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發生在大三期末考試結束後不久的事情。


    陳逸墨沒有等到蹭飯客段思雨的單口相聲,卻迎來了讓人不知作何感慨的突發事件。


    在期末考試落下幕布後的幾天,校園內的氛圍仍舊是風平浪靜,大多數同學們討論的都是關於這個假期該如何揮霍瀟灑的問題。


    而這樣的熱切討論不僅僅是在寢室裏,在班級上也更是如此。


    這個長假大抵就是在無憂無慮的象牙塔中的大三學生們最後的輕鬆時光了。


    一旦到了大四,各奔前程是小事,生活裏的瑣碎和麻煩才是真正讓人開始蛻變和感到成年人責任的起始。


    隻是陳逸墨並不關心這些,他更在乎的是越來越受人矚目的墨虞惜。


    從陳逸墨的角度而言,墨虞惜的受人矚目超出了他的預料,卻又讓他覺得這是情理之中。不論是在平時還是在私底下的時候,墨虞惜似乎總有一種別樣的魅力,哪怕她待人態度向來表現出的都是疏離與冰冷,但實際厚著臉皮上來和她接觸了之後才會驚覺她的心思細膩本性溫柔。


    拿陳逸墨班上男生們的一致說辭來講:你小子是撿到寶了。


    而拿陳逸墨班上女生們的一直說辭來講:我們自個兒班上的豬被白菜順走了。


    當然,調侃歸這樣調侃,在墨虞惜時常來學校探視(這個詞用的是真微妙)的過程中,也有挺多女生耐不住好奇上去與她搭話。


    而搭話的結果卻是大大的出乎她們的意料,實際上,這位總是黑發披肩的出塵女孩並沒有她們想象中的那麽高冷,相反,很有禮貌且說話讓人很舒服。


    一傳十十傳百,久而久之,再加上大家都是年輕人,在彼此熟悉之後,陳逸墨班級上的同學對墨虞惜的認可程度也就越來越高。


    現在墨虞惜偶爾悄悄溜到教室都會被大家認出來,偶爾寒暄兩句,當然這對陳逸墨來講倒是又讓他體驗了一把被瘋狂調侃的滋味。


    每當那位前排的男生酸溜溜的來上一句“逸墨,你女朋友來陪你上課了。”,聽到這話的眾人就會相當默契的發出唏噓聲。


    男同胞們無一例外是對這位有婦之夫唾棄,對墨虞惜這位弱女子感到惋惜。


    可不管他們怎麽鬼哭狼嚎花式調侃,陳逸墨都以一副笑臉回應。


    當然,班級裏的男生們大都和他關係不錯,這樣的調侃也隻是出於善意的,不會越界。


    而相較於墨虞惜的惹人矚目,陳逸墨這邊就要安穩得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墨虞惜吸引住了大部分人關注的視線而致使其他人選擇性地暫時忘掉了他。


    這是好事,至少在陳逸墨看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更情願平穩地度過自己的校園生活。


    可該來的終究會來,不會因為人的事情與意誌為轉移,有些石子一旦激起了平靜湖麵的陣陣漣漪,那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停下的了。


    更何況在這個暫且還不需要麵臨生活迫切壓力的象牙塔內,大多數走在湖邊看著漣漪的人有的是時間也有的是耐心。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駐足在湖邊的人等不了了,她往平靜的湖麵又投下了一枚石子。


    周五,放假前的最後一天,在最後的自習課裏,班級難得地保持了安靜,展露出了係上成績第一班級該有的矜持。


    隻是他們的沉默與安靜並非因為出自本能地想要維係本身班級的‘名號’,而隻是因為站在教室後門門口的那位女孩兒。


    女孩兒是來自隔壁班的沐凝,鵝蛋臉,長相甜美,笑起來眼睛會彎成一道月牙兒,身高不算特別高,但絕對是能激起男生保護欲的那種類型。


    據最開始她出現在教室後門時班級裏小聲地驚呼來看,這姑娘應該在年級上意外地有人氣。


    隻是並不關注學校裏八卦傳聞的陳逸墨並不清楚這位姑娘究竟創下了一個月擊墜多少架愛情飛機的戰績。


    沐凝身後的女生帶著鼓勵的眼神輕輕在她的耳邊說了些什麽,小姑娘的臉色頓時就泛起了一陣紅霞,惹人不免地多看幾眼。


    沐凝抬起眉有些忐忑地看向了陳逸墨這邊,隨即在即將迎上陳逸墨視線的瞬間她又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連忙把眼睛垂了下去。


    “別再等了哦,要待會兒自習課結束了,這學期可就沒有機會了。”沐凝的閨蜜輕輕挽住了她的手臂,跟她講了這麽一番話,隨即又鬆開了挽住她的手臂,往後一站,輕輕地推了她一下,“加油。”


    坐在前排的女孩們的視線變得曖昧了起來,但都很識趣地沒有出聲。


    如果能目睹一對情侶的誕生,那又何嚐不能當做往昔歲月的一份談資或是一件幸事呢。


    沐凝初具規模的胸部微微起伏著,白皙臉蛋上的紅霞仿佛也帶熱了教室裏的溫度。


    最終,在一次閉上眼睛的深呼吸後,她邁出了那一步。


    走進了教室,經過張博的座位後,她站到了陳逸墨的跟前。


    沐凝從一直背著的身後拿出了一封由粉色信封裝著的書信。


    她雙手捏著信紙,身體微微前躬。


    “請、請收下。”


    沐凝聲音有些顫抖,連帶著悄悄瞥向陳逸墨眼神也透露出了一抹期待與不安共存的複雜情緒。


    班級裏,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少男生的眼裏流露出了豔羨的目光,卻也在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陳逸墨。


    陳逸墨的表情瞬間就微妙了起來,恰逢墨虞惜今天又剛好不在。


    “我其實有……”


    還沒等他說完,沐凝就硬生生的把情書塞進了他的手裏。


    上個時代的告白方式,卻蘊含著極為認真的意思。


    “謝謝。”


    還沒等陳逸墨開口說話,沐凝就搶先一步打斷了他,她抬起眉眼,那雙靈動的眼眸定格在了他的臉上,仿佛要把他的臉永遠地印下來記住。


    另一頭的走廊也傳來了腳步匆匆的聲音,想來輔導員也該到了。


    “阿凝,該走了!”


    站在門口的女生提醒了自己的好友一句。


    沐凝轉過身,沒有再在教室內停留。


    這一插曲,也就跟著於此定格。


    而隨著當事人的離開,教室內響起了陣陣的低呼。


    隨後而至的陳洛的輔導員歪著頭看向了手中捏著那封粉色信封的陳逸墨,視線裏多多出了些無奈。而他在這時候似乎也覺察到了輔導員的視線,下意識地向前門那裏看去,鄰裏的視線就此相對。


    輔導員的視線定格在了陳逸墨手中的信封紙上。


    ——粉色的信封。


    她眨了眨眼。


    你小子又惹麻煩了?


    陳逸墨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不是很清楚發生了怎樣的意外情況。


    *


    夕陽西下,可尚未見到斷腸人在天涯。


    一輪紅日以斜角三十五度的姿態懸在空中,回家路上的高樓大廈與街道在紅日的映射下被渲上了一層暖洋洋的金色輝光,時間在這一刻仿佛慢了下來,車水馬龍的現代都市在恍然間似乎又回到了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舊街角。


    提著菜的陳逸墨有些無奈地轉過頭去看向一臉促狹望著自己的墨虞惜,對方的手裏也同樣提著一袋菜。


    因為他的行李早早的就拿回家了,所以今天徹底宣告假期來臨後,他也沒有背書包或是拿任何的東西,而按照兩人的約定,他們在大學門口碰頭,然後去超市裏買菜。


    按照陳逸墨家的規矩,或者說王珂定下的規矩,在休假日一定要一起出門一次,不論是做什麽。


    當然,王珂每次都會把一起出門的時間留給他倆。


    至於理由麽,這位縱橫了商場許久的女經理的說法是:年輕人就該好好鍛煉鍛煉。


    屬於是好話壞話都說完了。


    “你這樣的眼神夠了呀。”陳逸墨放緩了腳步,“你再這麽看著我的話,可能我們就又得引起沒有必要的圍觀了。”


    墨虞惜眨了眨眼,一向淡淡的表情中多出了些促狹,“我不介意呀。”


    “我、介、意!”陳逸墨瞪了她一眼。


    “哼哼。”


    墨虞惜哼哼了兩聲,移開了視線,不過從她轉過頭時臉上的笑容中不難看出她的心情是不錯的。


    “話說回來,我說中了吧。”墨虞惜換了個話題,眼神中多出了些‘深謀遠慮’的意味,“都跟你說了,肯定會有這麽一出事情的,結果你不信。”


    沐凝和陳逸墨的交集是在一個月之前的,很老套,但也讓沐凝嚇得不輕。一個男生一直都很喜歡她,也做了很多的準備,不僅僅是表白,還不斷的送禮物,關心她,但她一直對那個男生都不感冒,采取的態度也並非是曖昧不清的拖拉,而是直截了當的拒絕。


    可越是拒絕,那位男生的攻勢也就越猛。


    可能他後麵也有一位來自宿舍的狗頭軍師在替他出謀劃策吧。


    總而言之,在被拒絕了五六次後,他鬱悶的喝了酒,恰好又在回寢室的路上看到了一個人走著的沐凝,酒意熏陶之下,他也就上了頭,上去拽住沐凝,也沒打算非禮,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但越是問,他就越是不甘心,越是上頭,那最初的目的也就漸漸偏移。


    抓手腕的動作也就變成了經典的攔路流氓小樹林的路數。


    而恰好,陳逸墨經過了。


    也沒有產生多激烈的打鬥,兩下,那個男生就被陳逸墨拽開了,而沐凝也被他護在了身後。


    那個男生清醒了之後的表現也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至於陳逸墨和沐凝,前者是根本沒有想太多,在把沐凝送回女生宿舍後,他甚至沒有留下任何的聯係方式也沒有講自己的名字,把對方詢問自己的詳細情況的話權當作耳旁風,裝作沒聽到的轉過身揮了揮手就離開了。


    隻是他沒想到的是,這位被他出手救了的姑娘會這麽執拗。


    想到這裏,陳逸墨隻能歎口氣。


    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欲擒故縱,早知道會這樣,當時他就老老實實的回答一句“嘉州群眾”就好了。


    “誰想得到她那麽凶猛呢。”


    這句話多少有些無奈。


    “你這就是少見多怪了。”墨虞惜搖了搖頭,一副你‘見識短淺’的模樣,“像是這樣的事情我見過很多了。”


    “聽墨你這見怪不怪的語氣,你也經曆過?”陳逸墨敏銳地捕捉到了墨虞惜言語裏的那抹子熟悉感,選擇了反問。


    “經曆過的。”墨虞惜就是一笑,把額角的黑發挽攏至耳後,倒也沒有隱瞞,“有很多次吧,不過……”她努了努嘴,壓低了聲音,靠近了陳逸墨的身旁,“唯一成功了,還讓我倒追的也就隻有你了。”


    陳逸墨的表情瞬間就慌亂了起來,兩個人倒是沒有那種驚世駭俗的表白啥的,兩人的感情算是水到渠成那樣。總而言之,在彼此明白了對方的心意後,關係自然也就遞進了。


    但不論是之前還是現在,墨虞惜在感情上的表達都是相當的主動與直接。


    “所以你覺得合適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陳逸墨點點頭,倒是明白了墨虞惜傳達出的意思,不知為何,他忽然來了些興趣,多嘴問了一句,“那要是你遇上了你認為合適的人,如果他遲遲沒有行動的話?那你會……”


    “我會主動去追求他。”墨虞惜並沒有讓陳逸墨把話說完,她目光澄澈,眼波流轉間透露出的是一種異樣的堅定與認真,“幸福從來都是自己去爭取的,來回不定,忐忑徘徊最後一定會成為輸家。”


    “而且……”她拉長了語調,嘴角微微揚起,“我不也是這麽做的麽?”


    “況且……”墨虞惜換了一隻手提著塑料袋,然後伸出手牽住了陳逸墨的手,兩個人十指相扣,“我也已經成功了呀。”


    陳逸墨啞然。


    “所以回到原題。”墨虞惜臉上的那副認真盡褪,取而代之的是剛才帶著些許調侃和八卦的視線,眼底多了些調侃與好奇,“被係上有名的漂亮姑娘告白的心情是什麽樣的?”


    事實證明,想讓繞過這個問題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陳逸墨有些悵然,但琢磨了一下還是開口回答了墨虞惜,也算是借著墨虞惜起的由頭把自己的想法告訴身旁的墨虞惜吧,免得這姑娘又胡思亂想,“心情肯定是有些高興的,畢竟能被漂亮的女生主動倒追,要說虛榮心得不到滿足那肯定是假的,但要說除去虛榮心之外還剩下什麽,大概就隻有進退兩難和無奈了。”


    “也得虧她是遞情書而不是當眾告白,不然到時候會更尷尬。”陳逸墨努了努嘴,“喜歡你的人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喜歡你。”


    當眾拒絕人家姑娘?陳逸墨自認做不出這種事情來,那會讓人家根本下不來台,但要讓他接受吧,那肯定他也是不會做的。


    大概率他的做法是會先告訴對方他需要時間考慮,然後等到隔天或是兩三天後,他們時間都對得上的私底下,再好好地把自己的意思傳達到。


    那樣雖然會讓對方難過,但不至於讓對方在那麽多人的注視下下不來台。


    墨虞惜笑了笑,別開了視線,看向了道路的盡頭,她忽然問道,“你沒想過答應嗎?”


    陳逸墨先是愣了愣神,隨即笑著搖了搖頭,“沒有。”


    如果是在他高中的時候,那說不定他也就答應了。


    可歲月終究會邁步向前,它會帶走所有的愉快與不愉快,年少輕狂終將伴隨著年歲的增長變成成熟穩重的溝壑,青春年少時的那些稚嫩生澀終究會伴著理智盡褪,而那段在樹蔭下被陽光渲染成金色的刺痛經曆也終將變成一段恍然似夢的青春回憶。


    墨虞惜側過臉來看向陳逸墨,她的側臉與黑發沐浴在了金色的黃昏日光之下,憑空渲染出了幾分風情萬種的嫵媚。


    就在陳逸墨被對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時候,墨虞惜與他十指相扣的手微微用力,他被迫停了下來。


    在疑惑的眼神剛剛生出的那一瞬,墨虞惜踮起了腳,微涼的嘴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回答的不錯!這是女朋友給你的獎勵!”


    她臉紅了紅,淡淡的聲音也有些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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