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憐給嶽安晴提了個意見——想要從這件事裏安全脫身卻不想造成任何負麵影響,逃避或者無視整件事是沒有用的。所謂富貴險中求,想要得到什麽,那就要付出代價。


    如果她什麽也不做,殷憐也有自信可以保她脫身。但是如果她能冒險做點什麽,殷憐卻有機會讓她翻身。


    嶽安晴本來就是很有冒險精神的人,會選自然不言而喻。


    她通過殷憐的要求,很快理解了殷憐要她扮演什麽角色。在這種事情上,嶽安晴確實非常有靈性,不用殷憐多做解釋就能理解其中的目的和意義,並且作出了積極配合。


    當然,作出配合和配合得好還是有差別的。嶽安晴在沉迷演藝圈之前,成績是很不錯的,否則也上不了現在的學校。但是成績再怎麽不錯,也不過就是普通的中學生,想要文字和成年人甚至專業的文字工作者一樣老練,那是不可能的。


    殷憐也不需要她老練,所以她讓嶽安晴自己寫完了整篇稿子,然後修改了其中的一些細節漏洞,以及一些可能引起歧義和爭議的地方,確保嶽安晴的稿子既延續了本人的文字風格,又能盡可能地引起越多人的認同和共鳴。


    這可不容易。


    在稿子裏,嶽安晴從自己簽約彼得潘的事情開始說起,說起自己剛進入彼得潘的時候,如何受到騷擾和暗示,如何應付,如何避開,如何不得不扯虎皮做大旗。又說自己曾經聽說過的一些內幕,見過哪個童星糟糕的精神狀態,助理隻說“壓力太大”……


    她又說起自殺的女孩,說起見到她時察覺的異常,以及得知自殺新聞之後震驚,猜疑與糾結的心路曆程。


    “我一直以來都很害怕,害怕自己什麽時候就被逼去做一樣的事情,也怕因為泄露了這些消息給爸爸媽媽帶來麻煩,甚至被要求賠償違約金。但是新聞出來的時候,媽媽不管怎麽樣都不想讓我留在彼得潘,現在已經在請律師和準備違約金了。我就想……既然這樣,我就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


    “最近我一個人的時候,總是很難過,心裏一直沉甸甸的,像是壓著什麽一樣。我總是想起她低著頭跟著經紀人在公司大廳走過去。她從來不說話,也很少笑。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非常難受……如果我那時候走過去,如果我能跟她當朋友,幫她揭穿那些壞人,說不定她現在就不會死……我隻要這麽想,就覺得自己好像也成了殺人凶手之一……”


    老實說,就連彼得潘的人也想不到,第一個出頭反水的人竟然會是嶽安晴。嶽安晴在公司裏的表現一向是出了名的圓滑,聰明,有分寸,不出頭,所以大部分人都很看好她,彼得潘也把她當做重點投資對象來培養,雖然一開始確實有人打過她的主意,但是隨著她的“靠山”暴露和她的人氣提升,彼得潘再也沒有拿這種事情去騷擾過她。


    甚至說是把她當金娃娃供起來也不過分。


    但是偏偏是這麽一個高情商,處事圓滑,又麵麵俱到的女孩子,這個時候卻突然熱血爆棚地站了出來,當了掀開幕布,主動去推動大廈傾塌的第一個人——但凡跟她接觸過的人,誰能夠相信她說出來的那些話呢?


    可惜殷憐已經潤色好了整個劇本,是不容其他人作出反駁的。


    “她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她不想混了嗎!?彼得潘倒了對她有什麽好處!?”


    臨時負責人一連發出了一連串的質問,顯然不敢相信嶽安晴會這麽做,憤怒之餘,還陡然從背後升起一股寒氣。


    有個工作人員稍微遲疑了一下,有些猶豫地開口說道:“經理,你看……嶽安晴這麽做,是不是想要趁機脫離公司,跟我們撇清關係!?”


    負責人愣了一下,猛然一震,心頭已經有了想法。他不得不承認,這種情況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嶽安晴現在正是人氣高的時候,深受觀眾的喜愛,偏偏彼得潘現在爆出了大醜聞,如果她跟這些醜聞牽連在一起,那麽接下來的星途就完蛋了。就算她僥幸撇清了關係,但是經曆了這些事,被轉手,或者被迫臨時跳槽,境遇都會大不如前。


    反過來,如果她在這件事上衝鋒陷陣,主動反踩彼得潘,揭露他們的所作所為,在公眾麵前塑造出一個足夠有衝擊力的正麵形象,那麽接下來自然會有公司來接洽她,願意給她抬轎子。


    至於忘恩負義?名利場之中從來講究的是“名”和“利”,而不是知恩圖報。何況是侵害未成年人這種事情,誰敢拿到台麵上為之說話?


    彼得潘這個暗虧是吃定了。


    但是嶽安晴才幾歲?她自己能想得出來這種法子?如果這些行動策略真是她自己想出來的,那這個女孩子真是可怕極了。但是負責人更願意相信她背後有人指使。


    “嶽安晴人呢?”


    “還在自己房間。”


    “這段時間都有誰接觸過她?”


    管理員有點心虛。這段時間因為彼得潘陷入泥沼,她也有意識到,她這份工作應該做不久了。所以雖然還按照上麵的指示看管著這群孩子,卻很是敷衍了事。


    不過既然對方打電話來了,她還是要做好應對的,於是說道:“就是她家裏人來探訪了一次,沒有其它人……”


    “接下來你去收掉她的手機,切斷她的網絡,不要再讓她跟外界有任何聯係!快點!”


    管理員應了。


    打電話的期間,公關部的人已經飛快地登錄了嶽安晴的微博,把她發布出去的東西給撤了,從發出去估計都不到十分鍾。中間他們費了一點時間,因為嶽安晴把密碼改了。即使如此,發布出去的信息也早已經被許多人截圖存檔,反而是撤微博這種行為越發引來了網民的沸騰。


    不過即使如此,也好過讓內容一直留著,被越來越多的人看見。


    被嶽安晴擺了這麽一道,彼得潘當然不可能什麽都不做——控製住本人固然重要,網上的輿論引導也不能放鬆。所以很快,負責人就指使著水軍開始把嶽安晴作為集火目標,開始指責她被競爭對手收買,臨走還要黑原主家一波。


    這一招“無中生有”雖然沒有底線,但無疑還是相當管用的,有不少網民都被忽悠住了。但是不管怎麽說,明星跳槽和侵害未成年不是一個層麵的事情,所以更多人根本不吃這一套。


    網絡上水軍吵得火熱,現實中殷憐也時刻準備著再點一把火。


    管理員依照吩咐去試圖沒收嶽安晴的通訊工具,卻不防門直接被從屋子裏反鎖了。她打不開門,叫喊了兩聲嶽安晴又不應,頓時隻能先去斷掉嶽安晴的網絡,順便去找人來暴力突破。


    嶽安晴這時候已經按照殷憐的指示用有限的家具巧妙地把門口堵了個“最穩固的三角形”,然後從陽台溜出來,在其他孩子的接引下溜到了隔壁,同時按照約定給殷憐發送了短信,隨即抽出手機電池,換了一塊電力已經耗盡的,製造出失聯假象。


    殷憐收到信息,立刻在網上發布消息,表示已經聯係不上嶽安晴,準備直接前往彼得潘那邊的兒童公寓找人。她同時快速進行了報警,並且直接曝光了彼得潘的公寓地址。


    她特意算好了時間,並且留好了讓事情發酵的餘量,同時還指使記者埋伏到了公寓外麵,保證可以多角度無死角記錄下公寓外部發生的事情,也算是個童星們的行動多上一個保險。


    彼得潘的地址曝光之後,顯然不止殷憐會前往了解情況,還有擔憂的粉絲和百無聊賴的路人。殷憐和警察都還沒趕到的時候,公寓周邊就已經圍了一大堆人。


    管理員集結了同事,跑到嶽安晴門口砸門的時候,嶽安晴等人正在通過陽台外圍往外爬。這些陽台高度很低,孩子們都是童星出身,能唱能跳,平日的運動量就不小,應付得相當輕鬆。


    但是就算是這樣,外麵逐漸出現的圍觀者還是看得心驚膽跳。


    嶽安晴帶著孩子們避開管理員往外跑。中途遇見了一架不知道從哪來的無人機,外麵圍觀的人都嚇了一跳,生怕無人機驚嚇到人,但是嶽安晴很容易就意識到上麵搭載了攝像設備,卻是把指頭伸到了嘴唇前麵,比了個“噓”的動作。


    她這無時無刻的表現欲望卻讓坐在屏幕前的人倒吸一口涼氣,在那一瞬間被牽動了神經。


    然後嶽安晴就跟其他孩子一起從陽台上跳了下來,落到了草坪上。這時候在公寓大門外的家長也躁動了起來,跟保安發生了爭執,恰到好處地吸引走了保安的注意力,等到他們發現孩子們已經越獄的時候,再做什麽反應已經太遲了。


    管理員好不容易暴力破開了嶽安晴的房門,麵對的卻是敞開的陽台和遠距離但毫無遮擋的攝像機。這一切的混亂仿佛就像是記者的狂歡,在彼得潘已然極為艱難的境況中雪上加霜,如同一群在屍體上舞蹈的禿鷲。


    是殷憐送給死去的女孩的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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