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連著下了三天雪,難得見到了明媚的陽光。


    折騰了一夜,李末也沒有了睡覺的心思,天剛蒙蒙亮便騎著奎剛,進了城。


    遊龍館內。


    紀師抱著一個“湯婆子”,靠在窗邊,爐子裏的獸金炭燒得通紅發亮。


    “你今天怎麽這麽早?”


    “過來看看你……”


    李末隨口說著,便坐在了紀師的對麵,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看什麽呢?”


    “對門那戶丫頭昨天出嫁了。”


    “關你什麽事?你的姘頭?”李末不由問道。


    “滾蛋。”紀師狠狠瞪了一眼:“我這般潔身自好,甚至不知姘頭為何物。”


    “那你在這裏感歎什麽呢?”


    “那丫頭可不是盞省油的燈……平日裏最為好客,像這樣的黑蝴蝶居然跟新郎家要了一座兩進兩出的宅子,還有一輛鱗駒香車……”紀師抱緊了“湯婆子”,輕聲道。


    “黑色蝴蝶萬人嚐,張口要車又要房……聽說新郎家把祖墳都給刨了。”


    “關你什麽事?又不是刨得你家祖墳。”李末白了一眼。


    “你沒聽明白我的意思……”紀師看向李末。


    “現在的好姑娘不多了,你也不想我遇上這等吸血蝴蝶吧……我覺得你師姐就挺好……”


    “說什麽胡話呢?”李末笑著道:“什麽樣的蝴蝶能把你們家給吸幹了?”


    鎮南王府,雄踞一方,既是當世霸主,更有敵國之富,你說哪家姑娘能夠獅子大開口讓鎮南王府去刨祖墳?


    更何況,李末可是知道,紀師的婚事極有可能是要迎娶一位皇女。


    一旦他嫁……娶過來,光是那陪嫁就是絕大部分人一輩子做夢都夢不到的人間富貴。


    “我如果能娶了你師姐,我就是你姐夫,親上加親啊……以後在京城,你可以橫著走。”紀師鼓動道。


    “我現在也是橫著走啊。”李末訝然道:“誰不知道我是你的人?”


    “你他媽……”


    紀師雙眼猛地一瞪:“你別告訴我你在外麵惹事,報得都是我的名號。”


    “報我肯定是沒報了,可是就咱兩的關係,他們會不會這麽想,我就不知道了。”李末攤開雙手,做出了一個無奈的姿勢。


    “你他媽……”


    “好了,說正事。”


    李末抬手,將紀師的問候及時打斷。


    “鎮南王進京也有些時日了吧……我想要拜會一下。”


    “拜會他?”紀師稍稍正色:“你怎麽想起這出?別告訴我是尊敬長輩……”


    “確實有點事……”


    當著紀師的麵,李末也不兜圈子。


    “你想要拜會老爺子,我倒是沒意見,問題是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什麽?那你怎麽見他?”


    “都是他找得我……我想見他,就隻能等著。”


    “你是不是他親生的?”李末的神情變得越發古怪起來。


    “廢話!”紀師狠狠瞪了一眼:“你不了解我們家老爺子,他不太喜歡京城,因此即便進京,行蹤也極為飄忽,除了宮裏,恐怕也隻有一個人知道他在哪兒。”


    “誰?”


    “跟我來。”


    紀師抱著湯婆子起身,領著李末走出了門,兩人踏著積雪,拐過了六條街,方才在一條巷子口的鐵匠鋪前停了下來。


    “有間鐵匠鋪?”李末看著招牌上歪七扭八的字,隻覺得這個名字特別得有些潦草。


    “你帶我來鐵匠鋪幹嘛?”


    李末掃了一眼,清晨許多鋪子還沒支開,鐵匠鋪子的爐火也未曾升起,隻不過火爐內還冒著火星子,餘熱尚在。


    一般老鐵匠鋪的爐子是不會熄的。


    “這裏有你想找的人。”


    紀師撩開門簾走了進去,李末緊跟其後,剛進門便見到了一張張毛光鋥亮的黃牛皮張掛在牆上,中央處點著一個拳頭大小的紅點。


    “這還真不是一般的鐵匠鋪。”李末掃了一眼,便看出了些許端倪。


    這種可不是普通的牛,而是東海碧波山上的【鐵皮黃巾牛】。


    傳聞,這種牛乃是異種,乃是山中精怪,勾了母牛,借腹生子,從小飲山泉,食丹草,牛皮堪比鐵甲。


    軍中有一種【黃牛甲】,便是用這種牛皮煉製而成。


    許多豪門貴族專門定製這種黃牛皮給後背練習弓馬騎射,至少三十石的弓,才能在這種皮子上留下痕跡。


    就看這黃牛皮便知道,這家鐵匠鋪可不是打打菜刀,磨磨剪子的普通貨色。


    “這裏的老板我叫他陳伯……從小就在我們王府,後來我進京,他便也跟著過來,在這裏開了一間鐵匠鋪,算是老本行。”


    “陳伯!?”李末一愣,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陳伯年輕時便與我父王認識,因此整個京城也隻有他知道我父王在哪兒。”


    “進來吧。”


    說著話,紀師輕車熟路地將李末引入內堂,剛進門,一股極為特別且複雜的香氣撲麵而來。


    李末抬頭望去,便瞧見內堂中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幅奇異的妖鬼畫像,分別用香火供奉著。


    “嗯?這些是什麽?這位陳伯看著路數不正啊。”李末撇了撇嘴道。


    “別瞎說……”紀師沉聲喝道。


    “你或許不知道,神宗滅法之前,有許多凡人甚至修行之士供奉妖鬼中的大能,換取能力……這是一路極其強大的法脈,修煉者極多……”


    紀師解釋道:“隻不過後來,神宗滅法,將這類供奉妖鬼修行的法脈,視為淫祀,連根拔出……”


    “這一脈便從此銷聲匿跡。”


    說話間,紀師走到了一副圖畫麵前,上麵畫著一個羊頭人身的妖鬼,雙手合十,作修行相,小腹腫大,好似長著六個肉球一般。


    “這叫做盤羊仙官……據說隻要祭祀供奉他,便能強大腎髒,活絡精神,其中有強大者甚至可以長出六顆腰子來。“


    “六顆腰子?那受得了嗎?”李末訝然道。


    “誰說不是呢。”


    紀師撇了撇嘴,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光澤。


    所謂腎藏精,一旦長出了六個腰子,便有源源不斷的精力,可以肆意揮霍噴薄。


    正因如此,神宗滅法之前,祭祀供奉【盤羊仙官】的修士很多,凡人就更多了。


    “還有這頭虎仙……”


    紀師又走到了另一幅畫像麵前,上麵畫著一頭斑斕猛虎,作勢撲向了一個女子。


    “據說供奉祭祀這種妖鬼,能夠枯木逢春,老蚌生珠,爛了根的老木頭都能重新發芽……”


    “這……”


    李末越聽臉上的神情便越發古怪,這間屋子看著似乎有些不太正經。


    “小雞子,你現在將這裏當成你們王府的茅房了,說來就來……還帶了個人來……”


    就在此時,一陣冰冷的聲音從外麵傳來,沉重好似擂錘撞擊一般。


    “來了。”


    紀師眼睛一亮,便帶著李末走了出來。


    李末剛出來便看見鋪子裏多了一位五十多歲的男人,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背對著李末和紀師,正往爐子裏添煤。


    “別亂看。”


    紀師拉了拉李末的衣角,湊到了李末耳邊,小聲嘟囔道:“聽說陳伯年輕時極為風流,山裏的尼姑都滅了床前的青燈,掃了佛前的香火,上杆子追著他非嫁不可,隻是後來陳伯惹了一個極為厲害的寡婦,被打斷了一條腿……”


    “這不跟你一樣嗎?你遲早也……”


    李末的話還未說完。


    “小雞子,我是老了,不是死了,你當我聽不見嗎?”


    就在此時,陳伯轉過身來,胡子邋遢,長發覆麵,如此不修邊幅的模樣實在與風流扯不上半點關係。


    他拄著拐,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紅光滿麵,一身的酒氣,打個嗝,滿嘴的韭菜腰子生蠔味。


    “陳伯。”紀師打了個招呼:“他是我朋友,李末。”


    “李末……姓李!?”


    陳伯愣了一下,深深看了李末一眼,方才將目光移開,落在了紀師的身上。


    “紀八來了?”


    “紀八是誰?”李末忍不住問道。


    “我爹行八,熟識的人稱一聲紀八爺,再熟一些的就叫紀八……不過我爹不太喜歡這個稱呼,一般叫紀八的都跟他有仇。”


    紀師尷尬地笑道:“陳伯,我爹來沒來,你還不知道嗎?”


    “我今天來就是想要見見他。”


    這話說出來,紀師自己都覺得奇怪,兒子見老子,還要托人找關係,這哪像親生的。


    “你要見他?”


    陳伯掃了李末一眼,卻是淡淡道:“我最近要趕個大活,可沒時間幫你找紀八。”


    “大活?就這個?”


    紀師看著陳伯身邊的鐵架子,不由道。


    那鐵架子四個角都掛著鐵鏈,上麵還有鎖銬,除此之外,還有牛皮繩纏繞在架子上。


    “這東西……”


    李末眼皮輕抬,隻覺得似曾相識。


    “小雞子,你雖流連紅塵,看來還不知道這其中的妙趣。”陳伯冷笑道。


    “什麽妙趣?”


    “嘿嘿,君子性非異也,善假於物也,閨房之樂,有了它才算是達到極致……這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


    陳伯看了看紀師,又看了看李末,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難道這是……”紀師的眼中湧起一絲明悟,認真地重新打量起這器具來。


    “真會玩。”


    “這算什麽?”陳伯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


    那是手藝人的驕傲。


    “我有一套壓箱子的絕活,名為房中二十八器,一旦打造出來,可以讓寡婦流淚,烈婦求跪,和尚夜夜想犯罪……回頭給你來一套”


    “陳伯……回頭再說。”紀師幹笑道。


    “年輕人啊,不知探索生命繁衍的樂趣……”


    “這寶貝還能再改進改進……”


    就在此時,李末開口了。


    “嗯!?”


    陳伯眼睛翻起,看向李末。


    他這鋪子開了十幾年,還從來沒有人可以對他的作品指手畫腳。


    “這架子中央在放一個鏤空的板凳,懸浮一根鐵棒槌,以齒輪帶動,可以上下竄動,人力控製速度與幅度,必有妙用。”


    李末前世受到的啟蒙教育,必在紀師之上,哪怕沒有吃過豬肉,也見過豬配。


    “妙啊……真是大妙……”


    陳伯聞言,眼中泛起一抹別樣的異彩,就好似黑夜中的一道山電,亮得嚇人。


    “沒想到啊,小夥子,你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天賦……不簡單,不簡單……”


    陳伯看著李末,不由地豎起了大拇哥,嘖嘖稱道。


    紀師看在眼中,不由露出異樣的神情。


    這是他第一次見陳伯如此誇讚一位後輩,同時,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這般變態的李末。


    “年輕人,你這般巧思當真妙得很……”陳伯的腦海中已然浮現出新的圖紙,越想越是有趣,畫麵和配音都有了。


    “我也不白白承你的情。”


    說這話,陳伯轉身翻箱倒櫃,片刻後,取出一塊蔚藍色的鐵礦,隻有巴掌大小,上麵還有著一道道血色紋路。


    “這點小玩意送給你。”


    “這是什麽?”李末一眼便看出了這塊鐵礦的不凡,羸弱的光輝中卻蘊藏著極為恐怖的生命能量,就連他體內的截刃都歡呼雀躍起來。


    “這叫藍銀鐵。”陳伯淡淡道。


    據傳,古時候有一種奇異的植物,名為藍銀草,死後埋入地下,混著各種動物的骸骨,日久年深,方才形成了這種奇異金屬。


    這種奇異金屬不僅有著極強的可塑性,而且擁有巨大的潛能,能夠伴隨宿主的修為一同成長進化。


    因此,這種金屬極為珍貴,一般的靈兵都舍不得用起鍛造。


    陳伯說是小玩意,實際上卻是貴重無比。


    “多謝陳伯。”李末倒也沒有推辭,他能夠感受到截刃對於這塊金屬的渴望,如果不是他按著,截刃早就飛出來了。


    “陳伯,那我爹……”紀師趁熱打鐵,並沒有忘了正事。


    “兩天後,你再來,我帶你……你們去見他。”陳伯漫不經心道。


    “好勒,多謝陳伯。”


    紀師咧嘴輕笑:“那我們先告辭了。”


    “不走還等著我留你們吃飯嗎?”


    話音剛落,李末便已經拿上了藍銀鐵,跟著紀師離開。


    “嘖嘖……是啊,你也看到了,那個小鬼身上藏著一把見不得光的玩意……那東西竟然也是劍……有意思得很啊。”


    陳伯頭也不回,鼓動著風箱,將爐子裏的火吹得旺盛起來。


    角落處,一堆廢鐵礦內,半埋著一柄劍胚,彎彎曲曲,鏽跡斑斑,還未成型,此刻輕吟驟起,引得周圍廢鐵瑟瑟震動。


    “偏偏他也姓李……真有意思。”


    陳伯一聲歎息,廢鐵碎石滾落,便將那柄劍胚重新淹沒!


    這兩天家裏有點急事,算欠一章,明天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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