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末,馬行街南頭合盛解庫。


    解庫便是當鋪,不比旁的行當,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誰會願意進出這等地方。今日是上元佳節,這地方也就愈發冷清了。


    一天都過去大半了,合盛解庫也沒迎來一個客人。


    不過這前堂冷清,後院卻是一點都不冷清。


    孟遷、褚三娘、朱自通、豹舅四人正在這合盛解庫的後院候著,等著梁山人眾前來匯合。


    孟遷摸了摸剛剃盡胡須光滑的下頜,又看了看旁邊同樣剃光了胡須,換上一身壽字紋藍布直裰,頗有些仙風道骨味道的朱自通。便是豹舅也已將臉上胡須剃盡,身上還洗了個通透,再已無那衝鼻的野獸腥膻,也棄掉了那身胡拚亂湊的皮毛,換上了一身青布直身,光看模樣倒稱得上眉清目秀。


    不過很顯然,他很不適應身上的這些變化,坐在椅子上抓耳撓腮的,感覺哪哪都不自在。


    眾人做這般打扮,自然是褚三娘她們與周遊定的計劃,所有人假扮成內侍省太監混入西樓。


    為此,還給每人配了一麵鍾形木腰牌,那腰牌正麵刻著“內仆局太監張詳”,背麵刻著“忠字八百七號”字樣。


    正是宮中內侍所有的身份腰牌。


    等待了一會功夫,後院門被敲響,孟遷趕緊起身去開門。


    門開後,梁山眾人魚貫而入,隻是去時隻五人,此番來時卻有七人。


    其中一人鬥笠遮麵,孟遷隻能見其半張臉,此人四方臉形,左臉頰還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燒疤。


    另一人雖穿著樸素,但唇紅齒白,生著一雙俊目,眉飛入鬢英氣十足,相貌比之燕小乙來絲毫不遜。


    梁山一眾進入後院,雙方各自見禮後,公孫道人衝新來二人比了比介紹道:“此二位是我梁山分坐第六、第九把交椅的林衝林頭領和花榮花頭領。”


    孟遷聽到這話,不由得將目光落到了林衝身上。八十萬禁軍總教頭,豹子頭林衝,這位英雄在汴京城的傳奇色彩太濃了,從來都是各大說書先生嘴裏的常客。


    他雖未曾與其謀麵,但卻是聞名太久了,今日終於有機會得見,他真有些忍不住心頭的激動。


    得公孫道人介紹之後,林衝緩緩地將頭上鬥笠摘下來,目光徑直落在褚三娘身上,總似帶有幾分愁苦的臉上才浮現一絲笑容,道:“某與令尊乃昔日舊交,那日令尊將你領回家之時,你年歲還尚小,如今已是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我等弟兄,卻再無見麵之日。”


    褚三娘聞言臉色瞬間一白,從林衝的言語裏透出的信息讓她心中一滯,加之之前朱自通說的話,她莫名有了一個猜測。


    隻是這個猜測,讓她的心亂成了一團。


    朱自通則是緊張地看著褚三娘,林衝的話印證了他之前的想法,可這是他原本想要死守的秘密。如今,突如其來的一切,讓他既緊張又多少有那麽點期待。


    林衝見褚三娘這模樣,還當是因他提起褚義,惹得褚三娘傷心了,連忙抱歉道:“是某多嘴了,褚兄弟也算是求仁得仁,無愧褚家忠良之名。侄女,你莫要太過心傷,某今夜自當竭盡全力為你褚家正名。”


    “侄女代先父謝過叔父。”褚三娘快速平複了心情,衝林衝深施一禮致謝。


    隻是從頭至尾,她都未曾往朱自通那邊看一眼。


    朱自通見狀心頭微微一鬆,卻又難免失落。


    隨後便是梁山這邊分發腰牌,剃除胡須。


    做完這些,後院門再次被敲響,這次來的是周遊家的大管家,大管家領人將一個大麻袋送到眾人手裏,便快步離開了合盛解庫。


    褚三娘清楚送來的是什麽,迅速拋開心中紛雜的情緒,矮身解開麻袋,遂露出裏麵還昏迷著的崔宏。


    隻見她探手扣住崔宏的發髻,手中使力將其從麻袋中拖出來。


    “哎呀!”受痛之下,崔宏驚叫一聲清醒過來,看清楚眼前的褚三娘,他被嚇得亡魂盡冒,連忙求饒道:“褚都知,饒命,褚都知饒命啊!某隻是奉命行事!”


    褚三娘憤憤地將他往旁裏一甩,冷聲問道:“奉誰的命?”


    崔宏頓了一下,答道:“奉鄭指揮使的命!”


    軍將勾結內臣可是刺探宮諱的死罪,說出來也是個死,倒不如栽到指揮使鄭居中身上,說不得還能暫時苟下命來。


    已推斷出了幕後之人是誰,褚三娘如何還會被他欺瞞,冷笑了一聲之後,前行一步,猛然抬腿一腳用力地踩在崔宏的膝蓋上。


    隻聽“咯噠”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崔宏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他的膝蓋已是被褚三娘一腳踩碎了。


    隻是他才慘叫出聲,孟遷便及時將一團破布塞進了他嘴裏,阻斷了他的慘嚎。


    褚三娘略微驚異地掃了孟遷一眼,她之前倒是沒發現,這小子還有這般精細的心思。


    這合盛解庫可非是什麽偏僻地,若是讓人聽到了崔宏的慘叫,難免會引來些什麽麻煩。


    待崔宏疼痛稍緩,褚三娘才將布團取出,再次問道:“崔宏,不想死,便與本官說實話,你真當本官不知背後那人是誰?”


    “你既是知曉,為何還要咱來說?”崔宏聞言慘笑道,“左右都是死,我也沒甚好說的。”


    “這死啊,也有死得痛快與生不如死兩種。”這時公孫道人笑著蹲到崔宏身邊,拍了拍他的臉頰笑道,“貧道這裏倒是有幾種生不如死的法子,今日便讓崔兄弟你嚐試嚐試吧。”


    說著,公孫道人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隨後揭開瓷瓶,將內裏的白色粉末撒到崔宏身上。


    “癢,癢,啊……”


    隻片刻,崔宏臉上就露出古怪的神色,接著身體就開始瘋狂蠕動起來,蠕動間又觸動膝蓋傷勢,臉上表情痛苦到扭曲,實在守不住了他連忙吼道:“饒……饒了我,我……說,我……說!”


    公孫道人聞言露出一絲篾笑,遂又掏出一個瓷瓶,將裏頭的藥粉灑在崔宏身上。


    崔宏才緩緩停止蠕動,最後如同一灘爛泥一般攤在地上,整個人已近虛脫。


    褚三娘冷冷地看著他再次發問:“說!”


    崔宏這會眼睛都已有些睜不開了,氣若遊絲地道:“我……我是受……受,軍頭引見司胡羽之之命,栽……栽贓你,多的我……也……不知了。”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孟遷雖不知褚三娘的具體計劃,但也已猜到了七八成,眼珠一轉對崔宏說道:“崔指揮,現下倒是有條活路,就看你願不願意活了。”


    到這會,崔宏也沒什麽好掙紮的了,一聽還有活路,連忙應聲道:“願……願意,咱願意,求都知給條活路。”


    孟遷小心地看著褚三娘的臉色說道:“你雖做了惡事,但畢竟是受人指使,隻消你在官家麵前將事情一五一十說出,為褚都知平反翻案,褚都知想來會願饒你一命。”


    崔宏一聽是這主意,當即回口道:“內……內外勾結,窺探……宮諱,亦是死罪!”


    “你若是答應呢,便是要死,也得待到你無用後,官家才會斬了你,若是你能讓褚都知滿意,再花費打點,保不齊還能留下條命。


    孟遷嘿嘿笑道,“但你若是不答應呢,道長可還有千百種手段伺候你,崔指揮若是個聰明人,應該懂得如何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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