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魔殿前聽佛音,諸惡寂滅僧無心。


    漫天血光中,金輝點點,隱動的經文誦念聲戛然而止。


    在師明妃與鄭基駭然的目光中,無相的心髒豁然爆碎,化血霧飄零,若紅花朵朵,散落在伏魔殿前。


    這位天禪山最驚豔的弟子,便這般倒在了李末的身前,在天驕共逐的路上,在參悟佛法的途中……他未曾登臨絕巔,也未能參見佛光……


    帶著那驚才絕豔的天賦與光環,懷著未酬的壯誌與不甘,死在了李末的手中。


    人生之艱難就如那不息之長河,雖有東去大海之誌,卻流程緩慢,征程多艱,然江河水總有入海之時,人生之誌卻常常難以實現,令人抱憾終身。


    “江河總有入海時,天驕遺恨映長空!”


    師明妃喃喃輕語,看向李末的目光多了三分敬畏。


    誰能想到,新人武鬥還未開始,天禪山最強傳人就倒在了這裏。


    要知道,無相可是最有希望問鼎魁首的種子之一,他身上的光環僅次於武道山的薑塵而已。


    可是如今,他卻提前退場,再也沒有與其他天驕共逐的資格,所付出的代價便是他的性命和未來。


    “了不得……黑劍傳人……當真要如三百年前一般,輪回往複,蓋壓天驕!?”師明妃眸光顫動,心中波瀾難以持止。


    三百年前,羅浮山的那位弟子也是如此,孤身入京城,一劍橫玄天,壓得五大山門盡都低頭。


    三百年過去了,羅浮山,再有弟子出,同樣的匪夷所思,實力之強,竟是連練就了【禪宗佛光】的無相都被其斬殺。


    相比之下,他似乎比三百年前的那個男人更加可怕,更加神秘。


    “禪宗佛光都擋住?他到底是如何做得的?”


    鄭基眼轉亂轉,簡直不敢相信。


    先代金身成此法,佛光普照鑄玄根……天禪山自創立以來,但凡修成【禪宗佛光】者哪一位不是驚豔了一個時代,最終登臨絕巔的人物?


    可是無相卻成為了唯一的例外,半途隕落,折戟沉沙,這樣的妖孽卻夭折在了李末的手中。


    ”我竟然曾經與他大戰?成長得也太快了……”


    鄭基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心跳不由加速。


    想到當初他在龍淵府曾經與李末為敵,甚至還拔過他的菜,鄭基便不由一陣後怕。


    嗡……


    漫天血霧彌散,李末看都不看無相一眼,轉身走向中央主殿。


    從始至終,他的眼中便隻有馮萬年的生死安危而已。


    “李末……你不愧是黑劍的傳人啊……”


    就在此時,一陣冷冽的聲音從身後猛地乍起。


    語落深沉,讓所有人都豁然變色。


    李末轉過身來,看著那道緩緩站起來的身影,眉頭不禁皺起。


    “他……他不是死了嗎?”


    師明妃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


    沐浴鮮血的無相,居然站了起來,胸膛處空空蕩蕩,那顆代表著人類身份的心髒已然不在。


    乍一看,那處空洞恍若深淵,透著詭異,令人不安。


    “妖僧!?”


    李末看著無相空蕩的胸膛,不禁冷言。


    “諸法寂滅,盡入佛國……生死之間,你言為妖,我見為佛。”


    無相雙十合適,口宣佛號。


    突然,那胸膛處的血肉輕輕蠕動,一絲絲血色脈絡如同蟲子般延展出來,相互交織,不斷裂變衍生,最終竟化為一顆跳動的心髒,聯動諸大脈絡血管。


    冬冬冬……


    沉重有力的心跳聲猶如擂鼓般回蕩在眾人的耳畔,透著匪夷所思。


    “這……這是……內生重構!?”


    師明妃看著無相的變化,悄美的臉龐猛地一顫,不由失聲叫道。


    無相眼眸輕凝,掃了她一眼,泛起深深的殺意。


    “靈……靈門初代門主留下的那個……計劃!?”鄭基的臉色也變了。


    身為玄天館弟子,他自然聽說過【內生重構】這門禁忌之法。


    傳說,靈門初代門主韓奇,曾經提出過一個瘋狂的構想,他聲稱,人類之所以會不斷衰老,最終走向死亡,便是因為人體的組織器官在不斷衰退,就如同物件一般,久用則必敗。


    可是如果用新的零件取代這些老的零件,便可以延長,甚至打破生死的規律。


    這便是韓奇提出的【內生重構】係統。


    此法便是在人體內部重新構造一套生命係統,當老舊的器官受到創傷,乃至失去,新的生命係統便會誕生,自動化運轉。


    當年,這項計劃在普通人類的身上已經取得了成功。


    然而,修士與普通人類不同,內息境的生命形態已經開始變化,到了靈息境強者更是不同,尤其是住苗境,五髒歸元,住生涅槃。


    因此,這項計劃在犧牲了大量的實驗體之後,最終被玄天館封存。


    當然,此法遭到封禁的另一個原因便是,韓奇最初的構想是能夠從普通人的身上汲取養料,作為內生重構係統的補給。


    如此一來,這套內生係統便無需更換,甚至可以自動修複。


    為此,他暗中做了大量的實驗,甚至在京城地下暗中建造了一個巨大的養殖場。


    “他成功了……可是為什麽……”


    師明妃的麵色變得極其難看,無相比她想象得還要可怕。


    這位天禪山最驚豔的法僧身上,竟然經過了【內生重構】的改造。


    要知道,這可是靈門初代門主未曾完成的傑作。


    “我聽說……當年靈門初代門主叛逆之後,逃往海外……”鄭基驚異不定,沉聲道。


    “他加入了歸墟,成為歸墟的創始者之一。”


    說到這裏,無論是師明妃,還是鄭基,看往無相的眼神都不對了。


    他們隱隱覺得,這位天禪山傳人的身份似乎並不像表麵看上去這麽簡單。


    “李末,能夠將我逼到這一步……你很不錯。”


    無相舔了舔嘴角,眼神變得邪異狂傲,那顆新生的心髒每跳動一下,透著暗金色的血液便在他的身上運轉一個周天。


    可怕的氣息不斷攀升,就連剛剛潰散的靈息都如驚濤起伏,駭然動人。


    “當真是【內生重構】,一旦啟動,等於脫胎換骨……”師明妃咬牙道。


    據說,這門禁法在不同宿主身上,表現出來的力量也有所不同,有些人甚至可以蘊育生長出本來不存在的器官,從而獲得難以想象得力量。


    靈門初代門主……也就是那個瘋子,甚至曾經在自己的身上做過誓言。


    有人說,他的身上生有千目,還有人說他的體內還有另一個生命。


    “這可不是天禪山的法……”


    李末看著漸生變化的無相,不由沉聲喝道。


    “李末,你雖然頂著黑劍傳人的名號,卻也隻見到這浮世紅塵的一角而已……”


    說到此處,無相微微一頓,冰冷的眸子裏透出一絲瘋狂。


    “天禪山的法又算得了什麽?”


    “嗯!?”李末眉頭皺起。


    心髒再生,無相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張揚狂狷,透著高高在上的不屑與漠然,甚至連他曾經奉身的佛法都不放在眼中。


    “果然,內部生命係統一旦換了,性子都有可能大變……”鄭基站在遠處,身體都止不住地顫動起來。


    這是經過大量實驗得出的結果。


    當年,這門禁法在普通人的身上取得了成功,可是有些人器官再生之後,性情大變,甚至變成了另一個人,腦子裏多出了原本不存在的記憶和情感。


    其中還有些人,從原本的溫文爾雅,變得暴躁凶戾,甚至直接成了殺人的魔頭,不知犯下了多少命桉。


    此刻的無相,佛光盡蛻,魔由心生,比起剛剛更加的讓人恐懼。


    嗡……


    就在此時,李末衣袍獵獵,灰蒙蒙的靈息緩緩升騰,纏繞周身,眼中的戰意盎然再生。


    麵對這一幕,無相嘴角微微揚起,露出戲謔的笑容。


    “李末,看來你還是不太明白。”


    無相搖頭輕語,手中的念珠緩緩流動,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從你見到我底牌的那一刻起,你便再也沒有了任何機會……終究唯死一道而已。”


    轟隆隆……


    突然,無相一步踏出,手中的念珠陡然飛起,暗金色的靈息似浮雲湧動,將其托住。


    “魔靈珠!”


    無相口念法訣,雙手接引,一聲叱吒響徹伏魔殿,似古鍾悠悠,不絕於耳。


    刹那間,整座伏魔殿都震蕩起來,尤其是中央主殿,顫顫巍巍,窗愣浮動,似要破開。


    李末麵色微變,身形驟起。


    這一刻,他不再留手,雄渾的靈息似洪水決堤,咆孝而至。


    刹那須臾間,灰蒙蒙的靈息如陰雲壓頂,籠罩在伏魔殿的上空。


    “我的媽啊……他的靈息……噴出來了!?”


    鄭基的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李末的量實在太大了,即便他見過的一些【住苗境】強者與之相比都有所不急。


    如此恐怖的力量摧枯拉朽,直接轟向那浮空念珠。


    “冥頑不靈,以入魔道!”


    無相口宣慈悲,搖頭輕語。


    下一刻,一百靈八顆【魔靈珠】猛地散開,恍若星辰布鬥,散發出駭人的光澤。


    李末神色微變,灰蒙蒙的靈息如墜江海,竟然再無聲息,無法突破那一百靈八顆念珠的桎梏。


    “這是什麽寶物!?”


    師明妃猛地抬頭,伏魔殿的上空,一片黑雲壓頂,散布的念珠如星光點綴。


    在如此寶物的加持之下,無相的靈息竟然不斷放大,每經過一枚念珠,他的力量便放大一倍。


    “一百零八倍!?”


    師明妃簡直不敢相信,尋常修士的身體根本無法承受這等力量,更何況也沒有哪一件法寶能夠將自身的力量放大一百零八倍。


    超乎常理,便為妖孽,本就不該存在於世間。


    “那是靈息……”


    李末抬頭,看著橫壓於頂的黑雲,凝起的眼眸也不禁湧起訝然之色。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的靈息能夠放大到這等程度,成雲之相,蓋壓一切。


    在這種力量,任何玄功術法都要暗然失色。


    “一力破諸法!”


    “多麽美妙的力量啊……”


    無相雙手合十,控製著【魔靈珠】,眼中噙滿了陶醉之色,臉上卻是虔誠如朝聖佛。


    “靈門的初代門主……他是超越時代的天才……”


    這一刻,無相的姿態居高臨下,看向李末的眼神充滿了悲憫,好像是在看待一個即將墜入煉獄深淵的幽魂。


    魔靈珠,乃是源於【禁鐵】而被創造出來的寶物。


    這種來自【神宗禁地】的奇物,能夠克製修士與妖鬼的力量,然而卻天生不能鍛造兵刃,若成諸兵之形,必引禁忌厄難。


    當年靈門初代門主卻反其道而行之,既然不能用其打造克製修士與妖鬼力量的兵器,那便逆行研究,終於讓他提取出能夠放大修士與妖鬼力量的物質。


    這麽多年,歸墟在韓奇留下的研究基礎上,終於摸索出了類似【魔靈珠】的寶物鍛造之法。


    它能夠將主人的力量瘋狂放大,突破原本的極限。


    “禁鐵不成兵,逆行盡癲狂……”


    靈門的初代門豬,那是超越了時代的天才,他留下的遺產足以顛覆人世。


    “李末,你縱死無憾了。”


    無相一聲輕喝,恐怖靈息結成的黑雲碾壓而至,如天劫浩蕩,罩向了李末。


    “完了……”


    師明妃心頭咯噔一下,她知道李末死了,便會輪到她們。


    伏魔殿內發生的一切,都不會透出去。


    嗡……


    就在此時,一陣輕吟響徹,似龍嘯,如劍鳴,又恍若刀鋒震蕩。


    下一刻,一柄奇異的兵刃出現在李末的手中,似刀非道,似劍非劍,靈息化入玄鋒中,一刃驟驚百萬兵。


    截刃!


    “那……那是什麽?”師明妃瞪大眼睛。


    一道詭異的鋒芒衝天而起,於那滾滾黑雲之中驟然消失,如深淵茫茫,似大海無跡,不知所來,不知所往。


    轟隆隆……


    幾乎同一時刻,那恐怖的鋒芒豁然再現,竟是直接斬現於無相的身前。


    黑雲蓋壓九重天,我以此刃截天機。


    這一刻,李末終於祭出【截刃】。


    這件兵刃,千錘百煉,不知吞滅了多少機緣,妖刀天成,玄功秘授,取截天之意,縱然天地絕命之境,也能截取那一線生機。


    “你能內生再造……”


    “我便殺得你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李末一聲暴喝,無數的鋒芒似於浮空顯現,瞬間便將無相吞沒。


    一刀。


    又一刀。


    再來一刀。


    ……


    這是真正的千刀萬剮,在師明妃與鄭基驚恐的目光中,無相身首異處,四肢崩離,須臾間便被剁成了饅頭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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