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涼秋了, 青楓漸染紅霜,溫蘅隨沈湛搬至明華街新宅,已有多日,傷愈的沈湛,也已回工部複職,比之從前一到黃昏, 即按時離開官署歸家, 沈湛如今比先前要忙碌許多, 隻因原先懶怠、甚至有意避免結交世家朝臣的他, 開始反其道而行之, 積極參議政事, 與權臣世家多加往來。


    有時沈湛在外赴宴未歸, 溫蘅便先行用晚膳,膳罷沐浴,看看書, 撫撫琴, 在家裏等待丈夫回來。


    沈湛從不在外過夜, 宴罷歸來, 總在回家的路上,特意給妻子買點夜宵帶回,這夜,他從裴相壽宴上回來,背著手走進海棠春塢房中,見妻子正坐在書案前挽袖寫字, 笑著上前問:“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麽?”


    溫蘅暫停下筆,笑猜:“宋嫂魚羹?”


    沈湛笑著搖頭。


    溫蘅又道:“香糖果子?”


    沈湛還是搖頭。


    溫蘅也不猜了,執筆舔了舔墨,唇際含笑,繼續低頭寫字。


    這下嚷著讓猜的人,反憋不住了,走上前去,將背藏在後的青瓷碗端出,“是桂花小元宵,你最喜歡的石橋街孫婆婆那家!”


    溫蘅微訝抬頭,“石橋街那家?這有點偏,不太順路吧……”


    “稍微繞了點路”,沈湛笑著拖了個繡墩,貼著書案坐下,將備好的瓷勺放入碗中,“所以快趁熱吃吧,再不吃,元宵就快粘連了!”


    溫蘅卻不急,“再等等,我就快寫好了。”


    沈湛著急,“待會再寫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溫蘅給父親的信,正寫到尾聲,她低著頭,筆下不停,“那你先吃吧,你吃和我吃,是一樣的……”


    話未說完,一勺冒著熱氣的元宵已送到了唇邊,溫蘅抬眼,見沈湛笑看著她道:“你寫你的,我喂我的。”


    溫蘅無奈地笑含了那勺小元宵,沈湛望著她問:“好吃嗎?”


    溫蘅輕嚼幾下,元宵糯軟,唇齒間桂花的香甜彌漫開來,她笑點了點頭,就這般就著沈湛的手,吃了幾勺,信也跟著寫完。


    她拿起手邊的鎮紙,將信紙壓住,等待其上墨跡幹了,再裝入信封之中,沈湛看著她的動作道:“你猜我今夜在裴相壽宴上見到了誰?”


    溫蘅知道沈湛最要好過命的朋友,其實是君臣有別的當今聖上,其他世家權貴子弟,他雖也有往來,但都沒有到知心知交的地步,猜不出他在宴上看到什麽人會這樣問,遂搖了搖頭。


    沈湛也不賣關子了,直接道:“慕安兄。”


    “……哥哥?!”溫蘅忍不住驚訝,裴相並非哥哥直屬上司,哥哥又與明郎侯爵身份不同,與裴相官階差別又那樣大,這般赴宴,頗有借此攀附權臣之嫌,依哥哥的性情,應不會主動去這些場合……


    沈湛補充道:“還是裴相特意讓他來的。”


    這下溫蘅更是驚訝了,哥哥一個翰林院從五品官員,是怎麽入了裴相的眼?!


    沈湛看出妻子的疑惑,為她解釋道:“好像是之前慕安兄曾主動拜見過裴相,裴相也很是欣賞慕安兄,今夜我向裴相祝壽時,他知道慕安兄是我大舅子,還笑問了我幾句慕安兄的事。”


    ……主動結交權貴?


    溫蘅正暗思著哥哥反常的舉動,又聽沈湛道:“今夜在裴相壽宴上表演的那個雜耍班子,技藝精湛,看起來極有趣,等過幾日你過壽,我也讓他們來家裏表演給你看,熱鬧熱鬧好不好?”


    這是妻子以沈夫人的身份,第一次在他身邊過壽,沈湛恨不能把所能想到的熱鬧有趣玩意兒都加上,讓妻子在壽辰這日過得高高興興,半點遺憾也不留下,但妻子聞言卻搖了搖頭道:“不要那樣麻煩,我們請哥哥來,三個人一起,安安靜靜吃頓壽麵,就很好了。”


    妻子既這樣說,沈湛自然答應,也事先約好了慕安兄,妻子生辰那日一定要來,但真到了那一天,卻又突然起了變故。


    年年秋日,宮中都會舉辦金秋菊蟹宴,邀朝臣命婦赴宴同樂,今年辦宴這日子,恰好安排在了妻子生辰這一天,沈湛無奈,看妻子知道此事後,也不大高興的樣子,安慰她道:“等那天我們從宮中赴宴回來後,我親手煮碗壽麵給你吃。”


    妻子原是眉眼微垂,聽了他這話,輕輕一笑,“武安侯煮的麵,我可不敢吃。”


    沈湛知道妻子是在笑他根本不通廚藝,但他最近,其實有在偷偷學煮壽麵,藏著不說,就為給妻子一個驚喜,聞言笑著道:“武安侯煮的麵,或許也沒那麽難吃呢,等夫人那天晚上嚐了再說,到時候若覺得尚能入口,為夫是要討個賞的。”


    “賞?”溫蘅淺笑,“若太難吃,是要罰的。”


    “是賞是罰,我都甘之如飴”,沈湛經曆了不久前的“和離”風波後,如今每日與妻子在一起,都像是“失而複得”,比之從前,更加珍之愛之,他輕吻了吻妻子手背,動情道,“人說妻子為丈夫洗手作羹湯,我真願為你,做一世羹湯。”


    轉眼數日過去,宮中金秋菊蟹宴之期至,碧筠原暗中得令,楚國夫人務必入宮赴宴,她還怕夫人到時候要稱病避宴,已準備好了屆時暗暗告知夫人,此乃聖意,必得遵從。


    但真到了那一日,夫人卻並沒有尋由頭避宴不入宮,而是如常梳妝更衣,與武安侯一起登上了入宮的馬車。


    今年的金秋菊蟹宴,比之往年,要盛大許多,赴宴王公重臣皆道,是今夏風調雨順,大梁各地無旱無澇、糧食豐產,聖上為此龍心大悅的緣故。


    從前菊蟹宴,不過一二時辰,宴上看看宮中教坊新排的歌舞,伴君同樂就是,但今日菊蟹宴,不僅有曼妙歌舞賞看,雜耍藝人、宮中戲班輪番登場,真可謂是精彩紛呈,聖上還特意命人牽來邊國進獻的珍禽異獸,予大家賞看,天竺狻猊、交趾馴象、白鷳白貘、文豹騶虞……不少大臣都是頭一次見到這些動物,看得是嘖嘖稱奇,妃嬪命婦們又是害怕又是好奇,一邊悄看一邊議論,笑語不斷,宴上情形,當真是熱鬧非凡。


    歡宴一直持續到晚間未散,聖上興致極好,接著賜宴,沈湛原想著菊蟹宴後回家,顯露手藝,親手給妻子煮一碗壽麵,眼看著是不行了,也是無奈,隻得將這宮宴作為妻子的壽宴,不停地給她夾舀山珍海味。


    他這廂眼中唯有妻子一人,那邊歡宴氣氛越來越寬鬆,因為聖上縱容,讓眾人不必拘束,與宴的王公朝臣們,已紛紛離座,三三兩兩敬起酒來。


    從前沈湛有意“獨善其身”,對這些敬酒應酬之事,是能避則避,如今卻不行了,相識的權貴捧杯過來,不好推辭,隻能一一飲下。


    他這般陸續飲了多杯,漸有醉意,中間聖上似乎又賜了一杯禦酒,他謝恩飲下後,更覺意識昏沉,暈暈乎乎回到原先的席桌,妻子卻已不在原位。


    沈湛手撐著額頭,醉眼朦朧地看向侍立在旁的春纖,問道:“夫人呢?”


    春纖瑟瑟看了他一眼,低著頭道:“……小……小姐更衣去了……”


    繁急的絲弦之聲,似是響在耳畔,又似縹緲在雲間,沈湛掙著最後一絲清明,醉眼看去,宴上人影幢幢,看不分明,上首的赤金禦座,似也空著,他原想等著妻子回來,但還未等到妻子,就已因醉意上湧,在觥籌交錯的歡宴聲中,伏案昏沉睡去。


    遠處夜宴繁喧,燈火通明、笑語盈天,此地卻光影幽茫地好似靜謐無人,與那邊仿佛是兩個世界,那些隱在黑暗中衛戍侍立的身影,常人便是留心去看,也不一定能夠察覺。


    霜夜清露悄然滑落草葉,趙東林侯立在驚鴻樓外,迎吹了許久涼涼秋風,見一盞孤燈終於引著來人慢至,躬身打開正門道:“夫人請……”


    溫蘅跨入門內,見聖上就站在不遠處,見她至,快步走上前來,握住她手,雙眸緊盯著她的麵容,卻又不說什麽,良久方道:“夫人隨朕來……”


    他牽著她的手,一邊攜她往樓上走,一邊問:“今日宴上的雜耍歌舞,夫人喜歡看嗎?”


    溫蘅道:“未曾留心。”


    皇帝跨階的腳步滯了滯,又問:“那些珍禽異獸,夫人覺得有意思嗎?”


    溫蘅道:“看著嚇人。”


    皇帝拐彎的身子僵了僵,唇動了動,也不再問什麽了,沉默地牽著她,慢慢走至頂樓,伸手推開了窗戶。


    樓下趙東林見頂樓窗戶已開,遂傳訊出去,沒一會兒,璀璨的煙火猝然騰空,在無邊無際的夜幕上朵朵炸開,有如花團錦簇,五光十色,流光溢彩,以夜空為底,編織出一場絢麗無比的琉璃夢境。


    萬紫千紅的流光中,皇帝靜看著她皎柔的側顏,凝望著她清致的眉眼、淡紅的櫻唇,這一點檀口說出的話,沒一句他想聽的,可偏偏,天底下千千萬人,他隻想吻她。


    流光將盡,皇帝在這場盛大夢境的最後,將一物事放到她手中,輕道:“這是朕今日送給夫人的最後一件生辰賀禮。”


    溫蘅低頭看去,見是一張大紅剪紙,正中剪的是個“蘅”字。


    作者有話要說:  狗皇:(╭ ̄3 ̄)╭?


    明郎:zzzz……


    因為周三特殊,提前更了下,平時還是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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