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不就是話費吧,我馬上安排人去辦不就行了,我的牙都酸掉了!”陳慕白一臉受不了的掛了電話。


    然後,沉默,發呆。


    我一直以為隻有讓你看盡人間險惡曆練到無人可擋才是愛,原來讓你快快樂樂的活在花房裏沒人傷害得到也是一種愛。


    陳簇從高出落下,看盡世態炎涼人心險惡之後返璞歸真,所以他才知道三寶有多可愛,知道這一路下來有多艱辛,所以不舍得再讓心愛的人去碰觸到一丁點兒。


    顧九思遇到陳慕白的時候,那個時候的陳慕白早已強大到無以複加,心思深沉,難以捉摸。他從黑暗裏一路走來,站在她麵前,滿身風雪的氣息,臉上卻平和安然。他知道外麵的風雪有多大,所以才對顧九思有多狠,因為隻有讓顧九思也強大到可以獨自麵對風雪,他才可以安心,他怕一心軟,外麵的風雪就會吞沒了她。


    可他沒想過,這一切都是他的想法,她並不會如數接受。


    就在剛才她一臉悲愴的說要放棄,才讓他……驀然心慌。


    他不能想象某一天他依舊肆無忌憚的叫著顧九思的名字,可她再不會出現。


    陳慕白提著藥箱去敲顧九思的門,“偶遇”陳靜康的時候把電話號碼給他,讓他去充話費。


    來開門的顧九思格外頹廢,似乎什麽都無所謂,目光都有些渙散,臉上還帶著幾分不耐煩。


    開了門也不管來人,轉身坐到了床前的羊毛地毯上看著窗外發呆,白色的長毛地毯上滴著幾滴血,看上去觸目驚心。


    陳慕白看了她半晌也索性坐了下來,一言不發的開始給她包紮手。


    顧九思傷的是右手,陳慕白處理的時候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像是沒有靈魂的軀殼,任由他動作。


    期間顧九思狀似無意的看了他一眼,他離她很近,他的側臉清俊消瘦,麵目平和安靜,低著頭垂著眼簾一心一意的包紮傷口,她可以看到光線從他輕顫的睫毛間穿過,可以嗅到他身上薄荷的清涼。


    她從來不知道陳慕白還會做這種事。他包紮的手法很嫻熟,力道也剛剛好,一點兒都不像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她甚至懷疑眼前這個看上去溫和友善的男人根本不是陳慕白。


    陳慕白忽然抬起頭問,“不疼嗎?”


    顧九思審視了他半天,冷冷開口,“不疼。”


    陳慕白用了用力,“真的不疼?”


    若是以往陳慕白隻當她是硬撐著,可現在看她的反應,好像真的是不疼。他一早就懷疑顧九思的右手有問題,這下逮到機會更是不肯放手了。


    顧九思斜睨他一眼,任由折騰,“你摸夠了沒有?”


    陳慕白裝模作樣的打上一個結,“嗯……我就是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傷口。”


    顧九思抽回自己的手,“沒了。”


    包紮完傷口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時間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到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


    “你讓我找的那個人……”陳慕白忽然開口卻是留了半句去看她的反應。


    “不在了是嗎?”顧九思苦笑了一下,陳銘墨既然已經開始試探她,必定是開始動手了,她如今也不再報什麽希望了。


    她不是愛哭的人,她從來都知道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剛才在書房裏不過是她瀕臨崩潰的失態罷了。


    雖然這麽說,可她的眼圈還是紅了。


    “還沒查到。”陳慕白很快補充了一句,“你讓我找的那個人還沒找到。你就不想再見他一麵了嗎?”


    顧九思轉頭去看窗外漆黑的夜幕,輕緩平靜的開口,“我很多年沒見過他了。從我當初選擇進陳家,就沒再打算再見到他。不對,不是我選擇,是我根本沒有選擇。”


    陳慕白試探著問了一句,“他是你什麽人?”


    顧九思闔了闔眼,“我父親。”


    說完這句之後顧九思便不再開口,無論陳慕白再說什麽,她都沒有反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被外界打擾。


    陳慕白看著她開始皺眉,一個人最怕失了精神,那才是致命的。


    陳慕白瞥見地毯上躺著的一副撲克牌便拿過去,“我們賭一局,如果我贏了……”


    顧九思抬著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冷笑,“你怎麽可能贏。”


    叱吒風雲的陳慕白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踐踏,還是被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不屑一顧的踐踏來踐踏去踐踏來踐踏去。


    他顫抖著雙手開始洗牌,深吸了口氣,“我們來玩最簡單的,每人從裏麵抽張牌比大小,抽十次,隻要我贏一局,就算我贏。”


    顧九思看他一眼,“這麽不要臉的話你都說得出來。”


    陳慕白再次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再次顫抖著雙手把牌平鋪開來,“誰先來?”


    顧九思很久沒和別人賭過牌了,雖說陳慕白的規定不平等,還是勾起了她的興趣。


    陳慕白一張一張的抽,然後一次一次的輸。


    顧九思看似是故意的,每次都隻比他大一個數,幾局之後陳慕白覺得自己的尊嚴已經不複存在。


    他適時打住,“停!我們換個玩兒法,我從裏麵抽幾張牌,你來猜,隻要猜錯一張就算我贏!”


    說完也不給顧九思拒絕的機會就抽了五張牌出來,抬了抬下巴示意顧九思說答案。


    顧九思一臉憐憫的看著他,一張一張的說出他手裏的牌,看著陳慕白的臉色一下一下的變著顏色。


    可她話音剛落,陳慕白忽然把牌扔出來,大笑起來,“你輸了!最後一張不對!”


    顧九思皺著眉看著最後那張牌,有些氣憤,“你藏牌!”


    陳慕白一點兒也不知道臉紅,一臉坦蕩和好奇,“哎,你怎麽知道!”


    “這是我的牌,這張牌早就被我抽出來了。”


    “你不早說!重新來!”


    顧九思按住他,眉頭緊鎖,“你到底想幹嘛?”


    陳慕白瞬間斂了神色,眉宇間也正經了起來,“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說完率先站起來。


    顧九思看著他沒有任何動作。


    陳慕白也惱了,“你這人是不是有病?不威脅你你不舒服是吧?非得被威脅才聽話嗎?就算你要走要去死,聽完我的話還能晚了不成?”


    顧九思有一個優點,就是很能聽得進去別人的話,如果別人說的確實有道理,她基本都會照做。


    陳慕白帶著她上了閣樓,在此之前,顧九思一直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


    閣樓裏沒開燈,一片漆黑。今晚天氣很好,可窗外的月光和星光照進來也還是一片昏暗。


    顧九思本能的站住,到處摸索,“燈呢?”


    顧九思怕黑,就算是睡覺也要留著光源。


    陳慕白似乎對這裏很熟悉,輕車熟路的走了幾步好像是坐在了什麽地方,然後才回答,“沒有燈。你右手邊五步左右有張凳子,你可以坐那兒。”


    顧九思還是覺得心慌,轉身打算回去,“那你等一下,我去拿手電。”


    “有的時候待在黑暗裏會讓你輕鬆安心很多,你看不到別人,別人也看不到你,不必偽裝,不必害怕,也沒有那麽累。”


    他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落寞,他的半張臉都藏在陰影裏,她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能感覺到今晚的陳慕白有些反常……有些反常的溫柔。


    或許是夜光太柔和,讓他的陰鬱和孤傲全都褪去,似乎這才是最真實的他。


    顧九思嚐試著往旁邊挪了幾步,很快便觸碰到陳慕白說的矮凳。


    陳慕白聽著的聲音結束,才緩緩開口,“其實今天晚上的事情並沒有什麽,是我有私心沒有提前告訴你,我沒想過你的反應會那麽大,如果我提前知會你一聲,也許就不一樣了。”


    他也是不確定的,他也想知道顧九思會不會幫他。


    一時間顧九思很局促,這樣的話不是陳慕白會說的,他一向是不屑於向任何人解釋的。


    他有幾乎完美的容貌,顯赫的家世背景,狠辣決絕的心思手段,本該就是對什麽都不屑一顧的,可是他現在在幹什麽?


    況且她也並不全是因為今晚的事,隻不過情緒早已積滿,今晚出現了導火索,便全部發泄了出來罷了。


    陳慕白的聲音繼續響起,“你知道嗎,這麽多年,想離開陳家的人裏,至今我還能看見的就隻有陳慕北一個。可他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當年陳慕北的悲劇我不想再看一遍。所以,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其實陳慕白的聲線很是低沉,平心靜氣說話的時候最是悅耳勾人,特別是在黑暗中,更加蠱惑人心,讓顧九思躁動不安的內心忽然安靜下來,靜靜的聽他說著。


    “當年也有個女人想離開陳家,帶著她的兒子離開那個牢籠,可陳銘墨不允許,他身後的陳家也不允許。他們把那個女人和男孩分開關了起來,沒有對男孩做什麽,可那個女人就沒那麽幸運了,他們每天給她注射藥物,後來她瘋了……再後來她死了……自始自終都沒有動那個男孩一下。那個女人死後的第二天,陳銘墨站在王府花園門口對那個男孩說,你可以走了。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女人淒慘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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