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說話算數,沒過幾天陳慕白便去探望了陳銘墨,他去得快回來的也快,回來之後什麽也沒說,臉上也很平靜。


    陳銘墨的案子一壓再壓,就怕牽扯出的太多,一直沒人敢動,杜仲的態度也很模糊,似乎進入了死胡同。


    顧九思陪著顧過去醫院檢查身體,他們是一起出的門,她本以為他會回來的很晚,誰知她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陳慕白坐在沙發上出神。他一身黑衣,或許是坐了許久,滿身的寒意,所有的情緒都斂在那雙狹長幽深的眸子裏。


    她許久沒見過這樣的陳慕白了,陰鬱,詭異,陰晴難定,讓人猜不到他在想什麽,心生懼意。


    顧九思轉身示意顧過上樓休息,她自己在原地靜立許久,竟是不敢上前。


    顧九思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隻知道那個靜如雕塑的人忽然抬手揉了揉眉心,看到她時愣了一下,繼而低頭笑了起來,坐在那裏衝她伸出手,他眼裏含著細碎的光芒和笑意,笑意自他眸中蔓延開來,寵溺不知何時已染上眉梢。


    “小九,過來。”


    他的聲音輕緩含情,像南國冬天悠長綿綿的細雪,溫柔卻入骨。


    顧九思忽然想起過年的時候在寺廟門前的太陽底下,他也是這麽懶洋洋的叫她過去,扯了她的頭發,纏著他的頭發,編成那個同心結。


    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身側,那個同心結,她一直貼身帶著。


    她抬眼看著陳慕白,他張揚恣意陰鬱薄涼,卻對她那麽溫柔,溫柔的讓她都覺得不可思議。


    顧九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臉扭到一邊,小聲嘟囔了一句,“被你這樣一叫,我怎麽覺得小九也是個狗名兒了呢。”


    邊說邊往他的方向走,把手遞到他的手裏。


    陳慕白拉著她坐在自己腿上,被她逗得笑起來,“那正好和小白湊一對,小白小九,多般配。”


    他話音剛落就聽到陳靜康驚呼一聲,兩個人同時看過去的時候陳靜康已經轉過身去了,哆哆嗦嗦的開口,“那個……少爺,我沒看到!什麽都沒看到!陸正誠在外麵等您!”


    陳靜康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言辭讓顧九思一下子跳起來,紅著臉推著陳慕白往外走,“那你快去吧!”


    她反應太快,陳慕白隻覺得懷裏一空,她就竄到了幾步之外,他忍不住笑起來。


    顧九思邊推他邊惱怒的瞪他,“別笑了!”


    陳慕白知道她不好意思了,走的時候順手把目擊者陳靜康抓走準備“殺人滅口”。


    陳慕白和陸正誠再次來到那家茶館,陸正誠想跟進去的時候被陳慕白攔住,“我自己去就行了。”


    陸正誠點點頭,站在外麵等他。


    這次隻有杜仲一個人在,上次的中年男人不見蹤影。


    陳慕白開門見山,“您大概也想盡早結案。”


    杜仲好整以暇的看著他,“慕少有什麽高見?”


    陳慕白的臉色沉了一沉,聲音堅定低沉的開口,“陳銘墨什麽都不會說,不會牽扯到任何人,這隻是個普通的故意殺人案。”


    杜仲聽了之後臉色一凜,沉吟半晌,點頭,“可以。”


    陳慕白看著他緩聲開口,“而且,人不是他殺的。”


    杜仲一愣,繼而哈哈笑起來,“慕少不會是想隨便找個人出來頂罪吧,那我可不好交差啊。”


    陳慕白沒有笑,“我一定不會讓您難做,這個人一定會讓所有人滿意。”


    杜仲這下仔仔細細的盯著陳慕白看了許久,“那我就等慕少的好消息了。”


    陳慕白出來坐進車裏才鬆了口氣,閉上眼睛心裏默默念了一句,這大概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唐恪大概是聽到了什麽消息,晚飯的時候著急忙慌的衝進來衝著陳慕白吼,“你瘋了吧你!”


    吼完之後才發現離他不遠處站著同樣氣急敗壞的江聖卓,陳慕白有些好笑的看著兩個人,江聖卓似乎也被嚇了一跳看著他不說話,唐恪被看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幹笑著,“哈哈,這麽巧啊,你有客人在啊。”


    江聖卓和唐恪並不熟,隻不過因為陳慕白,兩人見過幾次,也僅限於見過麵混個眼熟,從未說過話。


    在江聖卓眼裏,陳慕白和唐恪屬於酒肉朋友,最不牢靠的那種。


    在唐恪眼裏,陳慕白和江聖卓根本算不上朋友,有著莫名的既生瑜何生亮的仇恨,王不見王的那種。


    靜默許久,陳慕白問,“你們倆是約好的嗎?”


    唐恪開口想問什麽卻被陳慕白一個眼神製止,“有話書房說。”


    兩個人熟門熟路的上樓去了書房,陳慕白則繼續慢條斯理的陪顧過和顧九思吃飯說話。


    最近他做什麽都瞞著顧九思,似乎把她當成了溫室裏的花朵哄著,顧九思心裏沒底就有些煩了,看他還一臉沒事兒人一樣裝模作樣的笑著就不冷不熱的扔了句,“有事兒就去忙吧,別在這兒坐著了!”


    顧過不滿的看了顧九思一眼,才笑著對陳慕白說,“別讓人家等著了,快上去吧,以後有的是機會一起吃飯。”


    陳慕白看到顧九思冷著臉,也知道她氣什麽,在桌子下握了握她的手,被她甩開,他猶豫了下很快上樓去了。


    餐桌上一下冷清下來,顧過歎了口氣,勸著顧九思,“他父親出了事,心裏多少有些著急,就算是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你也該多體諒,可我看他對你還是沒變的,倒是你,有些過分了。”


    顧九思也有些懊惱,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最近脾氣好像大了許多,總是無緣無故的就上來了,壓都壓不住。


    陳慕白進了書房剛一關門,兩個杯子就齊刷刷的衝他飛了過來,他一偏身躲了過去,就聽到唐恪和江聖卓異口同聲的爆粗口,“你是不是有病?!”


    陳慕白悠閑的走過去倒了兩杯茶遞過去,“不著急,一個一個說。”


    唐恪看了江聖卓一眼,率先開口,“你為什麽辭職?”


    江聖卓聽了有些驚愕的看著陳慕白,陳慕白卻泰然自若的喝茶。


    唐恪當時為了找顧九思的父親派到美國的人今天撤了回來,還帶給他一個消息,陳慕白向美國s&l公司遞交了辭呈,公司對他父親的事深表遺憾並極力挽留,他卻婉拒了。


    這個行業雖是人才輩出,可陳慕白在業內還是有些地位的,他這次不帶一人的出走一旦傳出去,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還會成為競爭對手瘋搶的對象,他無論去了哪裏都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座上賓。對s&l公司而言是一筆不小的隱形損失,這也是s&l公司一直低調處理的原因,陳慕白自己也是這個意思。


    唐恪不明白,其實陳慕白早已不需要依靠陳家,即便陳銘墨出了事,他也沒必要辭職,即便不想在這家公司待了,換個環境也無可厚非,隻是他似乎並沒有這個意思。


    陳慕白輕描淡寫的回答,“不想幹了就辭職了唄。”


    “哎,你……”唐恪還沒說完就被江聖卓打斷,他把一堆鑰匙全扔到陳慕白麵前,“那你把那些車都給我又是什麽意思?”


    那幾輛車多半都是限量款,這幾年陳慕白和江聖卓為了車爭得不亦說乎,那些車都太招搖,江聖卓要顧忌江家的長輩不敢把動靜鬧大,所以基本都被陳慕白搶了去,現在卻忽然送了回來,讓他實在難以理解。


    陳慕白慵懶的靠在沙發裏,瞟了一眼桌上的鑰匙,滿不在乎的開口,“反正我以後也不想玩車了,想著大概你喜歡就送給你了。”


    江聖卓白他一眼,“無功不受祿!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若是放在往日,兩個人早就炸毛吵起來了,可現在陳慕白也不生氣,輕笑了一聲,“那就當是老爺子做錯了事,我替他賠給喬樂曦的吧,你先替她收著。”


    陳慕白一係列的舉動讓唐恪和江聖卓都嗅到了異常,無論他們說什麽,他都不生氣,好脾氣的胡說八道,根本就是……


    唐恪和江聖卓對視一眼,那幾個字沒人說出來,三個人忽然都安靜下來。


    江聖卓臨走前,還是解釋了一句,“你們家老爺子的事,我和二哥都沒下絆子。”


    他口中的二哥是喬裕,他從小就跟著喬樂曦叫喬裕二哥。


    陳慕白點頭,拖長了聲音懶洋洋的感歎,“我知道,陳銘墨這種人啊,是罪有應得。”


    他的語氣裏滿滿的散漫和不在乎,字裏行間帶著對陳銘墨的冷嘲熱諷,似乎還帶了些看到壞人遭到報應的暢快。


    江聖卓歎了口氣,不再說什麽打開門走了出去。


    當天晚上顧九思覺得口渴,打算起來喝水時,發現陳慕白好像一直沒有睡,支著右手撐著腦袋看著她,眼底一片清明,不知道看了多久。


    顧九思忽然有些心慌,伸手去握他的手,空調溫度並不低,可他的手卻有些涼,“怎麽了?”


    陳慕白反握著她的手,包在手心裏捏了捏,“沒事兒,做了個夢就睡不著了,就想看看你。”


    顧九思的心慌得更厲害了,有些無措的叫他的名字,“陳慕白……”


    陳慕白笑了起來,把她摟進懷裏親了親,緩著聲音哄她,“你怕什麽,我不是在這兒呢。”


    夜深人靜,厚重的窗簾把窗外的月光嚴嚴實實的遮住,房內隻留了一盞壁燈,泛著橙色溫馨的光,顧九思歪在陳慕白的懷裏,聽著他的心跳聲,卻難以安心。


    他的手放在她的胸口,過了一會兒問,“你心跳怎麽這麽快。”


    顧九思緊緊握著他的手,她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如此脆弱,如此患得患失,“我不知道你這些日子到底在忙什麽,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我有點怕......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麽,可一顆心總是不上不下的,所以才會對你發脾氣。”


    陳慕白的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頭頂,輕笑著開玩笑,“怎麽會呢,據我所知,顧九思早已無堅不摧。”


    顧九思埋在他懷裏,悶悶的小聲回了一句,“顧九思什麽都不會怕,可是小九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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