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星之城,星之殿。


    床簾合上,亓淵躺在床上休息,側身麵對著牆。


    殿門沒關,粟晚端起一碗蓮花羹站在殿門口左顧右盼,猶豫不決。


    她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亓淵聽到細微的腳步聲,驚坐起,迅速披上衣袍,拉開床簾,勃然大怒。


    “不是叫你們不要來本尊的房內,本尊的宮殿不需要打掃。不是對你們說過,除了美人兒和桃沂,任何人不允來打擾本尊的嗎?”嗬斥。


    “我…我那個…我是來給你送蓮花羹的,怕打擾你休息,想著放在桌上就走。”俯下頭注視著手中的蓮花羹。


    “是你啊,美人兒,我還以為是那些丫鬟呢。”撐著床沿,披散著長長的直發,清風拂過,他頭發飄逸著。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走到桌前,把蓮花羹放桌上。“那我先走了。”


    “等等。”叫住她,下床,走到桌前坐下。左手四指敲擊了兩下桌子。“美人兒,過來坐。”


    “什麽事啊?”坐在他對麵。


    “不是你找我嘛?”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蓮花羹送進嘴裏。


    “其實…也沒什麽事。”從腰間取下一個錢袋。“對了,我把你給我買的琉璃星燈拿去還了,換回了你原本的銀子,你拿去數數,是不是這麽多。”把錢袋遞給他。


    他把盛滿蓮花羹的勺子放在嘴邊,抬頭目視著她,驚訝不已,愣住了。時間仿佛都定住了,一時間不知是該怒還是該悲,心裏五味雜陳。萬千滋味數不盡,皆如激流湧心頭。一股瘀血湧出,潔白的蓮花羹瞬間血紅一片,他胸口一陣錐心刺骨地絞痛,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怎麽樣?”粟晚連忙上前扶著他。


    “不用你管。”甩開他,指著她手中的錢袋,欲哭無淚,五味雜陳。“這裏麵的銀子,我一分兒都不會拿的,本尊不用你可憐我。”


    “不是,我是覺得,我拿那燈來沒用,就想著把銀子還你。”目視著桌上的蓮花羹。“不曾想,你會這麽想。”


    “本尊不需要你可憐我。”走過去拽著她的手腕,將錢袋拿過來,直接扔在地上。“本尊還沒落寞到,要你的憐憫。”


    粟晚掙紮,卻掙脫不開。在拉扯中她的衣袖滑落到手肘,露出下臂,手腕上那朵血紅的五瓣之花印記格外醒目。


    他一愣,鬆手,食指點了幾下那朵印記。


    “你幹什麽?”縮回手,理了理衣袖。


    “這印記…哪兒來的?”亓淵質疑。


    “昨天傍晚回到客室,便看見一朵血紅之花放在桌上,就打開摸了一下,卻沒曾想,那花刺人,我的手指被紮破了。那血竟然往皮膚裏鑽,在手腕中形成了這個印記,咋洗都洗不掉。”


    “你可知…是誰放的?”


    “不知。”


    “如果我沒猜錯,你肯定是中了情花之毒,中了情花劫。”


    “情花?”一臉無知。“情花是什麽?情花劫又是什麽?”


    “那花現在在哪?”


    “在客室。”


    “跟我來。”直衝向殿外。


    “你還沒告訴我,情花到底是什麽花呢?”


    “跟我來,到了自然明了。”


    “……”再無多言,跟了上去。


    藤界,鳳梟陵。


    清風的鍾聲鳴響,無聲的沉靜壓抑。四周雲霧繚繞,風煙四起,草木叢生。


    “前輩,這大妖住的地方,還真不錯。”誇讚不已。


    “確實。”讚不絕口。


    “鏡辭,你真是不知廉恥,偽善之徒,還敢來呀?”一陣響徹雲霄的聲音重重壓下來,傳頌四方八麵,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你就是那隻大妖?你認識鏡辭前輩?”左顧右盼。而後打量了一下鏡辭,他有些驚慌,四下張望,他不禁疑惑。


    “前輩,你認識那隻大妖?”


    “……”猶豫片刻。“他是我……一個朋友。”


    “少俠,你別聽他胡說,他根本不配有朋友。”


    “……”欲言又止。


    “梟,鳳梟,我知道你恨我鏡辭。但是,我身旁這位小夥子可沒惹你,你可別把氣兒撒在他身上。我鏡辭,任你宰割!”


    隻見雲卷霧騰,沙礫隨風席卷,漫數翩翩,草木盡數枯萎,風卷飛沙,沙塵鑽入他們雙眼及其他,他們連忙緊閉雙眼。


    “咳咳……”他捂著口鼻。“前…前輩,一眨眼功夫,這怎麽就變成荒漠了?”


    “注意辨聲,他在附近。”豎耳細聽。


    隻聽得一聲破碎震撼如雷,一道道裂痕將地麵劈開,風沙翩翩飛。


    一位身著黑衣袍的男子從天而降,他披頭撒發,半蹲在地上。隻見他頭上長著一對黝黑的犄角,雙肩上竟長出兩雙手,那兩雙手骨瘦嶙峋盡骨頭,他的雙手上盡是裂縫……


    他抬起頭,凶神惡煞地盯著前方,他的雙眼邊均有一道黑紫的血痕,他動了動他那烏黑的嘴唇,一股凶煞之氣。


    “鏡辭前輩,這就是那隻大妖?”


    “正是。”


    “怎麽變成這樣了?”


    “我變成什麽樣了?更醜了是不是?”狂聲大笑起來。“那你得問問,你身邊那位偽善之徒啊!”


    “鏡辭,你個偽善之徒,害得我鳳梟如此這般模樣,還敢來我鳳梟陵找死是吧?!”


    “鳳梟,這是我跟你的恩怨,別牽扯他人。”摟冰月在懷中。“他是來找鳳鈴果救人的,你行行好,放他過去吧?”


    “你說放我就得放啊,你把我當什麽了?你的人偶嗎,還是你的傀儡?”苦澀一笑。“也是。我給你當人偶當傀儡當了這麽多年,我竟然才發現。”


    “……那個……鳳梟前輩,我看你本心並不壞,是……”


    “長輩說話,輪得到你個小輩來插手嗎。”甩袖,一束黑色光束橫掃而去,冰月躲閃不及,正中胸膛。


    “冰月,冰月……”上前攙扶他。


    “我無妨。不礙事。”


    鳳梟放聲狂笑起來。


    “鳳梟,你要殺要剮衝我來,冰月還隻是小輩,經不起你的折騰。”蹙蹙眉頭。


    “看到你痛苦,我就歡喜。”狂聲大笑。


    …………………………


    星之海,星之城,客室。


    亓淵拉著粟晚的手腕徑直走了進來,當亓淵看到桌上擺著的那朵血紅的花之時,他不禁目瞪口呆。


    “果真……情花。”


    “情花?”她百思不解。


    “情花,唯我魔界獨有。隻要是中情之人,沾染半分,就會身染情花劫,便會逐漸被體內的情花吞噬,最後遍身情花而亡。”淚眼朦朧。


    “那……情花劫有解藥嗎?”稚嫩的眼神目視著他。


    “情花劫,無藥可解。”


    “情花劫。”嫣然一笑。“我是萬花,是羋花界花神之女,此生能死在花叢中,也算不負韶華了吧?”


    “這不一樣。”激動地捏著她的雙肩。“粟晚,美人兒。切莫如此說,我亓淵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還有,雲深桑棘,還有上官冰月。我們都會想辦法救你的。”


    “不不,不要告訴姐姐,不要告訴他們,我不想他們為我擔心。”


    “可是……”


    “什麽事這麽熱鬧啊?”亓禕聞聲而來。


    “你怎麽來了?”


    “這裏也是我的家,我怎麽不能來了?”亓禕嘟嘟嘴,委屈巴巴的模樣。


    “亓禕,我問你,擺在桌上這株情花究竟是怎麽回事?”指著桌上的情花,眼神朝情花那兒瞟。


    “什麽情花愛花的?哥,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苦澀一笑。“情花唯我魔界獨有,竟連粟晚,大名鼎鼎的羋花界都不曾聽說過,除了你,我還真想不出來,還有第二個人知道。”


    “那也不能證明什麽啊!”無辜的眼神。“難道身上有刀就是殺人凶手嗎?”


    “情花是我魔界的禁忌,除了魔界,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除了你我,更加無人敢摘。”


    “但是,這也不能證明是我幹的。”激動不已。


    “你是知道身染情花之毒的厲害的,你也知道情花劫,但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情花,隻有中情之人才會有效。”指著粟晚。“如果她沒愛過,她會中此情花劫嗎?”


    “你不是不知道嗎?”


    “我……”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本來,我跟冰月哥哥才應該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從小就喜歡冰月哥哥,可我又得到了什麽。”淚如雨下。“而這個人,平白無故,就贏得他的愛,不,這不公平。”


    “亓禕,你如果要以公不公平來定義喜歡或愛的話,那麽,你根本就沒明白喜歡是什麽,愛又是什麽!”怒目而視。“我對你實在是太失望了。”


    “不是你對我太失望了。我一直是以前的我,我一直沒變過。”搖了搖頭,拍拍自己的胸脯,痛苦萬分。“而是你,你愛上了這個人。”伸手指著粟晚。“就忘了你是魔界尊主,是那個冷酷無情,一個眼神征戰四方,讓人聞風喪膽的魔尊!就忘了你還有個妹妹!”一顫一顫地縮回手,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淚眼朦朧。


    “可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情花劫是無藥可解的……你還這麽做,你以為你把美人兒……你的冰月哥哥就會跟你在一起,與你共度餘生嗎?”苦澀。“那你就太天真了。”


    “至少,我可以把他留在我身邊。”


    “以他的性子,若美人兒去了,他會一刀殺了你。”抿嘴一斜。“而我,也不會放過你。”拉著粟晚的手腕。“我們走。”轉身離去。


    “……”默不作聲,化作無聲的哭泣。


    藤界,鳳梟陵。


    “我知道,我知道當年是我……是我對不起你,但是……”


    “別但是但是的了,磨磨唧唧的。要打便打,要殺便殺,來呀,打呀?”鳳梟怒目而視。


    “好歹朋友一場,我真不想與你舞刀弄槍的。”


    “朋友?”苦澀地一笑。“什麽朋友拿你當人偶,玩弄於股掌之間,什麽朋友往你身後捅刀子,什麽朋友拿你煉藥,把你當藥劑。”


    “我……”默不作聲。


    “人偶?藥劑?”轉頭目視著鏡辭。“鏡辭前輩,這是怎麽回事啊?”


    “如果他不拿我當人偶,不拿我當藥劑,我又怎麽會變成如今模樣?”痛苦萬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轉頭目視著鏡辭。“鏡辭前輩,這究竟……”


    “還是我來說吧。”眼神死死地盯著鏡辭。“我跟他,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在外人眼裏,我們的友情特別好,堪稱世間第一,還被列入聖醫界史冊,是聖醫界所有族人們的榜樣,我們彼此關懷備至,他也對我特別好。”


    一說到這話,鏡辭笑靨春風,許是回憶種種,湧上心頭。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這些都隻不過是他的計策而已。他利用我,背信棄義,滿口謊話。拿我當人偶,騙我服下他練的丹藥,服下後我就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還用我的鮮血來喂養風鈴樹,為的就是給他結鳳鈴果。”


    “什麽?”大驚失色。“你說,這鳳鈴果乃是由你的鮮血喂養而來的?”


    “沒錯。”


    “怪不得五百年開花,五百年結果,一千年才結這麽一顆果子,也難怪稀有。”


    “鳳梟,此事是我鏡辭的錯,但我不後悔。”


    “這當然是你了,鏡辭前輩,你可是小晚的父親,你怎麽能這樣?!”


    “鳳梟……既如此,要殺要剮隨你。”


    “我自然要殺了你——”伸開左手,芳菲從冰月身上飛出,劍柄一下子梭進他左手間,他順勢握住,朝鏡辭刺去。


    冰月見狀不妙,迎上前來想要阻止,卻被鳳梟一把甩開三尺開外,他跌倒在地。


    “我與鏡辭之間的事,不需要一介外人插手。”他刺過去,在芳菲劍尖兒碰到衣物之時,他突然手一扭,劍尖兒一轉,反刺向他自己,劍柄頂著鏡辭衣物。


    他一下子朝自己刺了一劍,鮮血淋漓。


    鏡辭大驚一場。


    “鳳梟,你……”


    “我要你,為你做的這些決定,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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