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發生在某個秋高氣爽的周末的事情。


    上午十一點,隨著有規律的敲門聲響起,坐在沙發上和墨虞惜看著電視的陳逸墨愣了愣神,和同時看向他的墨虞惜對視了一眼,雙方都從彼此的眼神裏看到了疑惑。


    陳逸墨坐的位置離玄關更近一些,於是他便站起身去開門。


    “你買了什麽東西嗎?”陳逸墨頭也不回地向坐在客廳的墨虞惜問了一句。


    墨虞惜搖搖頭,把電視的音量調小,“沒有。”


    在來到嘉州之後,她的日常生活基本就是圍繞著陳逸墨的學校和住的地方展開的,哪怕會出去轉轉,也十之八九和陳逸墨有關。


    相應的,陳逸墨能出門的當兒十之八九也和墨虞惜有關。


    王珂也常常有意無意地提起她和自家兒子形影不離的事情,而每每提起的時候,墨虞惜那白皙的臉上總會泛起陣陣往日裏難以見到的羞赧,但她並不會反駁。


    陳逸墨也曾這樣跟墨虞惜講過不止一次:或許墨你需要一點自己的私人空間,例如有自己的活動。


    而墨虞惜的回答卻往往是沉默。


    到了後來,在那個滿天繁星的夜裏,坐在陽台上的兩人又以閑聊的語氣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或許是氛圍到了,又或許是因為她想把自己的情感傳達出來,總而言之,她這才回答了這個問題,“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於是那夜的晚風變得格外溫柔,就連那一向嘈雜的夏蟲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陳逸墨先是透過大門的貓眼瞥了一眼外頭,站在自家門口的是身著褐色格子裙白色高領毛衣的段思雨。


    沒有猶豫,他打開了門。


    “今天這麽早?”陳逸墨轉過身,語氣裏倒是有些驚訝。


    畢竟段思雨還是頭一次在中午的時候出現在自家的大門外。


    段思雨走進陳逸墨家的大門,脫下小皮鞋,左手挽起耳鬢的一縷黑發,彎下腰從鞋櫃裏拿出了一雙拖鞋換上,“剛剛睡醒。”


    比起一開始因為機緣巧合而在他家蹭飯還有些不好意思的林昭嫣,現在把自己置身於食客、鄰居、朋友、兼野爹位置的段思雨現在可要比最開始來蹭飯的時候自然得多。


    就連在鞋櫃裏找自己的那雙會客拖鞋的動作流暢的都會讓第一次來的人誤以為她這是回自己家了。


    當然,說來也確確實實有那麽點味兒了。


    畢竟陳逸墨家的人個個都是人才,講話也好聽,段思雨不超愛這裏才不對勁了。


    陳逸墨坐到了墨虞惜坐著的長沙發上,而段思雨則坐在了剛才他坐著的單人沙發上。


    “剛剛睡醒,意思是你還沒吃早飯?”陳逸墨順著話題問了句。


    段思雨微眯著眼睛,隨意地拉過一個沙發枕抱在懷裏,“差不多吧。”


    陳逸墨愣了愣神,眼神卻不自覺地往對方玲瓏有致的身體上多逗留了幾眼。


    合著你不好好按時吃三餐都能發育得這麽好?


    那被高領包裹著的飽滿挺翹,發育好的根本不像是個正常水準。


    比起那些每天晚上按時睡覺還喝牛奶期望著長大長高的金發女孩兒們,麵前的段思雨能讓她們信仰直接破碎。


    當然,陳逸墨也沒有再去多看幾眼,不過打量了一眼後就收回了視線。


    而至於段思雨的發色,他已經習慣了。


    對方的頭發顏色是可以隨心所欲的在黑發、金發之中來回切換的,按照她自己的說法,甚至於隻要她願意,她可以讓自己的頭發變成任何顏色。


    隻是她不大喜歡除了黑色與金色外的其它顏色,她自己也試過栗色長發,但最終她覺得自己栗色長發了,再稍微穿上些白色的偏騎士的衣服,就很容易與那位本子娜撞車,試過兩次之後,她也就放棄了沿用栗色長發的想法。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隻要段思雨坐到陳逸墨家的沙發上,再感受著那淡淡的熏香味道,一股莫名的睡意和源自心底的輕鬆感就會撲麵而來。


    剛剛睡醒的她莫名又有了一種想要再打個盹兒的念頭。


    “你今天多久睡的?”陳逸墨頓了頓,“淩晨四點?”


    段思雨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人處在迷惑狀態下時的含糊,她的睡意又湧了上來,“不,淩晨五點。”


    陳逸墨汗顏。


    看樣子他還是低估對方了。


    忽然,陳逸墨看向了對方,“熬夜對身體不好。”


    段思雨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所以我選擇修仙。”


    這一問一答流暢得讓人不自覺地懷疑他倆是不是不止一次這樣對過暗號了。


    墨虞惜先是啞然,隨即別過頭去,嘴角不自覺地微微揚起,露出了一抹優美的弧度。


    陳逸墨啞然。


    這讓他怎麽接話。


    ——好巧啊,我曾經也修仙?


    那也太尷尬了,如果不發表情包的話,那這樣的對話無異於尬聊。


    他搖了搖頭,看著對方懨懨欲睡的樣子,有些無奈地問道,“你過來就是換個地方睡覺的?”


    “不是。”段思雨睜開了眼睛,精神也好上了不少,一副‘你要嘮這個,我就不困了’的模樣,“我是過來蹭飯的。”


    義正言辭,擲地有聲。


    “那你知道……”陳逸墨對上了那雙因為疲倦而多少顯得有些迷離的眼睛,開了個小小的玩笑,“蹭飯是要收費的嗎?”


    “可是我已經沒錢了……”段思雨抿了抿嘴,極為配合地聳拉著腦袋,抽噎了兩聲,不時微微抬起頭瞥一眼坐在長沙發上的陳逸墨,眼神裏滿是不安和害怕。


    “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陳逸墨聳了聳肩,他不吃這套。


    “那我需要做什麽才能蹭頓飯呢?”段思雨抬起頭望著陳逸墨,那雙勾魂嫵媚的眼睛裏倒映著陳逸墨的臉龐。


    隻是後者從她的眼睛裏看到的既不是暗送秋波,也不是星辰大海,更不是昨夜星光恰似你,而是滿滿的戲。


    “以物易物。”陳逸墨就是一笑,“很公平對不對?”


    段思雨癟了癟嘴,公平個泡泡茶壺,不過她倒也不是空手上門蹭飯的主,隻不過相較於林昭嫣的時不時帶食材,這姑娘自覺‘上繳’的東西就讓陳逸墨有那麽些哭笑不得了。


    是她的零食儲備。


    “強盜。”少女雙眸裏閃爍著的是悲憤,控訴著麵前陳逸墨的無血無淚無慈悲,可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提起了隨身帶進來的袋子,她挨個挨個把袋子裏的東西拿了出來,擺在了茶幾上。


    “這是我昨天偷偷溜出教廷在城內最大的烘焙坊那裏買的蛋糕,還沒舍得吃。”


    段思雨臉上的表情委委屈屈的,手上的動作倒是沒有絲毫的遲疑。


    畢竟能讓她支撐著不在昨天把這四塊蛋糕一起吃掉的理由就是想留著今天來和陳逸墨他們分享。


    雖然和墨虞惜還有陳逸墨相處的時間談不上特別多,但在與墨虞惜熟絡了之後,她倒是覺得和對方相處起來很舒服。


    不論是什麽樣的話題,在他們的麵前都可以輕鬆地提出來,也不怕冷場,因為陳逸墨總能接上話,甚至來點花活。


    墨虞惜倒是認出了桌上的蛋糕,那的確是異界教廷所在的城市裏很有名的烘焙坊的產物,每種類型的蛋糕每天也是限量供應的,雖然數量不少,但也確確實實能到早上九點開門,正午十二點準時賣完的地步。


    而至於她為什麽知道,因為她和陳逸墨都已經去過段思雨所在的那個世界了。


    按照擺在桌上的蛋糕數目來看,段思雨應當是久違的起了個早。(對段思雨而言,在休息日能在八點半之前出門都是起早。)


    考慮到對方快要徹底睡著了。


    墨虞惜把電視的遙控器遞給了陳逸墨,站起身,“我去做飯了,半小時後就能開飯。”


    “別睡著了!”


    這句話是對段思雨說的。


    “喔。”


    她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


    吃過午飯後,段思雨主動攬過了刷碗的活兒。


    陳逸墨和墨虞惜對此倒是不怎麽意外,畢竟林昭嫣和段思雨這蹭飯二人組已經養成條件反射的習慣了,基本就是一人一天輪班著來刷碗。


    不過前提得是林昭嫣和段思雨都到場了才行,不然的話,就是一方刷碗了。


    墨虞惜倒也想過不讓她們做,但這話還沒出口就被陳逸墨給摁回去了,要真讓他們倆像客人那樣什麽都不做,估摸著她們也就不會再這樣厚著臉皮來蹭飯了。


    關係越好,才越不會在某些地方客套。


    禮貌的問好,條理清晰盡談些陽春白雪,那叫君子之交淡如水;家長裏短,不避諱生冷詞匯,甚至還會經常調侃你,但在有他人說你時,他往往是第一個站出來替你說話的人,這叫兄弟。


    假若真讓段思雨和林昭嫣什麽都不做,隻負責提供零食、食材以外權當客人,想都能想得到,自尊心不低的她們肯定就不會經常來了。


    這段食客與被投喂者的關係大抵也就到此為止了。


    當然,陳逸墨也不避諱有人幫忙飯後刷碗是一件極其令人心情舒暢的事情。


    畢竟當代年輕人不會因為誰做飯而吵起來,但十之六七會為了誰飯後刷碗而吵起來。


    不過段思雨刷碗的技藝顯然不夠精通,但對比起最開始的生疏,現在的她已經算得上是進步飛快了。如果用滿級十級來做評價度的話,那現在的段思雨至少已經從1級進化到了4級,正逐步穩健地朝著5級這個分水嶺發展而去。


    刷好碗,段思雨先是脫下了身上的圍裙重新在廚房掛好,這才走出廚房洗了個手,重新回到客廳。


    陳逸墨打開了一罐微甜的果汁,遞給了段思雨,“刷完了?”


    話一出口,陳逸墨忽然覺得自己這話有點問題。


    但他也沒細想,伸出手又給自己開了一罐果汁,墨虞惜對果汁係列的飲料並不感冒,她喝的是泡好的檸檬菊花茶。


    段思雨接過果汁,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眼眉微轉,順著陳逸墨的語氣接了下去,“是的老爺,刷完了。”


    陳逸墨的臉色就是一變,嘴裏的果汁差點沒吐出去。


    媽耶,這人也太會了吧。


    墨虞惜也是臉色一變,得虧她定力強大,沒讓笑意盈盈瞥了她一眼的段思雨看出端倪來。


    “打住。”好不容易把嘴裏的那口果汁咽下去,陳逸墨放下了果汁罐,伸出手做出了一個暫停的手勢,“這樣的玩笑使不得,再來幾次可能你就得回家換衣服了。”


    陳逸墨保證不了他下一次,或是下下次還能忍得住不把嘴裏的果汁噴出來。


    段思雨就是一笑,倒是沒有繼續在這個話題上聊下去了,轉而聊起了另一個話題,亦是大部分上班族聞之色變的問題,“下周教廷說是要舉行一次宣傳活動,教廷安排的時間說是三天。”


    墨虞惜歪著腦袋看向段思雨,眼底多出了些疑惑。


    她不太明白對方在這種時候提起這件事的理由。


    “我就是想提醒你們一句,你們能不能體諒我這樣一位打工人。”段思雨癟了癟嘴,頗為哀怨的瞪了陳逸墨一眼,“不像某個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懶懶散散。”


    代入感很強,已經開始痛了.jpg


    但這是之前的陳逸墨,現在的陳逸墨早就不用再為了這些破事兒而傷腦筋了,現在的他已經進化到了新的階段,簡稱軟飯硬吃的階段。


    墨虞惜沒有接話,但從她微微移開的不與段思雨對視的視線來看,她應該是選擇性的把這個問題當作沒有聽到。


    陳逸墨‘哼哼’了兩聲,把話題掰了回來,“休息日就別聊這麽沉重的話題了吧,聊些輕鬆點的話題,比如說大家平時的生活。”


    段思雨看向了陳逸墨,表情已經從剛才的放鬆變成了‘你知道我的痛嗎?1000-7=?’。


    每個人都有不想提起的傷疤,例如截稿日,例如每天的全勤統計時間,以及那不得不去上的班。


    不過在短暫的‘痛’之後,段思雨倒是主動談起了自己的工作日常,“我的生活還是那樣,打卡上班,打卡下班,偶爾去處理處理那些不安分的影子。”


    她的語氣裏倒是沒有多少驕傲自滿的意思,反倒是像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情那樣。


    而就在陳逸墨想要說些什麽接上話茬的時候,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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