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公孫道人手中瓷瓶,孟遷眼睛都直了,恨不能一把搶到手裏來。


    不過,他還是努力壓下了心中渴望,問道:“某想先問問道長,這次帶了多少人來東京?”


    孟遷的問題直白且尖銳,令公孫道人有了片刻的停頓,但略微猶豫了一下後,還是開口回答:“約莫百人。”


    孟遷又問:“可都是如張順兄弟一般的水下好手?”


    公孫道人點了點頭。


    得了肯定,孟遷繼續說道:“若是如此,那武都頭之前的主意便很好,這東京城的暗渠河道,某不敢說是了如指掌,卻也知道得十之七八。某能保證,諸位破了賒刀人的船後,就能安全脫身。”


    武都頭聽到孟遷讚同自己的意見,很是高興。卻沒料到,公孫道人想都沒想,就果斷拒絕:“此舉過於凶險,不可!”


    孟遷聞言,心思電轉。從公孫道人給出的答複,他已經可以確定公孫道人他們準備的退路一定是在水上,所以才不願讓人把焦點集中在汴河。


    這個主意被公孫道人拒絕了,孟遷又道:“那就隻能用另一個法子了,讓朝廷來幫咱們的忙。”


    聽到他這話,公孫道人頓時來了精神,連忙追問:“此話怎講?”


    孟遷笑道:“某且問諸位,若是朝中高官親眷遭人劫掠欺辱,又曝於鬧市人盡皆知,這高官的臉麵可還掛得住?”


    武都頭當即咧嘴笑道:“自是掛不住的,若是事發在某家身上,某家還不得撕了那班賊鳥?”


    一旁的燕小乙撫掌笑讚:“果然好計,想必孟兄弟心中應已有成數。那便莫要再賣關子了,盡數說與我等聽吧。”


    隻是,孟遷沒有繼續開口,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公孫道人手中瓷瓶。


    公孫道人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取下瓷瓶的布塞,當著孟遷的麵將瓶中藥丸悉數倒出,而後又數出五丸裝回瓶中,這才將剩餘的遞給孟遷:“這五丸貧道還需留著給弟兄們救命用,實在不方便現下就給孟兄弟。不過之前答應孟兄弟的,貧道自會做到。”


    孟遷慣會看人眼色,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他拱手做了個揖:“某與那朱勔家中車夫素有交情,他常駕車去往崇禮坊一家名喚‘芸香樓’的香粉店。某從其口中得知,他往來芸香樓皆因朱勔第十五房妾室胡氏與那芸香樓的女東家乃是閨中密友。近日朱勔不在府中,那胡氏更是日日夜宿芸香樓。”


    “朱勔的家眷?倒是個好人選。”公孫道人微微沉吟了片刻,“隻是不知這胡小娘在朱勔心中是否有足夠的分量啊?”


    “這道長隻管放心,朱勔府中並無主事的主母,對這位妾室也是極為寵愛。據說在府中下人都稱其為大娘子。若不然,區區妾室又怎能如此隨心地出入府門呢。”


    “如此,妙極!妙極啊!哈哈哈哈!”公孫道人和燕小乙交換了個眼神,忍不住撫掌大笑起來。


    朱勔乃是當世六賊之一,如今雖因方臘起義被罷官,但其家中子侄盡在朝中為官,在朝堂中的勢力盤根錯節,再加上還有童貫這個靠山在後,饒是沒了官職,其權勢依舊熏天。


    引動此人出手,壞了賒刀人買賣隻是輕而易舉。更妙的是,方臘起事打的旗號就是誅殺朱勔,輕易就能把事情嫁禍到方臘賊兵頭上,況且禍害當朝奸賊,正合梁山替天行道的宗旨。


    此計簡直是一舉多得,如何不妙?


    當即,公孫道人一夥便開始細細合計行動事宜。


    ……


    戌初三刻。


    孟遷、時頭領、燕小乙、張順四人辭別公孫道人,去往芸香樓行事。


    這芸香樓是崇禮坊內臨街的一間前店後宅的宅院,店麵飛簷翹角、雕梁畫棟地頗為氣派。此刻已過戌正,芸香樓店門緊閉,兩盞燈籠懸於梁上,照亮懸於店門上的金字招牌。


    燕小乙等人都是做這事的老手,一路輕車熟路地沿著院牆來到芸香樓後院的位置。


    來到這,時頭領衝燕小乙等人點了點頭,而後腳下一個加速,快速躥到牆邊,接著彈身而起,雙腳在牆麵上連踩幾下,便飛身上到了足有九尺高的院牆上。


    隨後他往下丟下一根繩索,將孟遷也給拉上牆頭。


    待孟遷站穩,時頭領迅速環牆內情形,牆內是芸香樓的後院,院落不大,卻收拾得極為妥當,可見主人是個頗為雅致的人。


    時頭領環顧一周並未發現什麽異樣,隨即看向孟遷低聲道:“該往何處去?”


    孟遷想了想,道:“這芸香樓的東家是女子,胡氏既與她是閨中密友,應該宿在主院才是。”


    他話音才落,時頭領便一把扣住孟遷的胳膊,將其往肩上一扛,快速往芸香樓主院方向遁去。


    初時,孟遷還被嚇了一跳,之後才發現,饒是扛著他一個百來斤的漢子,時頭領居然還能在狹窄的院牆上健步如飛,這可算是讓他見識了這些綠林好漢的厲害。


    片刻的工夫,時頭領便扛著孟遷來到了主院。小院中央是一棟兩層的樓房,上層的房屋沒有望台,通常是作為待嫁女子閨房所用。


    時頭領先將孟遷放下,而後貼著牆邊仔細傾聽,孟遷也嚐試著貼著牆麵去聽,但未聽得什麽東西便也就放棄了。


    隻是時頭領貼著牆麵聽著聽著,身體突然微微一顫,臉上表情也變得異常怪異。


    略作沉吟之後,他拎起孟遷飛身上到了二層的飛簷上,隨後兩人躡手躡腳地踏著瓦片靠近主宅閨閣。


    近到前來,孟遷算是明白了時頭領之前表情為何如此怪異了,因為他在這已經能隱隱聽到閨閣裏傳來的,令人麵紅耳赤的靡靡之聲,屋內竟是有男女在偷歡!


    這是撞破了芸香樓東家的好事?孟遷不覺一陣麵紅,趕緊示意時頭領往別處去尋人。


    可是時頭領卻並沒有動作,直到孟遷扯著他的袖子再三催促,他才拉著孟遷來到了窗台下,沾了沾唾沫,在窗紙上鑽出個洞來,示意孟遷往裏看。


    孟遷沒想到一向木頭一樣的時頭領竟然還有這樣的癖好,一時也弄不清楚他的用意,隻得往那窟窿眼裏看去。


    這不看還好,一看之下直接驚掉了孟遷的下巴。


    隻見閨閣裏麵並非是一男一女在歡愛,而是兩名不著寸縷的女子,在繡床上顛鸞戲鳳,那靡靡之音正是出自兩人之口。


    饒是孟遷常年出沒桑家瓦子這類魚龍混雜之地,也甚少見過這等情形。


    見孟遷這般似是呆住了,時頭領麵上厭色漸濃,沉聲問道:“可看好了,裏麵的人可是那胡氏?”


    聽到他的問話,孟遷才回過神來,趕緊仔細辨認了一番。


    “那個瘦些的女子便是胡氏。”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複,時頭領從懷裏摸出一根竹筒,從戳破的窗紙間探入屋內,往屋內吹出一股白煙。


    隻是迷煙生效需得一點時間。


    這時屋內兩女也纏綿累了,帶著歡愛後的餘韻,相擁靠坐在繡床床頭歇息。


    片刻後,喘勻了氣息,身材較為瘦削的胡氏低聲對另一名女子道:“妹妹,姐姐之前與你說的,你還沒給姐姐答複。”


    身材豐腴些的女子聞言,柳眉微皺,滿臉苦惱地道:“姐姐莫要說這些胡話。朱大人對你疼愛有加,若沒了朱大人的權勢,你我兩個弱女子何處能安生?”


    胡氏麵露猶豫之色,好一會才咬牙道:“罷了,我便與你直說了吧。隻是此事你絕不可與外人說起,否則你我都有殺身之禍。”


    她這話,差點沒把那豐腴女子驚得從床上蹦起來,豐腴女子盯著胡氏看了好一會,見其臉色鄭重不像是虛言,這才謹慎地點了點頭。


    縱然此刻房內隻有兩人,胡氏說話時依舊刻意壓了壓聲量:“那日,我親耳聽到朱勔與人商議,想要謀刺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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