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段其實差不多就是和之前的《他是神》和法師王的命運遙相呼應了。


    這一段劇情的暗示性很強,很多人聽唱詞和念白,都隻能大致理解,這講述了法師王一生的經曆。但是有些藝術敏感度更高的人——比如說坐在二樓的愛洛斯和公爵閣下,卻隱隱約約察覺到這段唱詞和布景裏其實都蘊含了更深的內容。布景上閃耀著光芒的鮮花和星辰,光明和黑暗,以及七位法師王那風格迥異的唱腔。


    殷憐在這裏是運用了一些技巧的,七首歌雖然不是每一首都十分經典,但卻都風格十足。


    少年在唱完了那一段詠唱調的唱詞之後,卻是猛然跳了起來,做到了格子裏的石墩上,音樂也猛然一轉,變成了一種特殊的風格。如果有華夏人在,會發現這是一種介於流行樂和童謠之間的風格。


    “風吹過田野/麵包花散發著微香/我在田野上奔跑/焦灼的風送來生命的味道/如果領主慈善/田園就開滿鮮花/如果尊貴腐爛/夜晚就伸出魔爪”


    “我在田野上奔跑/調皮的孩子弄濕我的書本/張開眼睛的時候/他們已經死去”


    “如果田野生出鮮花/傷痕也會被再次埋葬/可是我心裏開始流淚/它已經變成荒原”


    少年法師開口問道:“媽媽……如果神明是仁慈而公正的,那麽那些孩子做錯了什麽?他們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卻有一個女聲回答道:“人生來分成三六九等。你是貴族,而他們是平民。你們是不同的。你天生掌控他們的生存與否,隻是你的權利。”


    “可是如果我希望他們活下去,而父親希望他們去死。父親的意願會被執行,而我的願望卻沒有人在意。這是不是說……我其實……也是被父親掌控著的呢?”


    作為母親的聲音聽到了他的話,頓時惱怒,叫道:“路達!”


    “他是你父親!你本來就應該聽從自己父親的話!這是天經地義。”


    少年閉上了嘴巴。


    大約數秒之後,他慢慢陳述道:“但是不久之後,父親就因為觸怒了皇帝,而受到了皇帝的處罰。他受到了嚴厲的刑罰,初始的原因微不足道甚至十足可笑,但是他最後卻死於傷口引起的破傷風。而這讓我知道了……”


    “平民聽從於貴族/而貴族聽從於國王/權利層層相接/卻從不講道理/王者雷霆一怒/人民被斬斷頭顱/他們睜大眼睛/望向自己的罪名”


    “罪名即是卑微”


    “我要如何掌控自己的命運/如少年時奔跑在無邊的原野/在鮮花盛開的時間裏/堅信所有一切都有生存的權利”


    “我要如何掌控自己的人生/如少年時翱翔在書籍的海洋/知道世界受因果束縛/邏輯終會理清一些荒唐與無稽”


    一位位路達出現,又消失。他們講述著人生中的經曆,而有些觀眾難免覺得有些許混亂,因為這些路達仿佛是自相矛盾的,他們有不同的信念,講述不同的道理,有些是善,有些是惡,有些自私,有些堅定……而能夠理解的人就會知道,這些都是路達。


    是他的內心在善與惡之間掙紮,不停地搖擺。


    最後的路達,站在善與惡的交易處,唱道:“我要如何掌控自己的命運/如少年時奔跑在無邊的原野”


    卻聽一個女聲響了起來,是莎爾瑪蒂:“我們終有生存的權利/成為自己的主宰”


    路達再次唱道:“我要如何掌控自己的人生/如少年時翱翔在書籍的海洋”


    莎爾瑪蒂回答道:“魔法是知識的力量/而你掌握它/就掌握力量的知識”


    這一段旅行並非一帆風順,有魔法師覺醒,就有魔法師死去。有些人畏懼力量,卻仍舊受到力量的迫害。有些人迎接了力量,最後卻仍舊沒敵得過命運的惡意。


    但是無論如何,經過一次又一次地尋找同伴,授予力量,法師王最終搜集了他所需要的同道。


    到這裏開始,故事已經完全脫離現實了。因為法師王的這些同道,已經不是同時代的人,而是殷憐精挑細選,從曆史中挑選出來,能夠代表魔法師正麵形象的人物。他們中有些人,代表複仇,有些人,代表守護,有些人代表對知識的守護,有些人代表對命運的反抗。


    當然這個時候,他們也需要一個足夠有分量的敵人,來為最終決戰樹立一個有足夠期待度的陣容。


    阿尼爾飾演的騎士王轟然登場。


    這裏的騎士王,不是說他具有騎士主義精神,而是坦誠來說,他就是隸屬於教會手下。


    他卑鄙,狡詐,兵不厭詐(雖然在這點上,路達也不遑多讓,但是他畢竟在本劇中算是主角),不管在曆史上還是劇裏都不是什麽正麵人物。


    事實上,當年大陸戰爭的時候,英雄王裏麵是沒有騎士王這種存在的。所謂騎士王,含義上更像是教會興盛時期的“攝政王”,並非一個正麵的稱呼。不過殷憐早就開始關公戰秦瓊了,也不在乎這點時代誤差。


    反正這一幕的所有人,包括法師在內都不是同一時代的。


    經過無數鋪墊之後,到了標準的最終大決戰。法師王已經積蓄了足夠的力量,終於可以直接麵對教會的追殺。然後他們在一處峽穀對戰,經過一番交戰之後,有人犧牲,有人存活,但是法師們明顯已經處於優勢。


    梅洛心情矛盾,一時希望法師們能夠獲勝,一時又有一種叛神的恐慌。


    結果當戲劇的落幕的時候,整個劇場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浸。


    黑賢者用殺人般的目光望向了殷憐。


    所有人都死了。


    好一會兒之後,劇院裏才發出一陣混亂的喧鬧。有人痛哭失聲,有人怒吼砸椅背,劇院裏一片混亂,仿佛下一刻所有人救都要怒起發動革命。


    殷憐不是悲劇主義者,但是黑懷朱是啊。法師王的結局,選擇了光明教會最殘酷最滅絕人性的一場戰役的結局,雖然這場戰役其實出現在三百年前,早就脫離了法師王的時代,但是也不妨礙殷憐借來一用。


    總體上來,教會發動了人體□□襲擊,把敵我無差別地滅絕在了山穀之中。放在戲劇裏都如此殘酷,就更不要說現實了。


    退場之後,阿尼爾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共演的演員推了推他,說道:“你怎麽了?入戲出不來了?”


    入戲這個詞,還是從殷憐那裏學來的。


    阿尼爾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法師王死了,莎爾瑪蒂也死了。好不容易仿佛能讓人看到的魔法的曙光,卻又黯淡下去,再次陷入了永夜。劇院一樓眾人罵罵咧咧,哭哭啼啼,二樓則是一片沉默。


    有法師突然站起來,說道:“不行!我要去找憐閣下!這場戲劇不應該這樣結束!”


    說話的法師性格向來比較衝動,可是難得的,他性情沉穩的同伴也沒有想要阻止他。


    結果他剛站起來,卻不防舞台上又亮起了燈光,傳來了聲音。


    “我偉大的神明啊/我讚頌您/您是光明/您是永恒……”


    這首聖詠實在令人驚訝,因為這不是《他是神》那樣的原創,而真的就是馬蒂爾大陸光明神教的聖歌。


    卻見一個小孩子偷偷地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在老師轉身的時候,默不作聲地開始貼牆往外走。


    卻聽舞台上響起一聲怒吼:“安達西!”


    二樓的法師團聽到這一聲怒吼,沒喝水都被嗆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下麵的觀眾倒是不敢多說話,但還是開始發出竊竊私語。


    黑賢者目瞪口呆,轉頭望向自己的學生,表情複雜,一副想要開罵卻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罵的表情。沒想到殷憐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還在挑月牙果裏麵那點若有若無的果肉,真正是泰山崩於前而不動如山。


    黑賢者:“……”


    這短短的兩小時下來,所有觀眾都仿佛坐了一場過山車,被這峰回路轉的路線整得驚心動魄。


    此時謝幕曲才終於響了起來。


    “我們一直知道/黎明終會到來/黑夜雖然漫長/卻是走向曙光唯一的路/我們會戰鬥/戰鬥/戰至死亡那一刻/因為生命注定要輝煌/坎坷前路/不過旅途”


    “啊/你是法師之王/是故事的開端和結局/你是指引前路的光/是力量的源頭和終末”


    “帶我們離開這裏吧/高貴的人/我們將跟隨你/到天涯或者海角/到天空的盡頭/或者知識的歸處”


    “帶我們離開這裏吧/偉大的人/我們將追趕你/到天空或者深海/到信仰的荒野/或生命的處女地”


    音樂響起的時候,黑賢者還不以為意。卻不料殷憐吃了一口果子,突然回頭微笑望著他。然後這個時候,這宛若告白一樣的詞曲終於慢慢傳入了黑賢者的耳朵,觸動了他的內心。這歌詞與其說是唱詞,不如說是對於法師王……或者說魔法師的領頭人的深情告白。


    殷憐的馬屁拍得直接粗俗,卻十分有效。


    沒見過什麽世麵的黑賢者大人果然就被震撼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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