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那個聲音,棺材被打開,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再次懸空。


    “你是誰?”就算不睜開眼,單聽這個稱呼,娰也能猜到自己麵前該是怎樣一副情形。


    那披著畫皮的鬼自以為天衣無縫,可惜娰的耳朵,比他預想的要好那麽一點。


    “嘖……不好玩了。”


    “那張皮再像有什麽用,是吧?”


    “學得再像也不是。”


    “窮奇君,這丫頭的紅鸞星……該不會是你吧?”


    尋常鬼神對這種玩笑嗤之以鼻,偏窮奇對其他事都隨意,就這“紅鸞星”的事十分認真。這下,混沌手下的畫皮鬼可是踢到了馬蹄鐵了。


    並不需要窮奇做出反應,已經有鬼代勞了。


    妖魔鬼怪爭先恐後地要奪個高下,最高能把對方吃了才算完,主要是因為被吃進肚子裏的那隻鬼所有的能力都會被吃它的人吸收。


    就是,至今還沒有哪隻鬼吃到過神。


    娰第一次溜到人間差點被吃,可不是凡人能幹出來的事。窮奇雖早成了凶神,但修得一身鬼怪之力,而娰的聽力和嗅覺以及禦水之術向來都被眾鬼怪與凶神覬覦。


    本來打算在雷公山動手,哪知道文曲星君那廝竟斬斷了萬年血藤,讓窮奇不得汲取大地精華,若不是還有五毒鳳凰涅槃給他獻上了五千年的玉葉金花,現在的窮奇哪能這麽神氣。


    “昏了頭的東西,龍哪來紅鸞星?”


    龍隻有逆鱗,觸之即怒,毀之即死。


    “嘖,娰卿怎把龍珠煉得這麽好?”


    冰冷而尖利的觸感劃過娰的胸膛,娰分不大清是什麽東西的爪子還是極細長的獠牙——鬼怪可比神獸生得奇怪太多了,不過那話一定是窮奇說的。


    “混沌無七竅是他的命數,窮奇,你又為什麽執迷不悟?”娰這下算知道所謂“替混沌尋七竅”是怎麽回事了。


    “當年那凡人以己身血肉祭四碑封印,我等於妖魔鬼怪中殺出一條血路重獲自由,這是命數。可囚牛焚我神元,淹我肉身,剜我赤心,若是命數,我不認!”混沌的聲音雖是從他肚子裏傳出來,卻也足夠與蒲牢的狂叫相媲美,就這幾句話,足夠人間再曆幾年天災了。


    麵無七竅者,其竅在心。混沌本有二心,一有七竅,另一顆心則無甚可說道之處。


    當年囚牛再度封印混沌時,為了令他一心思過求改,就把那七竅心剜走了。


    年去時損,剜心之痛卻愈久彌新,更何況混沌經那事後,失了八成神力。


    凶神鬼怪們又恰好得知,囚牛與凡人生的女兒僅三萬歲就輕鬆地躍了行龍門,遂認定了七竅心就在她身上。


    一邊的小鬼們淒厲地狂笑起來,聲音穿透耳朵像是要刺穿頭顱,娰趕緊在心裏念訣調息。


    “成了龍珠,真是可惜了。”


    “或許把龍珠毀了能取回七竅心?”


    “可以試試……”


    “七竅心不在她身上。”混沌的聲音響得及時,算是救了娰一條命。


    “你要放過她?”窮奇的話音辨不清喜怒。


    “不是我的東西,我不稀罕。”


    原來,凶神也有惻隱心嗎?


    娰隻能感覺到一陣血雨腥風裏,自己被什麽東西推向高空。而那天上,亦有什麽拉扯著她。


    再睜眼時,她已入了人間。


    刺客一口咬定受王後薑無憂指使刺君,且還說“即便殺不死帝辛,殺了蘇妲己,薑忘憂也是好的”。


    這話過後,那刺客還交出了尤渾早已備好的“王後家書”,信上不隻提及帝辛寵信蘇妃妲己,還說他酒肉盡歡,歌舞無時,縱欲無度。


    這還不算,尤渾還截下了東伯侯薑桓楚給薑忘憂的信,痛斥她瀆神引發神怒,以至人間災禍降臨。


    西伯侯姬昌精通占卜之事,自來備受推崇,可偏自薑忘憂被封妃以後,這幾年一直算出大凶卦相,惹得人心惶惶。


    減少人牲是帝辛定的國家之策,為的是安撫戰火後初定的天下民心;之前又與薑忘憂出了幾次宮,見了朝歌的王公貴族們欺侮奴隸十分惱怒,遂又處置了幾個貴族家的孩子。


    還有些堅持要“敬神”的諸侯,呈給帝辛的奏章少不得要把天災與減少人牲的事聯係起來,虧了薑忘憂托身在東伯侯薑桓楚家,要是母家勢力小一些,恐怕她家祖墳都該被刨了。


    薑忘憂隻說“忘憂擔瀆神罪名不要緊,但人牲的確太過殘忍,大王切不可因為他們罵我幾句,就改了這利民之計”,於是帝辛一心疼,就下令——


    人牲中至少要有一成,來自勳爵之家。所謂“敬神需誠”,那最誠心的,就是把你自家孩子貢了。


    這一來,少不得讓薑忘憂把王公貴族得罪了個遍。


    宮中,蘇妲己已召來了軒轅墳中的雉雞精與玉石琵琶精,她們甚至請申公豹那個蠢貨在宮中為四凶作法,這天災人禍幾時能了啊?


    娰看過薑忘憂的記憶,心說要先除了軒轅墳三妖再設計其他。隻是神元受損,還得修養些時日,不知來不來得及。


    “忘憂,你醒了……有沒有好一點?”


    娰艱難地睜開眼,見是武城王黃飛虎的妹妹守在自己身邊,沙啞地開了口:“黃娘娘……我……睡了多久?”


    “七天。”


    “姐姐……她怎麽樣了?”


    黃妃麵露難色,猶豫著張了張嘴,這短短七天發生的事太多了,她不知該從何說起,更不知薑忘憂眼下這般能不能受得住,就隻是說道:“你如今懷有身孕,還是不要再插手這些事了。”


    懷孕?娰差點要罵出來,腦子進了水吧敢讓娰生孩子?即便是分身,那也不能讓他做這樣的春秋大夢!


    娰這麽想著,側目時見一旁梳洗用的盆裏,水還是幹淨的,便抽離神魂,入了水中調息。


    窮奇的崇山陰穢不堪,又受了那些傷,再不好好調息,恐怕真等不到《封神榜》重新排完,就該入輪回去重修神元了。


    “忘憂德行有虧,父親書信訓責也好,要將我這個做女兒的碎屍萬段也好,本是應當。可是我薑家對大王絕沒有怨懟之心,姐姐不會,我父親也不會……”薑忘憂說著,伸手抓住了黃妃的手——那手上用盡了全力,仿佛是即將溺死深海的人見了一根浮木那樣不肯鬆手,繼續說道:“黃娘娘,求你,向大王申明我薑家冤屈……”


    “已經,來不及了……”黃妃不知該如何瞞下去。


    蘇妲己趁著這幾日的功夫,和那雉雞精胡喜媚、玉石琵琶精玉磬把帝辛迷了個三葷六素,慢說薑家冤枉,就連早朝都不去了。


    大王多日不朝,天知道積攢了多少諸侯奏章。子衍因進諫帝辛不可荒淫無度,蘇妲己建議將他扔進蠆盆裏去了。


    丞相商容數次勸諫無果,索性辭官回鄉了。


    “什麽叫…來不及了?”


    “前天夜裏…王後娘娘,自盡了……”


    娰瞪大了雙眼,看著黃妃淌眼抹淚,許久說不出話來。她在黃妃的記憶裏把事情看明白了:薑無憂先被剜目,再被炮烙雙手,依舊不肯認弑君之罪。


    哪裏是為證清白的自盡,分明是不堪受奇恥大辱。


    “王後縱有過錯,也隻當廢除…豈有受辱至死的道理……”


    娰後背發涼,這不愧是窮奇座下軒轅墳中的千年妖精,自杜元銑、梅伯以後,愈發猖狂了。


    “忘憂,這話可千萬別再說了。”


    “我……郊兒和洪兒呢,他們現在在哪?”


    “昨天一位自稱是你師父的雲遊道人來過了,給你留下了藥,然後就把兩位殿下接走了。”


    娰在一邊的水盆裏,心說元始天尊這次總算幹了點師父該幹的事。


    猛地,她想到崇山裏那股一直把自己往外拉的力量——如果是嘲風所為,自己應該回到猨翼山才對;如果是窮奇大發慈悲把她放了,大概也是在北邊某座不知名的山或者哪個水溝裏,怎麽會回到人間來的?


    算了算了,先養好傷再說吧。去了一身邪祟之氣,娰覺得神清氣爽了不少,本尊便回到了忘憂之境。


    哪知道,剛一回來,酒館裏還有幾個熟人喝酒呢,縈就衝進來把娰拎進了後院。


    “知不知道這次你闖了多大的禍!”才剛一見麵,縈就恨不得把娰吊起來訓個明白。


    “縈,你吃錯藥了?來興師問罪?”娰甩開了他的手,分明自己身體還沒好全,但甩起臉色是一點都不含糊。


    “瀆神啊,小姑奶奶!這事有多嚴重你知道嗎!”縈見娰滿不在乎的樣子,直想抬手給她一巴掌。自打他們認識起,縈就知道娰什麽都不怕,因為無論出什麽事總有整個龍族為她撐腰。


    但眼下不是什麽摔碎了夜明珠、海水灌進江河的小打小鬧了,是瀆神啊!


    減少人牲,這意味著她一下子踹翻了神獸三族的飯碗。


    可說起瀆神,她自己就是神啊,見了這些年的芸芸眾生瀆職瀆法,幾時能見著過神瀆神的?


    “就因為你提點了幾句人牲的事,三族都亂成了一鍋粥。日精月華造就骨血,回饋天恩,即便你不吃,可吸收精元是多少神獸仙人的神力來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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