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密集的腳步聲連綿不絕。


    在烏裏斯小鎮街道上奔跑著的陳逸墨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入眼的是麵容呆滯雙目無神動作卻整齊劃一的浩浩蕩蕩地人偶軍團。就它們的密集程度,堪比除夕夜購買年貨時的大型超市現場——人頭攢動,一眼看過去隻能看到密密麻麻地人群。隻是此時並沒有響起喜氣洋洋的好運來,也沒有售貨員興致高昂的推銷年貨的聲音,有的隻是不論怎麽去聽都聽不清楚的宛若夢囈一般的低語。


    “要是我問他們一句為什麽追我們,那它們會不會說是因為急支糖漿。”


    在一個轉角突然變道暫時把這浩浩蕩蕩地人偶群甩在身後拉開了一段距離後,陳逸墨喘著氣調整著呼吸講了這麽一句讓林昭嫣都為之側目的話。


    “陳總,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挺佩服你的。”林昭嫣拍了拍陳逸墨的肩膀,三人雖然是在調整呼吸,但仍舊沒有停下腳步,剛才是勻速快跑的話,現在就是稍微放慢了速度的慢跑,“就這樣的心態,絕對是一等一的猛人。”


    “為什麽這麽說?”陳逸墨有些疑惑。


    “因為就現在我觀察到的來看不論是怎樣的困境,你都不會輕易放棄希望。”林昭嫣瞥了他一眼,“至少我在這種處境下的時候是開不出這樣的玩笑也笑不出來的。”


    “那就是兵王你自己的問題了,要足夠樂觀,才能從絕境裏走出來,更何況咱們這還談不上絕境呢。”陳逸墨頓了頓,側過臉餘光瞥了一眼身後,這群浩蕩的人偶軍團從追逐他們開始就一直和他們保持著一個令人有些在意的距離,總是能給他們視覺壓力,但卻頻頻都要慢上許多,如果不是考慮到這是副本的話,那他肯定會下意識地認為自己這是到了某部恐怖片的片場,身後追逐著他們的是化了妝的群眾演員,陳逸墨努了努嘴,“至少沒有突然從大樓廢墟上突然蹦個高達出來,沒有警告,也沒有任何的先兆,直接對我們開炮。”


    “那你可以考慮一下問一問副本的背後人能不能給你搞個楪祈出來,那說不定你還能客串一下拔劍的神。”


    “櫻滿集:那我走?”


    “不過我感覺……”陳逸墨收起了嬉皮笑臉的神色,語氣變得認真了些,“它們好像是有意的保持著距離,就好像貓捉老鼠那樣,在貓確定自己一定能抓到老鼠的時候,那老鼠麵對的就不僅僅再是一個生物鏈上的獵手和天敵了,更有惡劣至極的玩弄在等著它。”


    “小鎮的鎮長看樣子認為我們已經是甕中之鱉了,再怎麽跑都跑不出他的五指山。”月光映出了陳逸墨冷峻的側臉,他已經意識到了身後人偶軍團的目的,驅趕和戲弄,後者好理解,前者更好理解——陳逸墨已經認出了他們現在所走著的路,如果不出意外,他們的目的地僅僅隻會有一個,也隻能是那唯一的一個——戴安娜被燒死的那幢房子前。


    “小心腳下!”墨虞惜冷冷地聲音裏多出了幾分忌憚。


    月光下,他們腳下的路開始變得狹窄起來,原本不去細看隻會下意識地認為他們所走的路之所以變窄隻是因為身處小巷之中且兩邊的房屋遮住了月光,所以才導致地上的陰影麵積變大,可實際上,那隱藏在陰暗中的並非隻是陰影,而是宛若毒蛇一般蜿蜒移動著的黑霧。


    黑霧開始壓縮道路的寬度,而巷子周圍的環境也開始漸漸變幻,兩側的房屋漸漸沒入黑暗之中,本來不長的小巷此刻卻被拉出了足足有數百米,越往前麵跑,光線的亮度也就越低,黑暗也就是越是深邃,而那唯一亮著光的是在巷子的盡頭——一幢兩層樓高的房子,房子門前的路燈亮著。


    密集的腳步聲又一次在身後響起,那陣陣令人不寒而栗卻始終聽不清的低語再一次響起,人偶軍團如約而至。


    看著那燈光,陳逸墨下意識地想到了一句話——望山跑死馬。


    “它們的目的是把我們驅趕到那裏去,然後跟我們做一個最後的了斷。”陳逸墨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思考著鎮長那樣做的目的,關於小巷的盡頭,不需要多想,那幢房子十之八九就是戴安娜被燒死的那幢房子,在那裏進行了斷,是殺雞給猴看?還是一場自導自演的戲劇呢?再或者,他想從中得到什麽,比如活人祭祀與惡魔做交易之類的。


    那如果是這樣的話……


    “別往前走了。”


    陳逸墨在一段距離的減速之後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去,望著那如潮水般密集湧來的人偶軍團,眼神平靜,手中的藍色光劍在黑暗中吞吐著宛若實質的光芒。


    如果說黑霧的作用是創造出讓他們不得不前往盡頭的被動因素的話,那他偏偏就不按照基本法來。


    要是到了巷子的盡頭,那等待著他們的很有可能就是如戴安娜一樣的遭遇——就好像劇情中的不可抗力的劇情殺一樣,到時候他們很有可能會複刻一次戴安娜的遭遇,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關進屋子裏,然後被迫啟動六芒星法陣,隻不過這一次,他們是站在會被燒死的立場上的,連做交易的資格都沒有,更別說破門而出了,但凡牽扯到這種神秘現象的必定會牽扯到‘詛咒’、‘封印’、等等之類的。


    而按照群裏的頭銜來琢磨,如果莫良在這裏或者天使小姐姐在這裏,那他們可以放心大膽的往小巷的盡頭拱,因為有這方麵的專業對口的群友,所以可以理所應當的扮豬吃老虎,但問題是當下沒有,所以路也就隻剩下了一條。


    小巷的盡頭不過十來米的距離,可偏偏就在這個當兒,陳逸墨三人停了下來,轉過身麵對著猶如潮水般的人偶軍團站定。


    墨虞惜和林昭嫣都沒有去問陳逸墨為什麽在這個當兒要停下,她們隻是緊了緊手中的武器,選擇相信他的判斷。


    在距離他們僅有十五米的位置時,人偶們忽的停了下來,在短暫的沉寂和視野陡然又黑了一圈後,人偶們整齊劃一的往陰影中退了一步,讓開了一條足夠鋪上紅毯的道路。


    皮鞋踩在石磚上的聲音緩緩傳來,那聽不清的不寒而栗的低語聲也愈發的大了起來。


    墨虞惜手中的古劍散發出了一圈又一圈的光芒,沁人心脾的涼意驅走了低語所帶來的煩躁與恐懼,妄圖靠近他們周圍的黑霧也被這層光芒阻隔在了一定距離之外。


    夜風漸起,那厚實的遮住月光的雲層漸漸飄離。


    月光灑下,拄著紳士杖的鎮長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身後的暗色宛若被賦予了生命一般,怪異地蠕動著,翻滾著。


    “其實你們本來是可以離開這座小鎮的。”鎮長左手拿著紳士杖,右手取下了自己的帽子,月光下他那張可怖的蒼白的滿是屍斑的臉格外清晰,而那雙綠色的貓瞳更是散發著一種莫名的詭異,“但偏偏不聽勸,硬是喜歡去追尋事情的真相。”


    “之前的戴安娜是這樣,後來的那幫子警察也是這樣,再到已經過去這麽久的現在,那個寫報紙的女人也是這樣,你們這樣的人總是喜歡刨根問底。”


    鎮長絮絮叨叨的說著,中途還伴隨著幾聲咳嗽,隻是他的那張已經死去的臉龐不會再因為咳嗽而漲紅就是了,“真相永遠都是伴隨著鮮血的,你們想要知道背後的真相,可知道了之後你們又能怎麽樣呢?從這座被詛咒了的城鎮裏出去?”


    鎮長忽然又咳嗽了起來,這次他甚至咳的躬下了身子,在他的身體劇烈的抖動了兩三下後,他重新站直了身體,沙啞的聲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宛若悶雷滾動的嘶啞的低語聲,“癡心妄想。“


    被做成人偶的屍體們動了起來,它們的眼中冒出了和鎮長無異的幽幽綠光,它們手中拿著各式的武器,有可以直接秒殺獵魔人的草叉,也有劈木頭用的斧頭,更有菜刀以及平底鍋。


    要換做以前,那可能確實是委實驚人,但時代已經變了。


    被林昭嫣握在手裏的銀色手槍噴吐著火舌,行動並不那麽靈便的死人人偶就和活靶子沒有區別,一發又一發的帶著銀色光芒的子彈穿過了屍體,就像利器沒入豆腐一般,當下的境況硬生生的被林昭嫣變成了割草無雙。


    人偶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後來的人偶又相繼的填補上去。


    高科技打冷兵器,不外如是。


    隻是人偶的數量實在太多,哪怕林昭嫣手中的那把手槍不需要填彈,絕對的數量還是漸漸地朝著他們碾壓了過來。


    陳逸墨看的清楚,那被銀色子彈射穿了的人偶本該是寄了的,但事實上卻是在短短的半分鍾內又從地上爬了起來,從某種角度來講,這樣的人偶其實才是最恐怖的,常規熱武器隻能延緩它們進攻的度,但卻無法徹底的消滅它們。


    想要消滅不死族的召喚物,要做的就是直取召喚師本人。


    陳逸墨與墨虞惜對視了一眼,被兩人握在手中的兵刃仿若在回應他倆的心聲一般,縈繞在劍身周遭的光芒在這一刻莫名同步。


    月光下,藍色的兩道劍芒不斷劃過黑暗,一個又一個的人偶隨之倒下。


    和對抗鬼修女時不同,兩人的武器仍舊能對人偶們造成巨大的傷害,但和林昭嫣所遇到的情況一樣,他們隻能讓人偶重新站起來的時間變得相對較長,並不能完全消滅人偶。


    鎮長就站在人偶潮後麵,那雙綠色的貓眼就這樣打量著陳逸墨與墨虞惜,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而越朝鎮長的方向靠近,兩人所遭遇到的抵抗和人偶就越是多。


    銀色的子彈一發接著一發的劃破夜色,藍色的劍芒一道跟著一道的照亮了黑暗,但人偶潮絲毫沒有減少的意思,反倒愈來愈多。


    墨虞惜眉頭微皺,在砍翻兩個人偶之後,她向後輕點了一步,身體朝後退去,暫時脫離的人偶的包圍圈。


    夜風拂動,古劍納劍入鞘。


    月色下,閉上了眼睛握住劍柄的墨虞惜莫名多出了一種仙氣飄飄的感覺。


    厚實的雲層遮住了皎潔的月光,眾人的視線也跟著陡然一黯。


    汀。


    隨著清脆的一聲長劍重新出鞘的聲音,一道藍色的劍氣自劍鞘中淩冽而出,凝聚成一道猶如實質的藍色淡芒以她為中心向四周驅霆策電般擴散。


    藍色的淡芒撕碎了夜的黑,如同風過麥田般割爛了人偶潮,原本密集的人偶潮在這一刻也終於出現了短暫的缺口。


    濃雲仿佛也被這道藍色光芒切開,月光重新灑在了這被黑霧、人偶、堆滿的小巷。


    墨虞惜冷冷地望著麵前的人偶潮,也不知道是劍的問題還是她的問題,此刻的她眼神冷漠的宛若千年不化的冰川(圖)。


    月光之下,劍在手。


    無須墨虞惜提醒,陳逸墨已然壓低了身體,握住劍的手緊了緊,速度在這一刻來到了他所能夠來到的極致。


    他的身影從缺口掠過。


    這一刻的他仿若融進了風裏,被握在手中的淡藍色光劍貫徹著其主人的意誌朝著一步未動的鎮長捅了過去。


    鎮長仍舊在笑,綠色的貓瞳裏透出的不是恐懼,而是笑意,他微微咧嘴一笑,綠色的貓瞳閃過了詭異的紅色的光,“終於等到你了。”


    可陳逸墨的身形並沒有停頓,甚至連絲毫的停滯都沒有,那束能夠控製活人的紅光落在他身上甚至沒有掀起絲毫的波瀾——至少在林昭嫣和墨虞惜的視角來看是這樣的。


    但在鎮長的眼中,情況卻是在紅光接觸到陳逸墨身上的瞬間,一股聖潔的金光便徑直抵消了這道紅光,同時朝著他刺出一劍的陳逸墨的身後浮現出了一位身著白色教袍的極具聖潔與高貴氣質的女性虛影。


    藍色的光劍貫穿了鎮長的胸口,冷寂的光芒撕碎了他這具已然死過一次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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