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無常來忘憂之境時,娰正忙著清點酒具。


    “這個好看!可怎麽這套是殘的啊?”


    “姑娘,這些東西遇上戰時,還有幾個能留下來就不錯了!”


    “哦。”娰點了點頭,不經意間見到黑白無常已到了門口,忙迎了上來請他們隨意坐下,除了酒和點心,又讓儀狄和杜康去挑了三壇酒出來。


    這白吃白喝還白送,當然讓黑白無常十分高興。


    “這些日子不見,娰卿倒是有了些酒館掌櫃的架勢了。”


    “可不是,往後這酒館,必定是生意興隆。”


    次日開業,來的各方神聖自然不少。娰也清楚,這跟自己開不開酒館沒什麽關係,他們大多是奔著結交自己那八個叔叔來的——尤其是二叔睚眥。


    那些有眼無珠的凡人,總以為睚眥是隻知道打打殺殺的暴力狂。其實他不止功夫好,也是最講義氣的一個,幫親不幫理的典範。


    比起除了音律概不過問的囚牛,追求驚險刺激的嘲風,時不時叫兩聲的蒲牢,喜靜不喜動轉好吞雲吐霧的狻猊,認死理的狴犴……娰想了想,還是覺得二叔睚眥最可愛。


    更要緊的是,睚眥風流倜儻一表人才,還至今未娶!


    “二叔,你什麽時候娶親啊?”娰在席間,茫然得問一個眾人都好奇的問題。


    “不急,你不是還沒成年嘛!”


    “二哥,這玩笑不能開啊!”


    “大哥要是知道,不得打死你!”


    “我都知道是玩笑,我爹能不知道嗎?”娰向著其他幾個一臉嚴肅的叔叔哼了兩聲,然後把目光投向了嘲風,“三叔,最近人間怎麽樣啊?”


    “隻要你別去人間惹禍就行。對了,你這次曆劫時,文曲星君也在雷公山對吧?”


    “對啊。”娰說著,又喝了一杯酒,吃了兩塊凡人上供的肉,“這次的肉,味道好奇怪。”


    “人肉嘛,最近幾個月都這樣。”說話的,是娰的九叔,鴟吻。


    娰的表情有些扭曲,好像在說“人肉怎麽會送到這裏來”。


    娰和囚牛一樣不吃人肉,貢品裏就算有那東西,使者也會先挑出去後再送過來,可今天這……


    娰放下筷子,心裏念了個訣,手在那盤子上方輕輕一揮,那盤肉顯出了一個嬰兒慘死的模樣。


    神獸們對這種場麵司空見慣,娰卻被這情形嚇得不輕——她當真是個與眾不同的異類。


    “你吃不慣這個,咱們吃別的。”


    “下次讓使者把貢品好好挑過再送來,別什麽都往桌上放。”


    “別想了,乖。”


    ……


    直到整個慶典結束,客人們紛紛離席而去,娰還是時不時想起那盤人肉。


    “還在琢磨那事兒呢?”


    “八叔,我娘會不會也是……”


    “傻丫頭,胡思亂想些什麽呢!”負屭笑著打斷了娰,抬手戳了一下她的頭,頓了頓,又嚴肅地看著她說道,“你娘是生產之後,身子恢複得不大好,所以……我們勸了好些年,你爹才放她重入輪回的。”


    “可是,他們祀神……在儀式上將活人燒死……八叔……這……”


    “娰,你還小,不懂人牲的道理。”負屭說道,“人以百靈之長自居,對天地日月、草木蟲魚簡直是予取予求。你隻見到我們吃人肉便心裏過意不去,但他們吃飛禽走獸的肉時,可不會如你這般心軟。”


    娰看著負屭,隻是愣愣地看著他。


    她一出生就是獸類中至高無上的神獸,自然是不知道那些山野田間的蛇鳥蟲魚如何生活的。


    娰一直覺得萬物有靈,那是因為到了神獸這一級別,吃喝都隻是圖個消遣,不需要以此維係生命。可在他們之下的萬千生靈,都將“弱肉強食”刻進了血液裏。


    “要人牲,就是為了讓他們時時刻刻都記住,天地萬物並非隻是他們的。”睚眥見狀,也湊到了這邊來,難得見他如此正經地說話,“娰,你要知道,如果他們對天地都沒了敬畏之心,可是什麽都能幹出來的。”


    娰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她隻覺得可怕。或許九重天上那些目下無塵的神仙也是一樣,否則他們為什麽要將自己與人和神獸分開呢……


    “會不會有一天,九重天上那些家夥,要吃我的親人朋友呢?”娰這麽想著,心裏久久不能平靜,那個人被活活燒死的場景始終在眼前揮之不去。


    夜裏,娰坐在清泉中已被青苔鋪好的石頭上,享受水中清涼的同時,亦看著那空中的星星。


    接下來的日子裏,酒館裏說不上熱鬧,但也絕不冷清。很快,常來的幾個家夥就吃膩了下酒菜和點心。


    “娰,酒是沒的說,可這下酒菜……”


    “我說這酒錢要一個故事,你每次來都講同一個,我也沒跟你計較過不是?”


    這邊正說著話,門口又進來一個白發金眸,一襲白衣勝雪的清秀少年,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兩個字“悠哉”。


    不用問,這一定是霍山上那位。朏朏一脈素來最不喜歡湊熱鬧,也不喜歡見生人。


    娰剛到牛首山時就聽說霍山上有這麽一個家夥,但尋訪三次都沒見到,便也沒再理會。


    傳聞他絕不會輕易離開霍山的構樹林,連酒館開業也沒來,不知道今兒是起了什麽風,居然主動上門。


    “在下寒和,深居霍山,鮮少關心世事,今日才知道娰卿到了牛首山,有失遠迎。”他說著,向娰深深行了一禮。


    “寒和君不必多禮,你我既都在忘憂境中,以後見麵的機會多著呢!”娰連忙站起身,但沒向寒和回禮。


    莫說是深行一禮,就是三跪九叩她也是受得起的——朏朏是麒麟一族至少三五百輩之後才出現的血脈,這出身,跟娰當然沒得比。


    “娰卿說笑,是要折煞我。”寒和半開玩笑地說著,客隨主便,遂隻在一邊的空位上坐下。


    杜康自然要給他端酒和點心出來,寒和亦不推辭。


    他隱居霍山多年,從來隻跟構樹打交道,若說還有什麽愛好,那就是去人間轉悠轉悠。


    不過最近這些日子,人間一片烏煙瘴氣,他便隻能乖乖地待在山裏潛心修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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