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花界,花棠書苑。


    紗幔低垂,錦被繡衾,精雕細琢的鑲玉床,些許藤蘿點綴,簾鉤上掛著小小的香囊,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書櫃上堆滿書卷。


    亓淵悄然踏入,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片刻,鼻翼一張一翕,氣息此起彼伏。而後,他開始四下尋覓。


    少頃,飄飄揚的卷簾下,忽隱忽現的畫卷一角,那畫卷角鑲刻的蓮花金絲邊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掀開卷簾,一幅蓮塘月色景畫卷映入他眼簾,他霎時驚愕不已。


    “這畫卷……”小聲嘀咕。“原來,這密室在這。”


    他四下摸索,忽而,畫卷中央一朵菡萏之花吸引了他,那菡萏散著雪白之光,他盯了半天,卻見那菡萏竟閃著淡淡的七彩之光,一股淡淡的幽香從中發散。


    他伸出食指指尖觸碰那朵菡萏,卻見那菡萏緩緩綻開,一根根盈盈色晶瑩如冰的琉璃針相繼襲來。他眼疾手快,撇身一一閃過。頃刻,隻見那畫卷中菡萏四周流水竟泛起漣漪,猶如山水悠悠,幽香四溢。刹那,一道淡淡微光湧現,一朵朵聖蓮從畫中相繼而來,縈繞著他……漸漸地,那道光影帶他入畫。


    畫中,碧圓自潔。向淺洲遠渚,亭亭清絕。涓涓細流,潺潺流過,幽幽水韻,聲聲怡人。


    池中屹立著一座玉亭,盈盈古韻之美,他立於小道旁,沿左而行數十裏,一座琉璃玉橋直通往池中央那座玉亭。


    他沿左而行數十裏後,過橋來到玉亭前。瞥見玉亭周圍縈繞著一層雪白的流紋結界,時而散著麹塵色微光,盈盈如絲綢。他靈力運轉,淡淡的如似縹緲的紫焰之光錯綜雜亂,互相交錯,散而不聚,相繼鑽入結界。隨著一聲碰撞地巨響聲,結界將那些紫焰之光拒之,且稍有裂縫而不散。而那些紫焰之光反射而歸,竟如針砭刀刺一般深深紮入他的五髒六腑,一口瘀血從他嘴中吐出,他這才收手,一手支撐著他的身軀。氣息此起彼伏,疼痛萬分。


    “我就不信,本尊還破不了你這小小的結界。”


    他仍舊不死心,推動靈力,他能感受到,身體內一股股炎熱氣體在流動。淡淡的紫焰之光撲朔迷離,且聚而不散,凝聚一個紫焰明火結印,烈焰大鵬之鳥盤於結印中央,如此威武之相。


    “破。”隨著一聲令,結印疾速而去,貼於那結界之間。卻見那結界頃刻間破裂消散。


    他踏入玉亭之中。


    玉亭中央屹立著一張玉石方桌及四把玉石凳。桌上忽上忽下浮動著一卷書卷,淡淡微光縈繞。他扶手一揮間,一道淡淡紫焰之光入書卷間,書卷疾速翻頁,頃而,書卷停止了翻頁,上麵印刻著這樣一段文字——


    [聖醫界自立以來,族民們互相幫助,平易近人,又因族民們醫術精湛,救死扶傷了許多人,而一直深受眾人愛戴。但,聖醫界族民卻與之立下契約的師徒情義相克,從而不能產生情愫。]


    念到此處,他思緒片刻,心中五味雜陳。氣息此起彼伏,汗珠粒粒墜下。抬頭繼續觀之。


    [若師徒之間產生情愫,無論哪一方,其徒均因相克而受契約懲戒,身負禁痕,而後,血散而亡。]


    一見“血散而亡”四個文字,以及目視著那條銀白傷痕印記的禁痕,憶起粟晚手腕上那條銀白傷痕印記,他驚愕不已。


    “禁…禁痕?也就是說,無論他們是否彼此…受懲戒者均為其徒。我猜的沒錯。那棠昳果然……美人兒身負禁痕。”他慌忙地翻書,終於在其後十頁找尋到了禁痕解法,書卷上刻著——


    [因此,若要解除禁痕,解除師徒相克,解決之法隻有師徒彼此陰陽相隔。]


    “陰陽相隔?也就是說,要救我美人兒,隻有……”氣焰已在心中湧動。


    浮雲飄渺,湛藍的天色漸深,仿若潑上一筆濃墨重彩的墨,最後一縷餘暉散盡。夜晚的府邸,四處掌燈。偏給幽寂的小道增添了幾分色彩。剛被衝刷過的草木,雨露仍沾染。


    亓淵執著芳菲,踏過小道,來到一片翠竹林,直勾勾地盯著麵前的棠昳的身影,陰沉著臉。


    “棠昳。”


    “亓淵?”很顯然,棠昳很是詫異,回身而視之。“你怎麽找到這個地方的?”


    “我聽說你在這,便一路打聽著來了。”


    “來找我?是有急事嗎?”


    “當然。”舉起芳菲,細細端詳著,“此事很急的。”


    “咦?這不是粟晚的水密鎖靈嗎?怎麽在你處?”


    “我特地換來的。不知道一會兒這水密鎖靈會不會溫柔點兒。”


    “什麽溫柔點兒?”


    “我上次見美人兒手上有一條銀白傷痕印記,你見多識廣,能否幫我看看,那印記到底是什麽?”


    一聽此言,棠昳驚愕地盯著他,氣息此起彼伏。“……”瞠目結舌,竟說不出話來了。


    “看你這反應,鐵定是知道些什麽的吧?說說吧。”


    “……我…我不清楚……”


    “不清楚?恐怕沒人比你更清楚的人了吧?說說吧,美人兒體內的禁痕到底怎麽回事?”陰沉的臉陰的可怕,雙目血色凝重,氣焰在心中燃起,厲聲嗬斥。


    “我……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就實話實話了。”鼻翼一張一翕,氣息紊亂,稍作平複後,解釋道,“我們聖醫界,自成立以來,因為醫術精湛而治好了不少人。可,若倆人立下契約成為師徒。那便終身相克,彼此之間不能產生情愫。否則……”


    “否則,其徒身負禁痕,血散而亡。”他接下去。


    棠昳微微點頭讚同,垂睫羽凝作水珠,珠珠隕落,在他臉上印著唯美珠光。


    “一千年前,我聖醫界被你屠滅,你追殺我,我就在族人們的掩護之下,逃了出來。而後榮獲羋花界花神梓榣所救,知道我的遭遇後,她帶我入了羋花界之門,就在那時,粟晚降生了。我看著呱呱墜地的粟晚,不知怎麽,就被她所吸引。正好這時,梓榣提議要我做她師父,教她修習醫術。”他頓一下,仰頭凝視。


    “我是看著她長大的。她特別善良,特別可愛。是四海八荒公認的第一美人。”嘴角揚起弧度,燦爛依舊。“甚至連地上一株草木都不忍傷害。我越來越被她吸引。後來,我們立下契約,成為師徒,她在我這專心修習醫術,我們一起,救活了不少人。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最開始我並不明白那種情感,再後來,她奮不顧身去救上官冰月那時,我方才明白,我已經漸漸對她動了情,盡管我盡力克製,我……”


    “你知不知道。”亓淵再也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你這樣自私的愛,已經害了美人兒。她現在身負禁痕,無論怎樣,都是她受懲戒。你根本相安無事。你就是這樣愛她的嗎?!”激動萬分,大聲嚷嚷。


    “我……我承認我很自私。當我看到她身上的禁痕的時候,我真的心痛不已。但我…我還想多陪她一段時日,我還想多看看她……”大聲喘著氣,抱頭痛哭。


    “像你這種自私的人,根本不配做美人兒的師父,也不配執掌聖醫界。你這樣,與害死我父神母神的那該死的庸醫有何區別!!”


    “我與那鳥東才不一樣。”大聲嚷嚷。


    “私念一旦產生,就會在心中生根發芽,也許會削減,但不會消散。我承認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也許在你的立場上看來,或許你並沒有錯。但在我的立場上,在美人兒的立場上,在上官冰月的立場上,在我們的立場上看,美人兒也沒有錯,那她又憑什麽要受懲戒,你又憑什麽相安無事??”


    他揣著芳菲,仔細把玩兒著。氣息一張一翕,看似平靜的麵龐,其實已氣焰炎炎。陰冷的麵龐,耷拉著的眉睫冷凝凝地盯著芳菲。


    “我很自私。當我得知美人兒那條銀白傷痕印記是因為她那自私的師父,又得知她師父因為對她動了情而導致她身負禁痕那一刻起,本尊就想用浴火魘允扇給他一扇。本尊本來就對聖醫界心懷怨恨。我本無心要殺你,隻是為了美人兒,我不得不拿起殺人的刀刃,我不想再看著她再受一絲傷害。芳菲呀,今日,怕是要你嚐嚐腥了。”


    “棠昳,你是自己來呢,還是要本尊親自動手呢?”撇著他。


    “我知道……是我這個做師父的錯,害了粟晚……但…可否等我一天,哪怕……哪怕一個時辰也好。我還想再見見粟晚。”他抬起頭懇切地目光視之,揉似碎影,眸光中絲絲縷縷綴滿淚光。


    “沒機會了。你可以等,但美人兒等不了。”靈力推動芳菲,淡淡紫藤蘿花瓣撲朔迷離,相繼縈繞芳菲,絲絲縷縷,交相錯雜。芳菲向棠昳襲去,棠昳合上雙眼,無聲地立在一旁,氣息平穩。


    就在芳菲劍尖兒刺進棠昳腹部那一刻,隨著一聲撕心裂肺地呼喚聲:“師父——”


    亓淵撇身,見到粟晚一行人驚愕不已,氣息此起彼伏。


    “美人兒,你…你們怎麽來了?”


    “師父。”粟晚並沒有回答他,隻顧著奔向棠昳棠昳順勢倒在她懷中。“師父,師父。”注視著紮進他腹部中的芳菲,鮮血淋漓。


    “粟晚,不必難過。為師大限已到,苟且偷生了這許久,也該走了。”盈盈淺笑。


    “亓淵,你為什麽要殺棠昳?”桑棘湊上前來。


    “我是說你怎麽突然要借我芳菲一用,原來是為了要殺棠昳。要是早知道你要殺棠昳,我便不會借予你。”冰月上前。


    “師父,什麽大限已到,什麽苟且偷生,我不信。徒兒要救你。”欲推動靈力,卻被棠昳阻止。


    “沒用的,粟晚。你救不了我的。”棠昳拿出一枚形如翎羽的縹碧色琉璃玉花旗鎖墜,散著碧綠的光束,遞給粟晚。“以後你就是我聖醫界聖主了。”


    “師父,這……聖羽鎖……我不要當聖主之位,我不要你走,我娘離開我了,我不要你再離開。”


    “傻孩子。”將琉璃玉花旗鎖墜塞給她。“師父該走了,你要好好的。”


    棠昳體內的靈力一點點消散,淡淡青色之光從中散開,他灰飛煙滅……芳菲墜落在地。


    “師父……”跪在地上四下摸索,青色之光在地上浮動片刻,消散了。“師父,師父。”她胡亂地在地上抓刨,梨花帶雨,淚珠顆顆墜落。


    “小晚。”冰月蹲下來,安撫她。桑棘和鏡辭麵麵相覷,心裏也不是滋味,亓淵心痛地目視著粟晚,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姐姐,我師父走了……”她的頭貼於冰月懷中,失聲痛哭,鼻翼一張一翕。


    少頃,粟晚起身,梨花帶雨,抽泣著:“亓淵,你為什麽要殺我師父?為什麽?”


    “因為他是聖醫界聖主。”陰沉著臉,心如千斤重。


    “也就是說,時隔千年,你對我們聖醫界還是要如此憎恨,那麽,現在我是聖醫界聖主了,你是不是要連我一起趕盡殺絕呀?”厲聲呐喊,“來呀,殺了我啊?反正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也就無所謂了。”


    亓淵嘴角勾起,幽怨獰笑,一絲無奈。


    “是啊,我就是要他們聖醫界給我父神母神陪葬,那又怎麽樣?我是魔尊,不是聖人。”勾唇獰笑,“他放那該死的庸醫出來害我父神母神的時候,怎麽沒有人站出來為我父神母神喊冤?正好我父神母神的祭日快到了,拿他當祭品,孝敬孝敬我可憐的父神母神,也未嚐不可。”


    “可是,可是我師父也是無辜的呀?”


    “那我父神母神他們就有錯嗎?我父神母神無辜受害,都是因為他疏於管理,才害了他們。怎麽跟他沒關係了?!”


    “所以,你直到現在了,還不肯放過我師父,是因為還在怪他的疏忽而害了你父母?”睫羽凝作水珠,時而微微顫動。


    “對。”嘴角勾起,咧嘴狂笑。“我知道你知道原因後會恨我,恨就恨唄。誰讓我是魔尊呢!你要為你師父報仇的話,那就來呀。”眸光中卻湧現一絲淚光。“能死在你的手上,”


    “我…我要為我師父報仇。”她右手一展,地上的芳菲散著簌簌紫藤蘿花瓣,撲朔迷離,入她手中。她將其拋擲扔出,淡淡的紫藤蘿花瓣兒交相錯雜,縈繞著芳菲。


    “小晚……”冰月欲阻,卻已來不及了。芳菲的劍尖兒已刺進亓淵腹部,鮮血淋漓。


    亓淵靜靜地伏頭凝視著那血淋淋的芳菲,嘴角漾開,燦然一笑。


    粟晚驚愕,雙手顫動,收回芳菲。


    “我……我……”


    “亓淵,粟兒。你們……”桑棘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忽而,花色翩翩羽毛交相錯雜,撲朔迷離,花雨現身,挽扶著亓淵。


    “花雨?你怎麽來了?”


    “我……”花雨陰沉著臉瞪著粟晚。“此事亓淵也並沒有錯。雖然你不能諒解他,但請你不要傷害。”翩翩花色羽毛飄逸撒過,他們倆走了。


    粟晚右手一顫動,芳菲隕落坤靈間,鮮血浸染坤靈間草木,因魔血緣故,浸染草木竟熊熊燃起,她連聲後退。


    冰月他們迎上前。


    “沒事兒吧?”紛紛關切她。


    她隻搖了搖頭,默不作聲,片刻後,梨花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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