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舟心中有幾分愧意,但對張家莊的人來說,沒有什麽人對張學舟有意見。


    能冒險將張家莊人從淮南那種看守森嚴的地方送出來,這已經是天大的幫助,沒有誰會對張學舟苛求更多。


    諸多人都不乏擔心張學舟在事後是否遭遇報複,又或可能陷入礦山幹活。


    能見到張學舟出現在長安城外,諸多人都是臉帶喜色。


    眾人在黑暗中跟隨走出淮南,不少人此時甚至還是第一次真正見到張學舟的模樣。


    劈劈啪啪燃燒的火焰光芒中,將一群古銅色的麵孔照亮,也映射出了每一張麵孔上的歡心喜悅。


    一些用草繩掛著的魚不刮魚鱗,用草木灰包裹後丟進了火堆中,又有兩頭小獸被剝了皮去了內髒,斬了幾塊肉丟進了大陶罐中。


    清洗過的野菜連根都塞進了陶罐中,等到許遠抱了個袋子過放上一勺黍米,眾多人的晚餐也就基本成型了。


    這種陶罐需要熬煮五罐才能勉強維持眾人的進食。


    眾人分配的食物量不算多,但沒有誰喪氣,反而是目光炯炯有神。


    張家莊的人以往過日子也沒少挨餓,甚至餓到哭,餓哭暈頭了睡,睡起來繼續餓哭,當下的情況很糟糕,但張家莊人擅長狩獵,而許遠則能分辨各種野草野菜,大夥兒至今還沒出現餓死的情況。


    “我們體能有限,也欠缺工具,當下隻開墾了五十多畝田地,這批糧食收成了,咱們熬粥過冬的可能性極高”許遠低聲道。


    “幹得好!”


    張學舟拍了拍許遠的肩膀。


    許遠的安排極好。


    如果回歸到農宗修士的本質,這個學派是希望人吃得飽穿得暖,而許遠則是身體力行將事情一件件在實現。


    許遠沒有回長安城拿錢解決問題,但又通過自己的學識幫眾多人熬過了這數月。


    張學舟心中慶幸自己認識了這種朋友,而他平常也待許遠不薄,才有了今天這一飲一啄的結果。


    “咱們能解決吃喝問題,但是得想辦法弄一些布料做衣裳,免得冬天下雪的時候太冷”許遠道。


    “你想的周到,這個事情好說!”


    張學舟收糧買豬,但他還真沒有考慮過衣裳鞋子等方麵的問題。


    眾人穿著破破爛爛,此時在夜裏凍一凍時還能抱一把幹草湊合過,等到冬雪覆蓋下來,那無疑極為難熬。


    許稷尋求向南遷徙並非沒有道理。


    涉及衣食住行是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如果許稷和許遠兩個人憑空手能解決這種大難題,大漢王朝每年也不會有那麽多吃不飽穿不暖的人。


    “咱最好能買一個煮食的大鼎或陶罐,讓下這個小陶罐不夠用,一些人要很晚才能吃上食物,還得有一些盛器,大家當下要麽靠手抓飯菜吃,要麽用別人吃過的盛器,再加上喝水也存在諸多不便,我認為水在陶罐中盛放一段時間喝可以少生病!”


    “有道理!”


    張學舟連連點頭,示意自己明天就會做這些事情。


    “也幸虧咱村莊裏沒有一兩歲的孩子,否則這個事情真的會很難!”


    “以往是有的,隻是碰上了一些事情!”


    張家莊村莊過往有小孩子出生,但在淮南分區隔離夫妻不得同住,這幾年想生也沒法生。


    來來回回下來,張家莊幾乎沒了新生兒。


    等到一些女子生育的黃金年齡過去,想生也生不出來。


    如今也就隻能指望年輕一代的男女吃飽穿暖後可以延續下一代。


    張學舟覺得張家莊人吃住穩定後,哪怕願意生育,村莊的幼兒也隻會有十多人。


    實際上而言,被淮南國鎖住了張家莊人,他們這個村莊幾乎已經被毀掉了,如今聚堆在一起也隻是散發一些餘燼的火星。


    “你也得做一些心理準備,你們村莊主狩獵的人年齡都偏向於五十歲到六十歲,這些人年齡再大一些幹的活就少了”許遠低聲附耳道:“我個人是建議多種地,爭取種上千畝地,如此一來至少餓不死!”


    “難!”


    許遠和張學舟交流的聲音能瞞過普通人,但作為修士的許稷則是能聽清楚。


    他聽著兩人的商議,隻覺依靠勤於農活勞作過好日子非常困難。


    許遠計算的千畝荒地是張家莊這批人可以勞作耕種田地的最大數,但這種計算是將一切往最美好的方向想。


    但凡一次旱災、水災、蟲災都能將這一切摧毀,指望種地靠天吃飯非常不靠譜。


    他不免也加入低聲探討了數句。


    事情辯駁探討才可能出現正確走向,兩人來來回回的辯駁讓張學舟徹底放棄了農耕養人,哪怕是他想做這件事情,張學舟也不能將希望完全寄托在種地。


    “咱們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插手什麽需要人手多的商業,爭取低買高賣掙一些錢財!”


    “這麽多人需要很多本錢才能運轉,而且商業需要很敏銳的眼光,這個事情有些難!”


    “到時候好好想想多多商量!”


    張學舟低聲點頭。


    他想過很多方案,容添丁也想過不少方案。


    但想象與實際執行是兩碼事。


    對於擅長狩獵的張家莊人來說,哪怕是農耕勞作都很難做好,需要許遠一步一步帶領才能摸索如何種植好黍米。


    如果想讓這些人從事商業幾乎沒可能,而偏高的年齡也讓這些人的工作機會極為有限。


    張學舟也隻能邊走邊瞧。


    他當下剛剛回長安城,此前的他對適合多人的商業等行當就缺少理解,此時更沒法下定論。


    他甚至因為桑弘羊的商業行為還想過接手破產的布店與染坊,但許遠的話提醒了他,張學舟等人年輕而富有接受能力,可以做到各種事情,但這不意味著其他人可以學成。


    而且這些人年歲較高,幾乎很難去更換行當。


    張家莊的人狩獵打獵大半輩子,大部分人在淮南時隻能從事挖礦石的苦活,隻有很少一部分人是從事鑄幣、打造、編織,而涉及這些相關在各地都是壟斷行業,哪怕是有人擅長打鐵也很難插入其中。


    若要讓張家莊人在貧困挨餓中離世,讓眾人前來長安城的他無疑不能接受。


    可若讓張學舟養百餘人,他當下也欠缺相應的底氣。


    “這長安城外天子腳下,隻有天子才能幫他們改命!”


    “天子嗎?”


    張學舟無法解決問題,但長安城還有人可以解決這種問題。


    沒有什麽工作單位需要年老的人,自主創業不現實,自力更生同樣困難無比。


    許稷很不情願低聲提及了一種可能。


    對於農宗修士來說,他們幾乎不來長安城,也不喜歡變幻不定的朝廷。


    但如果要找出一個更勝農宗修士的解決問題者,這無疑隻有長安城的帝王才擁有資格,也隻有靠近君王的張學舟才能找到相關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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