娰沒抬頭,隻是隨口應了一句:“還是不如姐姐的……”


    話隻說到這,語言一頓,她抬眼看向帝辛。至此半句話,就救了黃妃的命,賺了個武成王家的順水人情。


    可偏偏就在這種時候,薑子牙又來了朝歌。與申公豹唇槍舌戰他自是不敵,但薑子牙有一眾老臣保舉,甚至薑桓楚還與他連了親——認了個叔叔。


    然後,薑子牙的身份就起來了——薑桓楚是國丈,那如今薑子牙可不就成了帝辛的叔祖輩了?


    偏這位叔祖也是個不省心的,別的不提,偏再次說明後宮有妖。經過一番查看,玉石琵琶精被他用三昧真火打回原形,可那雉雞精胡喜媚,偏還借著這會見到帝辛的時光,把他的魂勾了去。


    諸侯們一看這還了得,於是西伯侯一馬當先地進宮,要麵見帝辛,勸誡他遠離妖魔。


    “西伯侯?”娰見侍從引著姬昌入宮,遂上前去與他行了一禮,“您這是要到哪裏去?”


    “薑娘娘…我正要去麵見大王,宮中妖魔邪祟不除,禍患無窮啊!”


    “大王現正在壽仙宮與胡美人飲酒作樂,西伯侯還是……”


    娰想勸他別去,奈何人家自己毫不在乎性命,甚至還說娰“既已為王妃,該為蒼生計”雲雲。


    “西伯侯既心意已定,忘憂隻再勸一句。大王若問陽壽之事,切不可卜卦。”娰說完就走了。


    一心想死的人,就是黑白無常不來勾他的魂,他也會自己跑去奈何橋邊的。不過,閻王殿也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這些年枉死城裏已有太多人了,因是枉死,多有怨懟,再加上供品以外的壽元不能被神仙吸食。否則別說是神獸,就是各方凶神在,就是十座枉死城也不夠吃的。


    這不,薑忘憂回到長樂宮裏,飯還沒吃完的功夫,就聽得王命:囚西伯侯於羑裏。


    “娘娘不去為西伯侯求情嗎?”


    “你,在教本宮做事?”


    “婢子不敢。”


    娰沒理會那宮人,心說隻是囚禁而已,這些年凡說起“妖魔邪祟”之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天下諸侯,西伯侯最強調敬神,亦是頭一號直麵帝辛,說大小神靈所供犧牲瓜果均有定數,不可輕易改動的人。


    姬昌在其他事上都無可挑剔,更有通曉卜卦之術備受推崇。偏人家自己就跟個沒事人一般,以為身正不怕影斜,還借著算出大凶卦的由頭向帝辛提建議。


    身為王,帝辛自有他的打算與權衡,可西伯侯再三借天意違逆王意,一副“你不這麽做會遭天譴”的駕駛,誰受得了?


    再有“瀆神”之事,幾次三番被群臣拿來議論,帝辛自然對他更起了戒心。


    這次帝辛將姬昌囚禁,也並非隻是被胡喜媚迷昏了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申公豹算得,姬昌有一個兒子要稱王於天下。


    申公豹很厲害不假,可惜了,滿心想著榮華富貴,脫不得俗,難成正果。


    再晚些時候,西伯侯姬昌被囚禁的消息傳遍各個大臣的府邸,少不得有人不顧夜色也要進宮麵諫的。


    子幹,聞仲,黃飛虎,都是這樣的人。


    長樂宮裏,娰睡不著。不能說知道會出事,隻能說知道肯定沒好事。


    “娘娘,不好了。”


    “好好說。”


    “王叔,武成王和聞太師入宮麵見大王,要給西伯侯求情。眼下在書房裏,聽說要以死諫君。”


    娰皺起眉,揮手示意宮人退下後,轉眼示意另一名宮人去取了糜羹,然後一主一從向書房那邊去了。


    薑忘憂本就常在書房侍奉左右,此番去也沒人攔著。


    “大王……王叔,武成王,聞太師…今晚好熱鬧。”


    “忘憂,你怎麽過來了?”


    “聽說大王在書房批閱奏章,送糜羹來了。”


    帝辛嘴角帶笑,卻不忘記極輕“哼”一聲警示薑忘憂——他該是以為娰與他們一樣,來為西伯侯姬昌求情的。


    娰隻把麋羹送上,然後就行禮準備離開。哪知帝辛還沒說什麽,聞仲倒是先開了口:“薑娘娘自封妃以後,可真是與從前大不相同了。”


    “聞太師,如老丞相商容那般不肯變分毫的,已辭官歸鄉了。”


    “這才過了多久,你就忘了先王後為何而死了?”


    娰隻是抿了抿嘴,帝辛倒怒了:“聞仲!後宮之事,豈容你置喙!”


    “大王息怒,聞太師隻是一時激憤,口不擇言。”


    聽著黃飛虎的話,娰的目光卻挪到了子幹身上,半晌才開了口:“大王,聞太師為三朝老臣,肯訓我兩句是忘憂之福。”


    “哼,他們是來替西伯侯姬昌求情的,教孤謹防後宮妖邪瀆神禍國,成何體統!”


    “大王,西伯侯姬昌確是賢者,深受西岐百姓愛戴……”


    “哼……賢者,他若真賢,就不會生出將稱王天下的兒子!”


    “大王,申公豹那妖道胡言,如何信得?”


    “那西伯侯卜得大凶,爾等議天災是瀆神所致時,怎不疑是他姬昌心術不正?如今有卦算得我成湯江山氣數,爾等卻說妖道胡言,是何道理?”帝辛把手上的碗狠狠向桌上一放,怒發衝冠,瞪著聞仲等人斥罵道,“爾等到底是我成湯臣子,還是他西伯侯家將!”


    “大王息怒。”


    看來這一晚,他們三個沒少說這話,否則定叫不得這般齊整。


    “大王,若連聞太師都心向西伯侯,恐怕您這王位早就沒了。”娰低聲向帝辛開了口,頓了頓,見帝辛顏色略緩,又才繼續說道,“大王,您說這申公豹為何要算日後何人稱王,難道是為了早些討好新主?”


    見帝辛神色有變,子幹勾了勾嘴角,上前行禮說道:“大王,申公豹貪慕榮華,心術不正,請大王三思。”


    “大王,王叔說得在理。”


    “請大王三思,囚禁西伯侯之事……”


    提起“西伯侯”,娰聽見帝辛“哼”了一聲,忙開了口:“武成王,西伯侯身份貴重,大王不過是留他在朝歌多住些日子,如何就成了囚禁?”


    “就是嘛!孤隻是,讓他再給孤多算幾卦。”


    聞仲三人離開書房後,帝辛轉向望向娰,喜怒難名。


    “大王若要降罪,忘憂甘願受罰。”


    “說與孤聽聽,你所犯何罪?”


    “申公豹心術不正本就不是秘密,大王並非未察,而是有意為之。”娰說著,垂下了眼簾,不再去看帝辛。


    一個王,哪裏容得下一方諸侯備受推崇與愛戴?更何況,西岐有歌謠——


    鳳棲於西,鳳鳴於岐。


    浴火懷璧,涅槃而吉。


    年華六百,玄雀皈依。


    鳳棲於陽,鳳鳴於崗。


    百鳥覲王,既壽永昌。


    何所幽往,梧桐半霜。


    這歌謠到底是何人何時所作已不得而知,可這前半部分的意思分明是:鳳凰在西岐,玄鳥六百歲時得見鳳凰浴火而朝拜。


    若隻是說鳥倒也罷了,但偏偏“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玄鳥,是商的圖騰。且偏偏商朝到如今,已近六百載。


    即便不再細究這歌謠後麵“既壽永昌”中的“壽”與“昌”是否另有所指,姬昌自己就說過“命有百子”暗合歌謠中“百鳥”一句,這豈不是把“我要稱王”四個字貼在了頭上?


    帝辛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他並不意外娰知道自己心裏所想,倒還有幾分慶幸:“忘憂倒是通透,不過西伯侯姬昌,孤的確要令他再卜幾卦。”


    “大王想算什麽?”


    帝辛笑著擺了擺手,起身向一旁架子上去取來一個長匣子:“孤給你看個東西。”


    娰跟上去了兩步,抬手接過打開來,見裏麵躺著一雙木棍,長七寸六分,一頭方一頭圓。


    “這是?”


    看娰不解的樣子,帝辛從匣子裏將那兩根木棍拿起,再到桌邊來端了麋羹的碗,用木棍夾起肉來。


    “這比叉好用些。”帝辛把肉送到嘴邊時。如是說道。


    娰點了點頭,目光卻不自覺地投向自己的手。


    叉是早期的人效仿鳥獸的爪子而發明的,如今他們發現用手拿東西比鳥獸的爪子抓要顯得雅致些,自然會作出改變——人在探求自己與獸的不同,就像神仙總要做點事顯得自己與凡人不同一樣。


    “忘憂,你也試試。”


    “大王,此物……可有名字?”娰將手裏的匣子放在桌上,照著帝辛示意的手勢用起木棍來。


    “等你起名呢!”


    娰拿著那兩根木頭的手頓了一下,然後將夾起來的肉送到了帝辛嘴邊,想了一會。才道:“本是木頭做的,用來夾菜……就叫梜吧?”


    說著,她把手上東西放下,抓起帝辛的手,在他掌心寫了“梜”字。


    “好,就叫梜。”帝辛說著,就握住了她的手。


    又過了些日子,西伯侯姬昌被囚禁在羑裏的事,當然傳回了西岐。


    關於西伯侯這事,除卻那晚入宮求情的聞仲、子幹、黃飛虎,在後宮裏有黃妃和楊妃,在朝上自然也有諸侯與群臣。


    薑桓楚還為此事,又數落了一番薑忘憂。


    “父親說得有理,但就算西伯侯現在被放了,也不過是逃了一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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