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發生在陳逸墨經曆了數次副本之後的事情。


    二月十四日,嘉州市,是夜,星光璀璨。


    陳逸墨坐在自家的陽台上,望著璀璨的星穹,心底多出了些沒來由的感懷。


    有句話叫做:年少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在沒經曆過那些光怪陸離的副本之前,他在這樣的晚上看星星的時候頂多就是想一想此前自己在年少輕狂那個階段裏做的令他自己都哭笑不得的黑曆史。


    譬如說在正值中二的那個年齡總是妄想自己是某某係列的主角,然後肩負著什麽什麽宏大的任務,要為了未來和明天而戰之類的。


    總而言之,怎麽中二怎麽來,怎麽羞恥怎麽來。


    但所幸的是那個時候的他還知道基本的羞恥心,沒有把這樣的妄想跟身邊的人提過,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他也保持著絕對的緘默。


    現在想來也算是那個年齡做的最對的一件事情了。否則的話,在那些睡不著覺隻能看星星的晚上,他要麵對的恐怕就不止是對過去黑曆史一言難盡了,而是回想起來就是社死現場。


    不過那也是之前了,現在,當他看著這璀璨的星河的時候腦海裏會泛起的畫麵也就隻有那一幕幕的在副本內的或是更為璀璨或是昏暗無光或是和這有些相似的漫天星星的夜晚了。


    副本經曆的越多,莫名的他總覺得自己被改變的也就越多。


    雖說一些爛話也總歸掛在嘴邊,也時常會被群友的那些有的沒的發言逗得直笑,但一些在處事態度上的抉擇卻是怎麽都回不到最開始時候的那樣了。


    在麵對一個選擇的時候,他不再會那樣衝動的去下決定,而是會選擇搜集足夠的訊息,在考慮到己方情況的前提下再去做一個相對穩健的選擇。


    軲轆。


    房間的推拉門傳來了被打開的聲音。


    陳逸墨沒有回頭,現在還在家裏的也就隻剩下墨虞惜了。


    自家老媽早就和閨蜜一塊兒溜出去享受她們所說的二人世界了,拿她們兩位心依舊年輕的女人的話來講:這是生活必要的儀式感和情趣。


    陳逸墨倒是覺得這樣的情趣算是可有可無,畢竟在這樣的晚上,別的地方熱鬧不熱鬧他不能打包票,但今天的花店老板肯定是嘴角瘋狂的上揚。


    一年就指著這大大小小的被賦予了特殊意義的節日幹票大的呢。


    “一個人看星星?”


    算是明知故問,但也談得上是馬虎的開場白。


    墨虞惜和陳逸墨相處的越久,也就越是和他的脾性接近。


    在最開始的時候,她是基本不會以這樣的話為開場白的,要麽就是有些生硬的‘正經事’,要麽就是一言不發的坐到他的旁邊,等著他先開口。


    當然,對陳逸墨來講,墨虞惜這樣的變化倒是挺好的,至少省去了他去思索該以什麽樣的話茬來打開話題的步驟。


    “對啊。”陳逸墨沒有回頭,看著那漫天的繁星,“老媽和閨蜜出去浪漫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這是好事情。”墨虞惜淺淺一笑,跟著坐到了陳逸墨的身側。


    “是啊,總比天天在家裏叨叨我的好。”陳逸墨笑了笑,側過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墨虞惜,聳了聳肩,“我是越來越發現了,你是跟她越來越合得來了,我反倒成了撿來的似得。”


    “話不能這麽說。”墨虞惜苦笑著搖了搖頭,“何況這也是一件好事情不是麽?你也不想看到家裏天天吵架吧?”


    陳逸墨啞然失笑,心說墨虞惜還是一如既往地較真,不過旋而他又搖了搖頭,這也算是她的個人風格吧。


    “倒也是這麽回事。”陳逸墨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的回答,“不過說句實在話,我還是挺樂意看到我媽現在這樣的,至少不必再像當初那樣隻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地發泄自己的委屈。”


    “我記得很清楚,在她剛剛一個人撐起這個家的那段時間裏,她每天都很堅強,看上去都很靠得住,隻是有時候她的脾氣變得很暴躁,但是生過氣之後又會主動上來跟我講對不起,那個時候的我很難以理解,為什麽她的脾氣會那樣的反複無常。”陳逸墨一邊說著,一邊眼底泛起了陣陣回憶之色,“但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我也就漸漸理解了,她的委屈,她的辛酸和苦悶是不能跟任何人說的,就隻能由她自己憋著一股氣,然後使勁的低著頭往前衝,直到重獲新生,她才會放緩腳步下來。”


    幸福的人一輩子都在被童年治愈,而不幸福的人一輩子都在治愈童年。


    陳逸墨側過頭看了墨虞惜一眼,這位曾經的冰山美人現在也變得常常會露出笑容表情柔和了。


    但一直盯著別人總歸不是個事兒,於是陳逸墨收回了視線重新拋出了一個話題,“你在嘉州這邊的生活還適應嗎?”


    “剛開始的時候不算適應,但後來發現其實也沒那麽難。”墨虞惜的聲音淡淡的,少了幾分冷漠,多了幾分晚風拂麵般的溫柔,“更何況還有人願意聽我抱怨。”


    墨虞惜的視線落在了陳逸墨的側臉上,下一瞬又跟著逃開了去。


    她一直不太擅長這種時候的大膽,此前倒也還算大膽,但在兩個人真正演變成見過彼此家長後的基本確定了的穩定的情侶關係後,她反倒又變得有些害羞了起來。


    “不過話又說回來,都已經在嘉州待了這麽久了,再談習慣不習慣是不是有些遲了?”墨虞惜嘟了嘟嘴,語調裏多出了一些微妙。


    “好像也是,抱歉,是我的問題。”陳逸墨雙手抱著後腦勺,靠在了椅背上,在笑著道了個歉後,他又拋出了另外一個話題,“我這麽問的理由其實是想知道你在嘉州時候的心路曆程,包括剛剛來的時候,以及現在的感覺。”


    似乎是昨天下過雨的關係,所以今天的夜晚顯得格外幹淨,連帶著天穹上的星星也是那樣的耀眼。


    “最開始來的時候麽……”墨虞惜也學著陳逸墨的模樣靠在了椅背上,嘴角微微揚起,硬要計算的話,從來到嘉州開始,她的人生才算是有了‘多姿多彩’二字,“有些不適應吧,但後來也慢慢跟著習慣了,畢竟也不是一個人自閉的生活,像是阿姨她也幫了我很多,沒有她的話,我可能不會那麽快的就融入到這邊的生活裏去。”


    “我媽她的性格就是這樣,外冷內熱,挺好的。”陳逸墨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所以阿姨才會常說她跟我很合得來。”墨虞惜露出了一個笑容,下一秒,她眸光堅定,語氣裏沒有絲毫的遲疑,“不過現在想起來曾經的那段時間所經曆的那一切倒也沒什麽,畢竟人隻要活著,就沒有輕鬆的。再者,經過那樣磨練的人都是有目標的,哪怕再陷入絕境,隻要想起那個目標,那些辛苦也就不算什麽了。”


    陳逸墨順嘴問了一句,“那你的目標呢?”


    墨虞惜的臉暈紅了一瞬,連帶著剛才那堅定的眼神都閃爍了起來。


    陽台上的兩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直到陳逸墨都下意識地以為墨虞惜不會回答這個問題了,坐在一旁的墨虞惜才細如蚊呐卻異常堅定地回答道,“我想永遠站在你的身旁,成為你能夠依靠的那個人。”


    她頓了頓,“就像第一個副本的時候,明明你也害怕的不行,但還是義無反顧擋住了夜魔的爪子一樣。”


    感情是摧毀一個人的最快方式,也是激勵一個人一直邁步向前的最佳助燃劑。


    當感情轉換為前進的動力時,一切看似遙不可及的未來便會在那跨越山河大海一定要到達的毅力之下變成近在咫尺的山峰。邁出了第一步,那不論接下來的步子有多困難都會像第一步那樣邁出時那樣,一往無前,無怨無悔。


    陳逸墨搖了搖頭,“其實那時候我隻是下意識地那樣去做了而已。”


    墨虞惜的語氣堅定,“所以我也下意識地這麽選擇了。”


    陳逸墨啞然,他很清楚墨虞惜以這樣的語氣講出這句話的時候,言下之意便是她絕對不會退讓。


    這是她和他性格的共通之處,亦是他們心照不宣的‘摩斯電碼’。


    ——當有一方表現得極為強硬時,另一方理應尊重且包容。


    陳逸墨想了想,換了個話題,“所以你打算之後做些什麽呢?”


    “繼續和你一起下副本唄,反正根據短信上給出的意思,這沒完沒了的副本之旅也快結束了。”墨虞惜沒有任何遲疑地給出了答案。


    陳逸墨有些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你應該……”陳逸墨歎了口氣,聲音卻戛然而止。


    墨虞惜是執拗的,她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堅持。


    兩人之間又沉默了下來。


    墨虞惜轉過頭來,那雙眼眸裏倒映出了陳逸墨的臉龐,“逸墨,我們認識已經很久了。”


    陳逸墨沉默了一陣,抬起眉眼對上了那雙眼眸,“是啊,已經很久了。”


    “逸墨你常常跟我講,或許多認識一些朋友會更好,擴展交際圈,也算是開拓眼界。”墨虞惜眨了眨眼,“我也願意這麽去做,但逸墨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沒等陳逸墨接話,墨虞惜便微笑著給出了下文,“因為那些話是逸墨你說的。”


    陳逸墨啞然。


    墨虞惜也不在意,她隻是繼續說著,“逸墨還記得我們認識多久了嗎?”


    “現實裏的話,快三年了吧,嚴格意義上來講是1055天。”


    陳逸墨記得很清楚。


    “對,就是1055天。”墨虞惜臉上的神色是那樣的溫柔,“人們常說時間能夠讓人看清楚一個人,更何況我們還一同經曆了那麽多次的副本,把副本裏的時間也一並算上的話,我們認識和相處的時間可就遠遠不止這個數了。”


    “所以,我不會後悔我自己的選擇。”墨虞惜微微一笑,“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還是。從來到嘉州的那一天,可能我心底就已經隱隱有了答案了吧。”


    她話鋒一轉,兀得又接上了剛才安個話題,“可認識的人越多,結交的‘朋友’越多,我就越是覺得越頭疼。你照顧了這個人的感受就會忽視另一個人的感受,在這照顧感受之中人就會漸漸地偏離自己的重心,忽視掉自己。”


    “隻是對我而言,我的重心一直都沒有變過。”


    墨虞惜看向了陳逸墨,“逸墨你還記得在第一次副本的那個暴雨夜你對我說的話嗎?


    “——你一定要活著,活到副本的最後。”


    墨虞惜學著陳逸墨那時候的表情和神態。


    她回過頭來仰頭看向那漫天的繁星。


    “逸墨。”


    “嗯?”


    墨虞惜側過頭看向了陳逸墨,也恰好對上了那雙倒映出了璀璨星河的眼睛。


    “情人節快樂。”


    對她而言,他才是她的宇宙中心。


    自始至終,從未變過。


    陳逸墨愣了愣神,隨即一笑,從身下的躺椅兜裏拿出了一支早就準備好的藍色的晶瑩剔透玫瑰花,這是上一次副本內得到的產物。


    花的名字叫做藍色之戀,這是一朵永遠不會枯萎凋零的玫瑰花,具有範圍性的精神庇護的作用。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種時候送花會顯得很俗氣,但俗氣的不就正代表著接受和認可度高麽。


    更何況這朵花還算是一個極為稀有的副本通關後得到的道具,在這種時候也不至於太過丟份兒。


    他把花遞給了墨虞惜。


    “喏。”


    冰美人臉上的柔和表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驚訝的方向發展而去。


    在有些驚訝的搖了搖頭後,墨虞惜站起身接過了花,然後在仰靠在長椅上的陳逸墨有些詫異的眼神中跨坐到了他的身上。


    兩人臉龐之間的距離就此貼近。


    嘴唇微涼的觸感伴隨著她近乎於呢喃的一句話一並將這個特殊的節日定格。


    “喜歡你,逸墨。”


    嘭!


    一束煙火在夜空中綻放。


    推拉門又響起了軲轆的聲音。


    “你倆怎麽能這麽膩歪啊?”


    段思雨略帶不滿的聲音從門後傳出。


    不會隻有我不是主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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