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仇道人和刀主談條件的當口,孟遷一行也終於通過了地底瘴氣的考驗,來到了深淵邊的大殿門前。


    這大殿有著鮮明的先秦風格,隻不過屋頂從茅草變成了漆黑的木質,夯土的牆壁上多刷了一層慘白的石灰,門窗緊閉,黑燈瞎火,看不出半點生人氣息,被頭頂落下的熒光一照,更像是葬禮上紙紮的殉葬品,幽冥之意呼之欲出。


    公孫道人輕輕揮揮手示意,時頭領倏地從黑暗中竄出,第一時間推開了大殿的門。


    “沒機關,可以進來。”


    很快,時頭領的聲音已經從大殿中傳來。


    公孫道士和孟遷等人聞言,放下心來,信步走向大殿。


    入得殿門,一股遠年的塵土氣味,伴著淡淡的黴味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一間屋子,但凡最近有人活動,都絕不會是這個味道。


    “砰”的一聲!


    大殿的門扉,突然關閉。


    孟遷臉色一變:“怎麽回事?”


    武都頭第一時間看向時頭領,怒目而視:“鼓上蚤,你不是說沒有機關嗎?”


    時頭領也是一臉茫然,百口莫辯,因為他剛才檢查過,大門之處的確平平無奇,沒有機關。


    還是燕小乙沉穩冷靜,一個箭步上前,用力扳住門扉,想將它打開。


    可這門扉上也不知裝了什麽機關,合上之後,更是堅如磐石,任憑燕小乙如何用力,就是紋絲不動!


    孟遷見狀,也是心急如焚,連忙衝上去幫忙。


    可他才剛一邁步,就聽見身後又傳來一連串怪異的動靜!


    “烘!烘!烘!”


    一聲聲火焰升騰的異響中,空蕩蕩的大殿盡頭,突然亮起了數盞燈火。


    這燈火和人們日常所用的橘紅色火光截然不同,而是一團團冷颼颼的藍綠色火光,和殿外石穹上的熒光一般無二。


    這種詭異的冷火並不明亮,光暈隻能波及身周數尺,就更別提完全照亮漆黑的大殿了,反倒是搖曳的燈影閃爍不定,在眾人身後拖出一道道張牙舞爪的黑影,宛如群魔亂舞。


    “啪啦!”


    又是一聲脆響,一道帷幕突然從大殿的穹頂上垂落而下,隔斷了燈火。


    緊接著,一個扭曲的人影,從帷幕後浮現,躍然其上,映著那幽光,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


    “打破筒,潑了菜,便是人間好世界……”


    “三千索,直秘閣;五百貫,擢通判……”


    ……


    這個人影唱的小曲兒,都是近些年來,大宋街頭巷尾開始流行起的童謠。


    因為“花石綱之役”的繁重,各地百姓頗有些苦不堪言的意思,故而才編了這些童謠來嘲諷童貫和蔡京等人魚肉百姓、賣官鬻爵的暴行,歌謠裏的“筒”和“菜”,就是暗指“童”和“蔡”。


    這本是極平常的小曲兒,孟遷也不是第一次聽了。


    但這人影的嗓音極為尖細,像受屈的稚童、又像含冤女鬼,如泣如訴,婉轉百折,配上大殿裏毫無陽世氣息的氛圍,令人感到分外的毛骨悚然。


    可當徹底看清了那人影的樣貌時,孟遷又是一驚,一股寒流從尾椎骨直躥天靈蓋!


    原來那載歌載舞的人影,居然並非活人,而是一個活靈活現的皮影戲!


    鬼火、童謠、鬼影戲,同時出現在這荒無人煙的大殿中,直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真正的陰曹地府。


    而隨著這個念頭才一起,眾人就同時感到肌膚一緊,下意識看向周圍。


    不知從何時起,那湧動的黑暗中,徒然生出無數充滿惡意的視線,正在貪婪地窺伺著他們,似乎隻等他們露出一絲破綻,就馬上一擁而上,把他們連皮帶骨吞噬殆盡。


    “平心靜氣,收斂心神!”


    就在孟遷心中的恐懼快要到達極限時,一聲沉著的大喝,在他耳邊如雷炸響,“都是迷魂術惑人耳目,莫要著了他的道!”


    從進門之後就一直在靜觀其變的公孫道士,這時終於施展出了自己的獨門絕技。


    隻見他從懷中抽出一疊黃紙符籙,迎風一甩,那一張張符籙居然就在他手中無火自燃。


    然後他把點著的符籙望空一拋,本該輕飄飄的符紙,卻像是墜上了無形的秤砣一般,直上直下,精確地落在眾人周圍,形成一個火圈,把他們緊緊包圍在當中!


    符紙燃起的同時,更有一股令人心曠神怡的檀香氣息也彌漫起來,衝淡了大殿中的腐朽氣味。


    最後,伴隨著公孫道士大喝一聲“咄”,如雷貫耳,讓眾人同時一震,那鬼哭狼嚎一般的歌謠,也仿佛瞬間失去了懾人的魔力。


    這時候孟遷再環顧大殿,就覺得這不過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破敗建築罷了,哪裏還有半分之前那種陰曹地府一般的陰森詭異。


    “閣下可是無憂洞主?”


    公孫道士踏前一步,沉聲道,“大家都是行內人,這般故弄玄虛的把戲就不要再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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