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渤海之濱,沈遇一路策馬狂奔,眼淚落在風中,沒有誰看見。


    他簡直快瘋了。


    這短短不到一月的時間裏,他竟連連遭遇喪失至親的沉痛打擊。


    而麵對這些事情,他卻無能為力極了。


    他空有一身武功,卻連他最親的人,他都保護不了......


    他怎能不絕望,不悲痛,不愧疚,不自責?


    南宮翎跟在後麵,叫他他也不理,沈遇這樣不說一句話就瘋狂地策馬狂奔,南宮翎已被遠遠甩在後麵了。


    南宮翎騎的可是汗血寶馬。是沈星送給她的汗血寶馬。可還是始終被沈遇遠遠地拋在後麵。


    她終於追上沈遇的時候,沈遇的馬已經坍塌在地上,是給活活累死了。


    沈遇也倒在地上,跟死了的馬一樣。


    南宮翎匆忙縱身下馬。


    她雖未發一言,卻已實在看得驚心動魄。


    而她的馬,一身的汗夕陽下看起來像一身的血。


    或者說是燃燒的火焰,耀眼之極。


    南宮翎見到沈遇這樣子,心底難過極了。


    遍地的枯草草色枯黃透著無邊的寒寂。


    遠處是農田,田埂上是排排的山楂樹。


    更遠的地方有一潭清碧的湖水。


    湖水背靠的山下有炊煙。


    炊煙之上是晚風。


    南宮翎蹲下身來,柔聲喚沈遇,連喚數聲他都不應,眼睛閉得死死的。


    他的神情如一潭死水。


    深不見底。


    南宮翎不知如何是好。


    索性坐下來,默默陪在他身邊,也不說一句話,眼裏盡是深情的疼惜和關切。


    她默然陪在沈遇身旁。


    直到日落月升。


    直到夜深露重。


    這一路,沈遇隻顧策馬狂奔,不辯方向。


    此時連南宮翎也不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遠處的燈火星星點點,遙遠如同螢火。


    四下裏交替的蟲鳴高一聲低一聲。


    這時沈遇坐起身來,望著南宮翎,茫然道:“你為什麽還沒走?”


    南宮翎柔聲道:“你這樣子,我怎麽能走。”


    沈遇低垂下頭,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南宮翎道:“我也不知道。”


    她的手還緊抱著雙膝。


    沈遇望著遠處的燈火,又失神了。


    南宮翎道:“你心底很痛苦?”


    其實這話不用問她也很清楚。


    沈遇此時的樣子她望著就有些心碎。


    沈遇默然無語。


    南宮翎道:“你這麽痛苦和悲傷,是不是因為卓浪?他到底是你什麽人?”


    沈遇啞然道:“他是我父親,可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南宮翎吃驚地望著沈遇。


    卓浪既然是沈遇的父親,他又為何不姓卓而姓沈?


    而且他又為何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


    這一連竄的疑問在南宮翎腦海裏浮現和纏繞。


    但她並沒有問出來,隻柔聲安慰道:“沈大哥,我知道此時你心中的痛苦一定很深,可你不能這麽消沉下去,你一定振作起來,這樣才有機會報仇。”


    說到報仇,冷清的月光底下,沈遇茫然的眼底有了寒光。


    那是仇恨的力量。


    仇恨的力量往往是這樣,它既能把一個人毀掉,又能夠使一個人變得強大。


    沈遇緊咬牙關,拳頭死死握住。


    他當然絕不會就這樣消沉下去。


    是的,仇恨已使得他渾身充滿力量。


    他要他的仇人血債血償。


    甚至是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他終於緩緩站起身來。


    他一身黑衣,月光底下,他背上黑色的刀鞘和刀柄都黑得發亮。


    而他的眼睛亮得發黑。


    黑得深不見底。


    汗血寶馬還在月光下啃著草。


    “這裏到雪城,還有多遠的路?”沈遇望著南宮翎。


    南宮翎道:“應該是不遠了,最多三天就可以到。”


    三日後的黃昏,黑水河流域的第一場雪早早地落了下來。


    呼嘯的北風卷著雪粒撲麵而來,是刺骨的寒冷。


    而沈遇的心,比這冰天雪地,不知道還要寒冷多少倍。


    他和南宮翎終究還是來晚了。


    所有事情的發生,似乎都先他一步。


    這雪城郊外,赫赫威名的天威鏢局,已被夷為平地,隻剩下廢墟和瓦礫。


    滿眼都是斷壁殘垣。


    斷壁殘垣之下,是已被燒焦的屍骨。


    沈遇不知道,這世上他唯一的親人,他的母親,此時是否已身葬大火之中。


    寒風吹徹。


    落雪在廢墟和瓦礫之上不斷堆積。


    沈遇茫然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心底的那種恨意冰冷刺骨。


    南宮翎駭然道:“到底是什麽人,如此心狠手辣,趕盡殺絕?”


    難道是朝廷已經來過?


    老天爺為何要如此殘酷地對待一個人剝奪他的一切?


    天色越來越暗。


    風雪越來越緊。


    沈遇呆呆立在風雪之中。


    許久不說一句話。


    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他眼底的仇恨和傷痛比這漫天的風雪還要無邊無際。


    把他徹底淹沒了。


    南宮翎望著他,心疼,心碎。


    眼前的一切,更使她感到深深的震驚。


    這裏原是深宅大院,幾十棟的樓房,幾百口的人......


    而此刻,如此的荒涼,樓房燒毀了,人影一個也不見......


    淒厲的風聲,是不是那些冤死者的哭泣?


    南宮翎心疼地道:“沈大哥,要是心底難受,你就哭出來,喊出來......”


    沈遇慘然一笑,低聲道:“我沒事的。”


    他的聲音已是嘶啞。


    他的眼底早已沒了淚水。


    他越是這樣,南宮翎心底越是難受,可也毫無辦法。


    天色已徹底暗下來。


    沈遇的目光轉向風雪中的燈火,緩緩道:“我們走。”


    南宮翎驚訝地道:“去雪城?”


    沈遇神色凝重地道:“是雪城。”


    南宮翎不再多問什麽,緊跟著沈遇,朝著風雪中燈火亮著的地方發足奔去。


    此時她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姑娘。


    隻因來此之前,她已易了容,換了裝。


    她說幾年前她曾誤傷過皇甫高陽喜歡的女人,她不想惹麻煩,所以女扮男裝。


    而皇甫高陽當然是雪城城主南宮定的大弟子。


    誰惹了他,肯定都是個極大的麻煩。


    大雪中的雪城,巍峨如山嶽。


    風雪千裏,風雪中的城牆也是千裏綿延。


    城門緊閉著。但城牆上燈火通亮。


    每一盞風雪中的巨大燈籠都明晃晃地亮著“雪城”兩個大字。


    城牆高二十餘丈,厚七八尺,崗哨站著的士兵個個威武挺拔。


    人站在城牆下,站在城門前,會自覺地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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