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名雲居。


    古來名利如浮雲,聚散不由人心停。


    這座雅居乃是蕭雲鋒弱冠之禮,老國公贈予的禮物,原本是皇家的莊子,早年間賜給了寧國公府,僅僅內院供驅策的奴才婢人便有三百多名。


    每年維持這座雅居的銀子便是一個天文數字。


    晨曦微露,露水纏葉,一群婢女便已經在後花園開始采摘,她們共分六列,采集著不同花種上的露水,分別用玉壺裝盛。


    在府裏,不同花種晨露,煮不同的茶,滋味也大有不同,裏麵有著不少講究。


    “聽說你跑到龍淵府哪種地方,差點被一窩子貓妖給吸成人幹……自己落草的山門也被朝廷取締了?”


    後院亭台內,一陣輕慢的笑聲悠悠響起,透著悅耳動聽。


    “哪個王八蛋在我背後亂造謠?”蕭雲峰拍桉而起。


    當初,他之所以跑得那麽遠,便是想要如果不能憑借自己開創出一番天地來,至少也不會有人知道。


    誰能想到,他被家裏逮回來之後,關了大半年的緊閉,屬於他這個圈子的同輩幾乎都傳瘋了,說什麽的都有……


    甚至有人說,他被一窩子貓妖抓走,當了半年的壓寨夫君,生了一窩子小貓才被放回來,寧國公府找到他的時候,骨瘦如柴,跟被榨幹了的甘蔗一樣,渾身的貓腥味……


    那種味道就像……


    四十多度的大夏天,你舔了街口滿臉絡腮胡子大漢的胳肢窩一樣。


    據傳,寧國公府有三五個奴才被活活熏死。


    如今,寧國公府都不鬧耗子了!


    “誰讓你偷偷溜出了京城?”靳初淺輕笑道。


    她皮膚白皙,朱唇含光,眉宇間雖有颯爽之氣,可是這般笑起來卻也是春日藏花,風光無限,讓人浮想聯翩。


    蕭雲峰撇了一眼,卻絲毫沒有半點欣賞佳人的興致。


    “你還笑?我們好歹也是一起長大,驍侯府與我們寧國公府也沾得上親……你怎麽還能笑得出來?”蕭雲峰揉了揉腦袋,沒有好氣道。


    靳初淺乃是當今驍侯的掌上明珠,後者也是如今朝中掌握軍權的實權侯爺,早年間曾經在老國公手中效力,兩家又是聯姻,因此關係非比尋常,多有走動。


    “誰讓你被關了大半年才放出來?現在辟謠已經來不及了……”


    靳初淺笑著安慰道:“當然,你也別著急,你這事大家已經笑過了,早就不新鮮了……”


    “你也知道,京城這種地方,從來不發稀罕事。”


    “最近有什麽熱鬧嗎?”蕭雲峰麵色稍緩,忍不住問道。


    他被關了太久,最近才放出來,以前養的那些門客耳目也早就被老爺子遣散。


    】


    至於曾經的圈子,他短時間內也是不敢冒頭,生怕有人湊上來聞他身上的貓腥味。


    “你們家老爺子說了嗎?鎮南王快要進京了。”靳初淺小聲道。


    “啊?他怎麽動了?我聽我們家老爺子說,這位上次進京還是十八年前……”蕭雲峰吃了一驚。


    鎮南王,乃是當今大乾皇朝唯一的異姓王。


    要知道,當年大乾立國,太祖曾經與天下盟誓,凡異姓者,絕不封王,從此被視為鐵則。


    然而,九百年前,神宗橫空出世,卻是打破了這個由太祖定下的組訓。


    鎮南王的爵位便是從那時候出現,便世代傳承,直到今日。


    秉承皇命,永鎮東南,世襲罔替,終大乾一朝而不改。


    這便是當年神宗陛下的浩蕩天恩。


    “鎮南王進京,排場可是大得很,據說陛下將他的九龍玉乘攆都賜了過去,允許其共享天恩……”靳初淺壓低了聲音道。


    “這可是皇帝的排場……”


    “另外,僅僅京城司儀衛便調撥了三千名前往東南迎駕……這已經有點逾製了……”靳初淺忍不住道。


    就算是一般親王,也不該擁有這樣的排場。


    更不用說,這還是一位身份敏感的異姓王。


    “其實吧……”


    蕭雲峰看了看旁邊,一揮手便將下人喝退,偌大的亭台便隻剩下他們兩人。


    “這事我就跟你說,你可千萬別外傳……”


    “怎麽?莫非還有什麽隱秘?”


    “其實也不算隱秘,老爺子那幫人應該都知道……”蕭雲峰低聲道。


    “聽說神宗陛下年少時,曾經在宮外結識了一幫好友……”


    蕭雲峰畢竟是寧國公府的小公爺,從小耳濡目染,倒是知曉不少隱秘。


    神宗年少,多有傳聞在世。


    據說,玄天館祖師,正義書局的老祖,刀神會創立者……這些人都是神宗年少時便認識的,


    “其中有一位極為特別,他在神宗陛下最為落魄的時候與之相交,就在一個飯莊子裏……日久年深,情誼從此結下……”


    “我聽我們家老爺子說,後來神宗登基稱帝,此人立下大功,可惜英年早夭……”


    說到這裏,蕭雲峰微微一頓:“神宗有感故人恩情,便從自己的子嗣之中挑選了一個……不太能見光的過繼了過去……”


    “你是說……”靳初淺雙目圓瞪,似乎猜到了什麽。


    “這就是鎮南王一脈的來曆……”蕭雲峰點了點頭。


    “這麽說,鎮南王一脈豈不是……”靳初淺欲言又止。


    “不錯,貨真價實的皇族血脈……所以他們家這個異姓王水分大得很……要不然神宗陛下怎麽可能給予那麽大的恩寵,半壁東南的軍政大權盡係一家之手!?”


    蕭雲峰冷笑,當初神宗陛下剛剛敕封鎮南王的時候,便有人接連彈劾,非議從未斷絕,甚至有人直言,鎮南王乃是隱禍。


    可惜,這些人根本不知道鎮南王一脈跟當今皇家的關係。


    “怪不得……”靳初淺若有所思。


    “鎮南王十八年未曾進京,這次是為了什麽?”蕭雲峰忍不住問道。


    “不清楚……這種事情誰能預先知道?你可問問你們家老爺子……“


    “我才不找罵。”蕭雲峰搖了搖頭:“還有什麽事?”


    “最近,玄天館從各大山門挑選的弟子陸續進京,就在昨晚發生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什麽事?”蕭雲峰忍不住問道。


    算算日子,玄天館考核確實已經結束了,他隻聽說今年的新人武鬥定在了進城,正好他被解除禁足,說不定還能看到。


    “昨天晚上,黑冥山的傳人夜不凡掌控了夜啼刀。”


    “魔刀夜啼!?”蕭雲峰一愣,他何等見識,自然聽過這魔刀的凶名。


    “不簡單啊,聽說這把刀曾經飲過黑劍之血……看來這黑冥山的傳人有點厲害,肯定會成為本屆新人武鬥的大熱……”


    蕭雲峰話音剛落,便被靳初淺搖頭打斷。


    “怕是沒有機會了,就在當場,有人出手,妖刀驚神,直接將那把魔刀斬碎……就連武門沉南清的浮山刀都未曾擋住此人的鋒芒……”


    靳初淺神色微凝,當初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驚訝卻是一點都不比蕭雲峰少。


    據說,黑冥山的夜不凡斷了一臂,雖然沒有性命之憂,卻深受打擊,閉關不出,誰也不見。


    “妖刀!?”蕭雲峰神情凝重,若有所思:“什麽人這麽張揚?”


    “一張生麵孔,誰也不認識……不過我通過門路打聽到此人倒是有些來曆,在望玄城的時候,曾經靈覺浮世,力壓五大山門,隻不過到了京城,毫無根基,自然是要受到了排擠,所以名聲不顯……”


    “力壓五大山門!?”蕭雲峰來了興趣。


    自從三百年前,黑劍橫空出世以來,這世上還沒有人能夠擔此驚名,號稱力壓五大山門。


    “巧了,他還真跟黑劍同出一門,來自龍淵羅浮山……”


    “嗯!?”蕭雲峰童孔遽然收縮,忍不住問道:“他叫什麽?”


    “李末!”


    “原來是他!?他竟是羅浮山的弟子……“蕭雲峰愣住了。


    當初,荒郊野外,玉尺樓中,他與李末相逢一見,也隻是互相通報了姓名,卻不知對方底細。


    “大恩不言謝……想不到他竟然也到了京城……”


    蕭雲峰笑了,這世上雖然同名同姓的人很多,可是龍淵府說大不大,怎麽可能出現兩個叫做李末的妖孽。


    他可不相信能有這般巧合。


    念及於此,蕭雲峰起身,便走出了亭台。


    “你去哪兒?”


    靳初淺揚聲問道。


    “我去送點根基……”


    蕭雲峰揮了揮手,便走出了院子,消失在了靳初淺的視線之中。


    ……


    傍晚。


    東郊明居。


    月亮剛剛爬上樹梢,馬大爺熬煮的湯便香飄十裏,就連墳墓裏的驅蟲都被勾了出來,讓天上盤踞的烏鴉吃了個翻飽。


    “馬爺,你有這手藝,去京城開個小館子,就賣湯也比現在強啊。”


    李末忍不住先來了一碗,濃鬱的湯汁泛著奶白色,鮮香明亮,僅僅吸上一口便讓人食欲大開。


    一碗骨湯,幾塊大肉,配上半斤燒餅,能叫人吃得活活美死。


    尤其是京城裏那些賣力氣,討生活的漢子,偶爾過來改善一下夥食……甚至都不用館子,直接在路邊支個攤子,便能將這生意做起來。


    “你有機會去你們家祖墳看看……”


    馬大爺話鋒一轉,突然道。


    “為什麽?”李末一愣,有些不明所以道。


    “如果不是冒了青煙,怎麽能喝上我的湯!?”


    “……”


    “況且,當初輸給我老湯的那個殺豬的可說了……這鍋湯可不能用來做生意,否則……”馬大爺話語一頓。


    “否則怎麽樣?”


    “誰喝死全家。”


    “咳咳咳……”


    李末一陣咳嗽,差點沒將咽到喉嚨的湯給噴出來。


    “這殺豬的也太踏馬小心眼了吧……人家喝口湯就咒人家死全家……活該他一輩子都是個殺豬的……”李末放下湯碗,罵罵咧咧。


    馬大爺聞言,突然笑了,咧著嘴,露出滿口黃牙,直勾勾地盯著他。


    “馬爺,你幹嘛?”


    “你說得對,再罵兩句……這殺豬的就是小心眼……”


    馬爺點了點頭,趕忙又給李末盛了一碗湯。


    “馬爺,你跟這殺豬的有仇?”


    “那倒不是……就是有點惡心……”馬大爺澹澹道。


    “殺豬的人品不行,收了一堆徒子徒孫……可惜啊,學會他那手功夫的,也隻有一兩個……”


    說到這個,馬大爺笑得更開懷了。


    “殺豬的還能收一幫徒子徒孫?這踏馬算詐騙啊。”李末怔然。


    另外,殺豬的收得徒弟該蠢到什麽程度?殺豬居然都學不會!?


    由此看來,那殺豬的人品確實不太行。


    “哈哈,誰說不是呢?年輕人,你今晚說話怎麽這麽好聽?”


    馬大爺咧嘴笑著,又幫李末盛了一碗湯,推到了他的麵前。


    “對了,以後你看到殺豬的,千萬繞著道走。”


    “為什麽?我又不認識他。”李末神情古怪道。


    “誰讓你說了他這麽多壞話呢!?”馬大爺眯著眼睛,笑意盈盈地盯著李末。


    “怕什麽?人品不好還不讓人說了?再說了……”


    李末輕笑道:“他又聽不見。”


    “哈哈哈……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馬大爺忍不住仰天大笑,收拾起桌上的碗快便望外走,臨了又回頭多看了李末兩眼,臉上笑意更濃。


    李末被他看得發毛,站起身來,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大老,你終於回來了。”


    院門外,兩道身影還在老院便直接迎了上來。


    李末定睛一看,卻是洪小福和商虛劍。


    “你們怎麽來了?”李末不由欣喜。


    他待在這種鬼地方,遠離人間……城市喧囂,都快悶出病來了。


    好不容易等到洪小福和商虛劍登門,同在異鄉,更加親近……此刻,李末看商虛劍都覺得俊俏了許多。


    他甚至想將兩人就這麽留下來,在旁邊給他們找個地方住。


    “出大事了……”


    洪小福麵色難看,壓低了聲音道。


    “出什麽大事了?”李末一愣。


    “陳前輩讓我們趕緊過來通知你,有個準備……”商虛劍喘著氣道。


    “到底什麽事情?”李末眉頭微皺,趕忙追問道。


    “就在剛才……”


    洪小福咬著牙,盯著李末,沉聲道:“夜不凡……死了!”


    “死了!?”李末一愣,不由脫口道:“氣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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