睛後不久,她的呼吸就漸漸地平穩均勻了下來。


    待到她睡熟以後,陳逸墨這才長歎了口氣,黑色的夜好像能吸收掉一切聲音,沒有風聲,沒有夜魔的吼叫聲,唯獨睡在身旁墨虞惜的均勻呼吸聲莫名的讓他有種安全感。


    現在他們的休整隻能說是暴風雨前的最後寧靜,夜魔的到來是必然。


    能活下來的概率有多少?十不存一吧。


    如果有更好一些的武器的話,那或許概率還會高些,可很多事情是沒有如果的,隻有後果跟結果。


    山頂上淩冽的風停了下來,夜晚在這一刻徹底陷入了沉默。


    沒有唉聲歎氣,也沒有去怨天尤人,陳逸墨就這樣靠在冰冷的石頭上,仰望著頭頂那皎潔的月亮任由時間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


    淩晨四點四十分,醒著的陳逸墨和墨虞惜兩人終於聽到了除了風聲外的其它聲響。


    密集、連密的腳步聲在充斥了整座山林,夜魔們淒厲的嘶吼聲撕碎了夜的沉寂。


    石頭後的陳逸墨與墨虞惜對視了一眼,前者的眼中是無奈與決意,後者的眼神中卻是蕩起了陣陣的漣漪。


    腳步聲與嘶吼聲混成了一塊,沉寂的山林終於不受控製的熱鬧了起來。


    兩分鍾後,兩人再熟悉不過的夜魔的吼聲終於在山頂上響了起來。


    腳步聲漸漸輕緩,夜魔們停止了嘶吼,剛才還熱鬧非凡的樹林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腳步聲再起,這一次,沒有越來越遠,隻有越來越近。


    唰!


    破風聲從耳畔響起,墨虞惜沒有任何遲疑,徑直起身拔出了短刀朝著聲音襲來的位置揮砍了過去。


    呲啦。


    是短刀沒入肉的聲音。


    夜魔痛苦的哀嚎隨之而至。


    這隻夜魔本就是越過石頭自上而下撲過來的,墨虞惜提前的一刀準確無誤的劃過了它的脖頸,送了它一個見麵殺的禮物。


    墨虞惜自然而然地擋在了陳逸墨的身前,就在剛才揮刀轉身的那一瞬,在月光的照射下,她瞥見了那唯一的還有生路可言的可能性——就在兩人身後不遠處的山林那,有一座連接著對麵陡崖看上去不太穩當的鐵索橋。


    她不動聲色的向陳逸墨使了個眼色,後者皺了皺眉,然後順著她剛才視線看向的方向瞥了一眼,隨即,他馬上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可還沒等他說什麽,墨虞惜冷冷的聲音就如期而至,“你先過去。”


    “你呢?”陳逸墨想也沒想的就反問了一句。


    “我殿後。”墨虞惜的視線牢牢地定格在了夜魔群中領頭的那一隻最為強壯的夜魔身上。


    陳逸墨看著墨虞惜站著的姿勢,莫名意識到了什麽,她站著的狀態似乎有些怪怪的,再聯係到之前山路上那一聲,他反應的很快,“你腳崴了是吧?”


    “別廢話!”墨虞惜罕有的多了些焦急。


    眼前的夜魔群並沒有急著攻擊,但這並不意味著它們會一直等待。


    那隻夜魔首領饒有興致的望著交流著的兩人,灰白的眼中閃爍著的是名為嗜血的光芒。


    它很清楚,麵前的兩個人類已經走投無路了,而它的時間,還很充足。


    很快,它就能複仇了。


    陳逸墨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墨虞惜之前不跟他講她腳崴了,她在強撐著上山之後,就已經做好了一個人拖住它們的準備。


    就好像他撒消毒水時的心境一樣,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濃厚的烏雲遮住了直射而下的月光,領頭的那隻夜魔吼叫了起來。


    它距離兩人的位置不過二十米。


    “如果還有機會的話,帶我嚐嚐嘉州的特色菜吧。”


    話音未落,墨虞惜身體微微下壓,手中的短刀握緊,眼神銳利的仿佛能刺穿眼前夜魔的皮膚。


    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陳逸墨從懷裏掏出了一個玩意兒,然後想也不想的徑直朝著夜魔群丟了過去,在朦朧的夜色和領頭夜魔略帶疑惑的眼神中,那個長方形的玩意兒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弧度,然後激起了陣陣刺眼至極的光芒。


    乘著這個間隙,陳逸墨拽住了墨虞惜的手腕,硬生生的把她從麵對著夜魔的方向扳成了背對著夜魔的方向,接著左手挽住了她的雙腿右手摟住了她的背。


    “我可去你媽的吧,這種時候給老子逞英雄是吧?”


    “這種時候你知道該說什麽嗎?”


    陳逸墨的怒吼伴隨著丟出去手機連續的閃光燈一並揉進了夜風中。


    墨虞惜沉默。


    “該說同生共死!”


    他深吸了口氣,不再回頭去看那被閃光燈暫時拖住了腳步的夜魔群。


    他竭盡全力的邁開步子,用自己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跑了起來。


    向著那陡崖的盡頭——那在風中已然搖晃了起來發出著咯吱咯吱聲響的鐵索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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