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畫前一天被顧九思嚇著了,晚上回去又被段景熙奚落了一頓,再也沒什麽心情欣賞郊外的美好風光,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城了。段景熙的事情直到傍晚才辦完,他看了眼時間讓秘書準備車趕回去。


    臨出門前已經有些飄雪花,走到一半雪越下越大,竟然連路都看不清了,再加上前麵有一段路本就泥濘難走,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


    快到高速口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堵車,秘書下車去看了看,很快回來匯報情況,“雪太大了,高速封了。”


    段景熙看了眼窗外,“原路返回吧,明天看看天氣再說。”


    回去的路上快到段家在城外的宅子時,車子忽然滑到路邊不走了。


    原本閉目養神的段景熙睜開眼睛問,“怎麽了?”


    司機一臉尷尬,“車壞了,動不了了,我下去看看。”


    段景熙在車裏等了會兒也下了車,走過去問司機,“還要多久?”


    司機從一堆工具裏抬起頭,“還要再等等。”


    站在一旁撐傘的秘書馬上掏出手機,“我打電話讓他們開輛別的車來接您。”


    段景熙忙了一天有些頭疼,他看了眼前方,緊了緊衣領,“不用了,你留在這裏陪著修車,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秘書把傘遞給他,雖有些不放心卻也了解段景熙的脾氣,囑咐著,“那您小心點慢些走,一會兒車修好了去前麵接您。”


    段景熙做了個深呼吸,空氣冰涼,倒也提神。他一路慢悠悠的走著,天漸漸黑了,他走著走著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走錯路了,看到不遠處有家超市還亮著燈就想過去問一下。剛走過去就聽到角落裏的嗚咽聲,一轉頭,一隻很小的小狗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旁邊蹲著的女孩伸手摸摸它的頭,“是不是冷啊?”


    小狗又嗚咽了一聲,似乎在回答她。


    段景熙退了幾步讓光線照過去,他才看清。


    女孩身邊放著一個紙箱子,箱子裏放著幾條毛巾和一盒牛奶。她把小狗放到箱子裏,給它裹上毛巾,喂它喝了點牛奶。


    小狗倒是不怕生,一邊舔著牛奶一邊安靜的受她擺弄。


    後來女孩摸摸它的頭站起來,“好了,我要走了。雪太大了,你不要到處亂跑。”


    小狗叫了兩聲,女孩低頭看了它一眼,轉身走了。


    小狗又叫了兩聲,女孩停住腳步,似乎頗為掙紮,半天才轉身回到原地,蹲下來看著它,“我真不能帶你走,那不是我的家,我連自己都顧不了,怎麽顧得了你呢。”


    段景熙在怒號著的狂風和翻飛的雪花中聽到這句,心裏莫名的一緊。


    她的語氣不是感歎,不是哀傷,卻是一種無奈的自嘲,在飄著大雪的冬季街頭,他被她的這一句話弄得有些異樣。


    最後女孩狠狠心,終究是走了。她從角落裏走出來,段景熙才看清她的臉,沒想到竟然是認識的人。


    她一路低著頭從他麵前走過,可能在想事情並沒有看到他。


    段景熙想著既然在這裏遇上她,應該不太遠了,跟著她走總歸是沒錯的。


    他跟在顧九思身後,顧九思走了一段之後,忽然蹲下來,很久不動,頭發和衣服上落滿了雪,她似乎絲毫不在意,一直都沒有動。


    段景熙在後麵看了會兒才發現不對勁,大步走上前去,蹲在顧九思麵前輕聲問,“顧小姐你沒事吧?”


    顧九思吃力的抬起頭來,看到段景熙時愣了一下,下一秒看到段景熙的動作時腦中的第一個反應竟然不是段景熙怎麽會在這裏,而是這個男人是不是被設定了程序,行為舉止完美的無可挑剔。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多半隻會站著問,有禮貌的會彎一彎腰,可能做到和她一樣蹲在地上說話的應該沒幾個人吧。


    他到底家教有多好?


    段景熙並沒覺察到顧九思的內心想法,他隻看到一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和一雙水汪汪的眸子,他又叫了顧九思一聲,“顧小姐?你怎麽了?”


    顧九思眼裏閃過一絲尷尬,躲閃著目光,把手裏拎著的東西往遠離段景熙的方向放了放。


    段景熙透過昏暗的路燈這才發現顧九思手裏拎著的袋子裏裝了些什麽,他這個年紀的男人生活經驗豐富,自然明白顧九思是怎麽了。


    顧九思勉強站起來,氣若遊絲,“我沒事。”


    段景熙虛扶了她一下,主動挑起話題轉移她的尷尬,“怎麽這麽晚了身體不舒服買個東西還需要你自己來?”


    顧九思雖然知道女人的這種生理現象是個男人都知道,但到了自己身上,特別是對方還是隻見過一麵的男人,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尷尬,“嗯……不好麻煩別人……”


    段景熙極紳士的脫下大衣披到顧九思身上,順手接過她手裏的袋子,又把傘遞到她手裏,一連串動作自然嫻熟行雲流水,讓顧九思不得不懷疑他經常對女性這麽做。


    很快顧九思又甩掉了這個想法,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的生活作風問題和自己無關,眼前的情況看,收益的到底是她。


    雖然她也有想過拒絕,可又覺得有些矯情,禮節性的推讓在這個男人看來隻怕隻能歸類於矯揉造作,自己還是安安靜靜的接受得好。


    走了幾步之後,段景熙才溫和的開口,“昨天麻煩你照顧舒畫了,她從小被寵壞了,驕縱蠻橫,如果有得罪你的地方,我替她給你道歉。”


    顧九思此刻腹痛難忍,哪裏還有心情關心舒畫是哪棵蔥,腦子也有些不轉,剛想好詞兒準備開口客氣的敷衍就被汽車鳴笛聲打斷,緊接著便是由遠及近的車燈。


    她和段景熙回頭去看,很快從車上下來一個人,跑到段景熙麵前請他上車。


    段景熙沒回答卻轉頭看向顧九思,微微笑著開口詢問,“雪太大了,順路送顧小姐回去吧?”


    顧九思點了點頭,她現在這種狀態自己走回去大概隻剩半條命了。


    上了車之後,顧九思把大衣脫下來還給段景熙。


    段景熙接過來放到一邊,從袋子裏拿出紅糖,接過秘書遞過來的保溫壺倒了杯紅糖水遞給顧九思,笑容清淺,“杯子是新的,沒人用過。”


    顧九思接過來看了他一眼。


    這個年紀的男人,成熟沉穩,事業有成,有同齡人沒發給予的安全感,又會照顧人,自然如舒畫所說,最是招年輕女孩子喜歡。


    上次見他的時候她心裏有事,沒怎麽在意,今天才發現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聽上去格外舒服。目光真誠柔和,笑起來溫暖明澈,眼尾有細小的笑紋。


    顧九思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疑問,這種聲音他練了多久才有這種效果?這種笑容又是練了多久?一個人的目光也是可以訓練出來的?


    她捧著杯子低頭喝水,一張臉幹淨剔透,在外麵凍了許久,此刻一暖和便泛著淡淡的粉紅,小小的鼻尖很快被熱氣籠罩,看上去安安靜靜,一雙眸子卻不時的轉動著,看上去古靈精怪,年輕的讓他羨慕。


    他沒忍住勾起唇角,“顧小姐在想什麽?”


    顧九思立刻抬起頭危襟正坐兼顧一臉無辜,“沒什麽。”


    段景熙眼底的笑越發明顯,“顧小姐好像很怕我?”


    顧九思扯著嘴角頗有深意的搖了搖頭。


    不是怕,是怵。這個男人大了她太多歲,經曆了太多,正處在一個男人的黃金期,早已褪去了男孩的青澀和輕狂,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任何時候都是風輕雲淡舉重若輕的模樣,卻是鋒芒泯為無形。看上去謙恭儒雅,卻是心深似海。


    段景熙示意司機升起後排的擋板,後排狹小的空間瞬間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段景熙參加過太多的談判,最是擅長誘敵深入,“顧小姐是有什麽問題嗎,盡管問。”


    顧九思忽然想起幾年前看得一場外交部的新聞發布會,台上的段景熙作為新聞發言人答記者問時大概就是現在的神色,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她頓了一頓,“聽說外交家連說話的聲音、臉上的笑容都受過訓練,段王爺是練了多久才有現在教科書般的完美?”


    段景熙第一次被問到這個問題,愣了一愣。


    顧九思自覺唐突,剛想開口收回就看到段景熙似乎很認真的邊想邊開口,“笑容好像從小就開始了,還有一些其他的訓練,至於聲音……我記得青春期變聲之後父親就一直教我怎麽說話,用什麽部位發聲,什麽場合麵對什麽人用多大的音量,從那時候算起到正式進外交部大概有十三四年的時間。”


    顧九思再次開口,“那你還記得你本來說話該是什麽樣子嗎?”


    段景熙又是一愣,隻是這次時間更長了一些。他嚐試著開口說話,但剛發出一個音節便放棄了。


    麵具戴久了,當真不記得自己本來的麵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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