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我調整了一會心情,微微抬頭看天花板。


    是因為不堪重負要塌了嗎?


    我盯著那個能夠藏人的地方,紋路上來說,我能依稀辨別出她在哪個位置。


    藍雨和她的父母三天前就死了,為什麽她還沒走。


    或者說,她下不來。


    聽她的聲音,看來她的情況很糟,她被悶在了裏麵,像一件藏品。


    我低頭看藍雨,又看了不久,緩緩用被子遮住藍雨的臉,走到臥室門前,將門虛掩。


    外麵還在忙碌,他們會識趣的不進來打擾我。


    我回到床前,站到了床上,頭頂的天花板剛好能觸摸到。


    一片木板被我移開,裏麵黑洞洞的,我看不到絲毫東西。


    她應該在左邊的這個位置。


    我伸手,又一片木板被我移開,木板剛移開,我看到了一雙黑黝黝的眼睛。


    一張憔悴、緊張、蒼白的臉。


    奇怪的是,她的眼裏沒有恐懼。


    我盯著她,她也盯著我。


    “你是我姐姐的朋友,我在姐姐的手機上看過你的照片。”


    她的確是累了,我能讀懂她那雙眼睛裏在說什麽,卻聽不清她嘴裏在說什麽,她說話的聲音和蚊子一樣細小。


    “姐姐說讓我好好待著,有人會來救我的,你是來救我的嗎?”


    “……噓!”


    我輕輕吐了個噓聲,把頭轉向門口,一雙眼睛在門外盯著裏麵。


    他把門緩緩推開:“銘哥,我可以進去嗎?”


    “嗯,進來吧。”


    我沒有下床,想把天花板再次拚接好,以免女孩被發現。


    “銘哥,你在檢查天花板夾層裏有沒有錢嗎?”


    他衝著我笑,掏出了手槍,指向天花板。


    嗯?


    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準備掏槍。


    ——咻!


    燈泡碎了,玻璃渣和一堆錢掉了下來。


    ——呼!


    “銘哥,天花板夾層裏沒有錢,其它幾個房間我們都找過了,錢在燈罩裏。”


    “…嗯,幹得不錯。”


    “嘿嘿,一開始我還以為是燈泡壞了,壓根沒想過裏麵有錢,也算是歪打正著吧。”


    “嗯。”


    我應了一聲,把天花板完全和好。


    又找了半晌,我帶人出了房間。


    他們都是殺手,對幹爹來說很值錢的殺手,這次居然死了個人,幹爹會被氣死。


    站在空曠的走廊上,我點了一根煙:“你們先回去吧。”


    “那銘哥你?”


    “沒事,裏麵那兩個人都被打成馬蜂窩了,不也是沒人管嗎,這裏住的人都不是好人,我就抽支煙,你們走吧。知道?”


    “……不知道,我們什麽也不知道。”


    他們一個個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利索走了。


    就剛才搜到的錢都被他們私藏了,唯獨我什麽也沒有撈到,他們肯定以為我找到了好吃的想要獨吞呢。


    這些人,就算死,他們也不會亂說。


    就像藍雨,他死了,卻沒把我說出來。


    真的是黑龍的人幹的?


    我不傻,幹爹也不傻,沒有人是傻子。


    在門外抽了三支煙,樓道裏極其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誰要是來這裏拍鬼片就賺了。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回到藍雨的臥室。


    和剛才一樣,把天花板打開,又是那雙眼睛。


    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卻少不了最純潔的欣喜:“你是來救我的?”


    “下來,我接著你。”


    我把手伸向她,做好了接住她的準備。


    “我的身體不能動了,腳沒有知覺。”


    “……”


    費了半天勁,我把她拉了下來。


    這孩子應該有十五歲了吧,看著很高挑,身子卻輕得不行,和藍雨還真像啊。


    我抱著她朝外麵走,走到門口,她一伸手拉住了門框,死死的拉著,一雙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得猩紅。


    “床上是我姐姐,對嗎?”她回頭盯著床上的屍體,藍雨的屍體被嚴嚴實實的遮蓋在那裏。


    “……”


    “姐姐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帶姐姐一起走。”


    我沉默一會:“…你姐姐已經死了。”


    她靜靜地盯著我,我看不懂那是什麽眼神,因為她眼裏的色彩被淚水模糊了。


    “我知道姐姐已經死了,我們不能讓她爛在這。”


    “我會報警,警察會來處理的。”


    “他們會把姐姐燒了嗎?”


    “…我想會的。”


    “隻要不是像電視裏一樣把我姐姐解剖了,我能接受。”


    “嗯,那我們走吧。”


    我看著她,她的淚水在默默的流著,手依舊死死的抓在門框上。


    “放手,我們必須走了。”


    “…我們還是帶姐姐一起走吧,姐姐說你和她是很好的朋友……求你了。”


    “不行。”


    “那你……嗚嗚嗚……”


    她被我捂住嘴,漸漸沒了力氣,昏昏睡了過去。


    “有些東西,你還是別看的好。”


    我擦掉了她眼角的淚花,帶著她回了家裏。


    她太累了,今晚先讓她在家裏休息,明天再找地方安頓她。


    小家夥被我放在了客廳的床上,這裏可比我那全是煙味的房間舒服多了。


    不過,他和藍雨真的好像啊,太像了。


    眼睛,幾乎一模一樣,會說話的眼睛。


    所有的一切,和藍雨真的好像啊,像極了……


    我點了一根煙,就那麽在她麵前站了半個小時,靜靜的矗立著,哭了半個小時。


    殺手不會有眼淚,我和藍雨都不想做殺手。


    在她懷孕那天我們兩個抱在一起哭了很久。


    我不知道,不知道那是開心,還是害怕,因為我和藍雨都是殺手,殺手不能有孩子。


    在決定讓她冒險的那天,我把錢塞給她,一筆足以讓她消失在世界上的錢。


    本以為一切都會很順利,我們相擁在一起,誰也沒哭,我們告訴自己,會成功的。


    她的確在世界上消失了,永遠的消失了。


    也許她隻是找了一具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屍體……


    我真夠自欺欺人的。


    藍雨的確已經死了。


    坐在沙發上抽著煙,天色逐漸變換。


    快天亮了。


    我給一個好友打了電話:“喂,把我處理一具屍體……對,和以前一樣,我要你埋了她,用最好的墓地,對……”


    藍雨的屍體必須得到安息,還有她肚子裏,我們的孩子。


    繼續抽煙,直到天色大亮,朝陽初生,暖色光透過落地窗射了進來,打在我的臉上,很柔和。


    幹爹沒有打電話過來,他在等我打電話過去。


    他的思想我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已經有那麽多錢了,他幾輩子都花不完,為什麽,他還是想要那麽多的錢。


    人的欲望真的是無止境的嗎?


    也許吧,隻是我沒體會過控製自己欲望的感覺,我不能理解。


    很多人,就像我和藍雨一樣,我們是殺手,我們無法控製自己的欲望,也不能有欲望。


    對了,藍雨說過不喜歡我抽煙的。


    ——呼!


    我長吐了一口煙,房間裏煙霧彌漫。


    掐滅煙頭,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幹爹的電話。


    他接聽,聲音低沉:“許銘。”


    “…嗯,錢沒找到。”我鬆了一口氣。


    他的聲音還是那麽穩,情感的波動一直細微:“為什麽沒找到?”


    “我們去的時候藍雨一家早就被洗劫了,他們死在三天前…不,今天是第四天了。”


    “你是說藍雨在搶錢的那天就已經遭到殺害?”


    你會不知道藍雨已經死了,藍雨家可不是我一個人去的。


    “是的,藍雨在搶錢那天就死了。”


    “…天呐,難以置信,知道是誰幹的嗎?”


    終於到主題了?


    “應該是黑龍那邊的人,我們在房間裏找到了黑龍組織的手槍。”


    其實,我倒很懷疑是你幹的。


    藍雨……


    你明明知道我和藍雨的關係,你明明知道。


    他的聲音依舊不鹹不淡:“哦,黑龍的人。”


    “對。”


    “嗯,好,我會找人去處理這件事情……還有,我們做殺手的不能有感情。”


    嗯哼?


    “我知道。”我回答他,手機卻被捏的吱吱作響,要是不控製著,我真怕自己把手機捏碎了。


    “可我聽說你為藍雨落淚了。”


    他的語氣依舊平和,我聽出了那細微的一點感情,他講話帶著嘲諷的意味,我最了解他,他就是想看我的笑話。


    “對,我喜歡藍雨。”我大方承認了。


    “嗯,你是我最喜歡的孩子,就算你做錯了,我也會選擇原諒你,我把你視如己出,但是你不能有感情,知道嗎?”


    好諷刺的一句話啊,你是原諒我和藍雨的陰謀嗎。


    這麽說,藍雨的死就是你造成的?


    “我知道,要是我有感情的話,你能猜到的,現在黑龍組織肯定會死很多人。”


    “嗬,我知道。”


    “……”


    掛斷電話,太陽爬上了半空,周遭的溫度變得比剛才更加炙熱。


    我點了一根煙,再次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事情總要解決,我不能讓藍雨在下麵還不舒服。


    她的仇,她的妹妹,我都必須用時間,一件一件完成。


    電話裏是我最信得過的一個人,我相信他不會騙我,也能夠幫到我。


    他接通了電話:“喂,許銘。”


    “嗯,勺哥…”


    “說吧,什麽事?”


    他倒是開門見山。


    我深吸了一口煙:“…我有個人需要你幫忙照顧。”


    “喝,你還需要我幫你照顧別人,誰敢動你的人啊?”


    “一個小女孩,我遠房親戚,你在哪裏,我送她過去。”


    “我在京城…誒,你小子,我還沒答應幫你呢,我可不想惹麻煩,還有……”


    我掐掉了煙頭,有些不耐煩了:“放心,不是麻煩,你等著,我兩天之內就到,好,先這樣了。”


    “喂,你等等,我……”


    ——滴!


    電話被我掛斷,心裏的大石也落了下來。


    這樣的結果似乎是最好的結果了,讓她遠離這座肮髒的城市。


    像我對麵的落地窗,人總要麵對朝陽。


    隨著光線的推移,現在還真的有點刺眼。


    我看著窗外的景色,略微失神。


    “你剛才打電話說了什麽?你要把我送走?”身後響起了那空靈的聲音,像是一隻憔悴的百靈鳥。


    我被嚇了一跳,全然忘了她是會醒來的。


    嗯?


    我回頭看她,不由得皺眉打量這個和藍雨極其相似的女孩。


    看了一會,我好像錯了,除了她的聲音,其實她的身體也挺像一隻頹然的百靈鳥。


    她盯著我,不知道眼裏的那種東西到底叫什麽名字。


    就那麽一眼不眨的盯著我,盯著我。


    接下來,她說的那句話讓我很是錯愕。


    我以為她會問我要送她去什麽地方,哪一個城市,有多遠的距離。


    這些都是女孩子應該在意的東西。


    可是她沒有,她沒有問我這個問題,反而換了一個角度來跟我對話。


    她問我:“你和姐姐一樣是殺手對嗎,你會幫我姐姐報仇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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