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在華夏國內,很多時候電視劇裏麵兒童演員最大的問題是演技跟不上人設的成熟度。


    但是在夏國的話,情況卻是剛剛相反的,是演員的演技相對於外表來說也許會過於成熟。因為在這個世界的影視圈,一個演員完全可以套上各種各樣的殼子,扮演各種各樣的角色,所以外表年齡之類的再也不是演技的製約,反而更多時候,如何返璞歸真才成了演員的畢生追求。這種情況下,因為殷憐身形高挑的關係,他們甚至準備要把她這個殼子一路用到成年時候。


    相對來說,殷家兄弟雖然身高也不矮,卻因為本身長相的稚嫩和氣質裏的少年銳氣,而隻能承擔起男主和男配年少時候的戲份。對此劇組方也有解釋,女主還可以說是容顏不老保養得當,男主到了一定年齡,還是需要有相應的體格和滄桑的氣質的。


    不過在這個劇本上麵,最主要的當然不是這個問題。


    殷憐對這個劇本沒什麽意見,畢竟錢多,據說原作和劇組的咖位也大,但是殷長生和殷長寧兄弟都相當反對。殷長生說道:“你是我妹哎!怎麽可能接受這種劇情啊!?就算隻是借個殼子,但是看到的也會嘔心的吧?要是我看到自己電視劇裏麵對你動手動腳,我真的會掐死自己的!又不是禽獸!”


    這點上殷長寧跟自家哥哥是一樣的反應,說道:“小憐,這樣真的不好。雖然看戲的人和演戲的人並不是我們,可能也不知道我們的關係,但是我們自己知道啊。而且如果他們最後知道了這件事,也會有一些不適的吧。”


    殷憐看他們都很反對,就沒有再堅持,說道:“那我們看下一本?”


    之後他們對劇本進行了篩選,篩選的過程之中,公司又替換和增加了一些劇本。剩下的劇本裏麵,有找殷長生和殷憐的,也有找殷長寧的殷憐的,也有找三兄妹的,但是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單獨找殷憐的。


    單獨找殷長生或者殷長寧的很少,倒是打包兄弟倆的有一些。除此之外,這些劇本幾乎都是要帶上一個殷憐的。


    其中有好些,都是選的兄妹演情侶。


    殷憐:“什麽鬼?”我家哥哥們超古板的你們知道嗎?這種劇本根本通不過審核好嗎?你們知道我哥看上去好像很有見識其實根本是個老古董嗎?


    大概並不知道吧。殷憐對著送過來的這些劇本想,因為我以前也不知道他們倆這麽嚴肅。


    最後挑選了一些不違反兄弟倆意願的劇本通過。


    總體來說,通過的劇本裏兄妹之間的關係或者感情都很純粹,沒什麽戀愛方麵的感情糾葛,要麽就是兄弟姐妹或者朋友關係,要麽就是不太相幹的兩個角色。


    不過通過的名單傳過去之後,經紀公司大概也明白了殷家兄妹選劇本的底線,之後挑選的時候就知道按照什麽標準來了。


    看過這些劇本之後,殷長寧也有了一些想法。


    與積極融入了本地人之中的殷長生不同,殷長寧去上課之後,雖然也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他文學課老師的讚賞,但他卻一直沒有交上很多朋友,也沒有和什麽人頻繁約定外出。更多時候,他隻是一個人默默地待在家裏,看這個世界的名作和影片,然後修改和完善從春申帶過來的紅樓夢。


    他花了兩個星期左右的時間,使用夏國的文字對這部名著進行了錄入。雖然夏國的大部分文字都跟華夏一致,但是也有不少字的字形並不相同。如果直接把紅樓夢的原本拿給這個世界的人看,他們可能很容易就會發現其中的不對勁,尤其這部原本的質量如此之高。


    所以殷長寧在發布之前,就不得不對整本書進行重新錄入。


    但是既然都進行了重新錄入,那麽中途難免有一些地方進行修改,比如說兩個世界不同的食物種類,一些風俗習慣……殷長寧對於改這方麵的細節感到很有壓力——任何人要是動手幹這種事都是會有點壓力的,但是也不能不做。長寧隻能安慰自己,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隻是在搞翻譯,並沒有破壞原作的精髓,曹老爺子不會恨他的。


    他隻是想把作品傳播出去,讓更多的人了解。


    殷長寧的文學素養很好,高於普通初三學生,基本上差不多就是參與高考時能有的程度。如果不在大學精修文學專業,那麽對於大部分非專業的作家來說,在基礎文字上,這已經是他的成熟狀態了。以後的積累會在閱曆上,實用技巧上,但對於文字的解讀和運用,不會有太過明顯的進步。


    殷長寧未必知道這一點,不過他對自己的寫作水平也是有點自信的,隻是麵對像這樣的經典巨作,總是心懷敬畏。


    他折騰了半個月的紅樓,結果還是決定不下要怎麽做,又把之前修改過的細節給重新改了回去,算是對曹大家認輸。一千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而曹先生的紅樓,在很多人心中,是經典,卻並非完美。


    它有很多遺憾,很多悵然。


    可那卻是真正的紅樓。


    這種迷惘一直持續到看到經紀公司的一部劇本,叫做《載夢人》。


    夏國曆史跟華夏比較相似,但也有不少不同之處。夏國的曆史上出過好幾任女皇,在實在沒有正統男性繼承人的情況下,也會有皇帝將女兒作為繼承人培養。《載夢人》之中需要用到殷憐殼子的角色,是一位夏國古代大名鼎鼎的詩人公主,不過她並不是皇位繼承人。雖然如此,這位公主在曆史上卻是鼎鼎有名,夏國的語文課本上至今還有諸如《澤玉毀書》,《浪擊石》等故事,其有名的程度,大概差不多相當於華夏的《司馬光砸缸》《鐵杵磨成針》這個等級。


    《澤玉毀書》這個故事,講的就是澤玉公主年少聰慧,巧言善辯,卻不愛讀正書,常常因疏忽大意損毀玷汙聖人典籍,反而沉迷於各種才子佳人,風月故事。後來有次見她讀書時玷汙珍貴原本,她當時的老師,當時的名臣魏文義帶怒訓斥她,反而被她巧言反駁:“史書權謀乃是亂世之言,才子佳人卻是盛世之書。我等如今身處太平盛世,為何偏偏貶盛世之書而崇亂世之言?”


    魏文義與之爭辯半晌,卻沒有辯過她的歪理,最後拂袖怒而離開。


    結果當日夜裏入夢,澤玉卻夢見有仙人持卷,踏月光而來,問她是否願意乘雲而行,看一眼千年風月,澤玉欣然前往。


    仙人便使手中竹簡化作浮舟,懸浮在雲上,載澤玉漫觀人間百態。這一卷竹簡如同小舟,順人間煙火漂流,一開始果然讓澤玉看到了許多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但是不知何時,戰亂猛然爆發,才子佳人,頓時四處流散,或者死於戰亂,或者死於饑荒,眾生皆苦難,讓澤玉看到了無數悲苦的故事。


    澤玉問仙人:“怎會如此?”


    仙人說道:“美夢總是易碎,盛世亦不永久。莫慌。”卻見他憑空抽出一卷《九代史》,甩落人間。史書落地,輾轉落於一名書生之手,書生熟讀史書之後,奔走各國,幾遭生死危難,最終終於輔助一位英豪平定了亂世。


    但是戰亂雖定,大地仍舊滿目瘡痍。一場饑荒,就能讓一個美好的故事破碎,才子佳人,生死相隔。


    澤玉再問仙人:“可能幫幫他們?”


    仙人說道:“這有何難?”


    卻見他一個揮袖,一本《憫農書》便落下人間。書上文字半空之中散落,卻紛紛鑽進了農人們的身體裏。於是農夫們突然就種出了更多的麥子,挖出了水渠,製造出了水車,大地上也開始生出了鬱鬱蔥蔥的稻禾或麥苗。


    滿目瘡痍的大地終於恢複了些許盛世景象,這個時候,卻又有豪強恃強淩弱,知府糊塗判案,帝王好酒肉歌舞,不務正務。這時不用澤玉多問,仙人又對著人間拋下《聖人書》,《警世法典》,《六經》等等,隨著書籍落下,融入人心,帝王端正了德行,知府理清了法令,豪強被約束了言行。


    此時盛世歌舞再起,又有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澤玉卻仿佛若有所悟。


    待她醒來,突然就燒去了所有風月之書,從此學六經,習六藝,建藏書閣,詩文風格,也從此由風花雪月,轉而變得大氣磅礴。


    這就是現在夏國課本上關於《澤玉毀書》的故事。


    《載夢人》就是借用了《澤玉毀書》的背景而創作出來的一部,因為劇情精彩,所以被改編成了劇本。這部名為“載夢”,其實是澤玉“救史”。講的是澤玉公主被仙人托付,乘舟漫步於七千年之間,挽救那些即將被毀於曆史之中的珍本書籍,順便參與這些珍本之後的故事。


    殷長寧看劇本到一半的時候,就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載夢人》之中有一部提到的古典,看其曆史地位極其像是《紅樓》,當然內容完全不同,題材也相差甚遠。這個故事的作者是曆史上另外一位著名詩人——處境似乎與李後主相似,不過本人並非是末代君主,而是一位亡國皇子。


    這部在夏國的地位也不遜紅樓,最玄妙的是,這也是一部未完之作。


    於垂死之際,他將最後的書稿托付給澤玉,對她說:“我雖將死,此書卻如我。浪蕩是我,悲苦是我。日後讀來,便如見我。”


    殷長寧在那一瞬間,完全被鎮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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