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公主,神宗血脈,也是其最小的女兒,隻可惜年幼早夭。


    史書記載,天曆七十三年,幼主女姬薨逝,帝悲,葬於北邙。


    “璿璣公主……”


    李末深入大墓,看著牆壁上的記載,神情恍惚。


    光陰縱橫三千載,唯有神宗可稱雄。


    那個男人號稱天下第一強者,風姿絕代,橫絕古今,或許正因如此,惹來上天忌憚。


    他的子嗣不多,血脈單薄,璿璣公主乃是神宗晚年所得,視為掌上明珠,可惜年幼早夭。


    那時節,李祖化玄根,韓奇入歸墟,江無妖雲遊天下……江河孤影,故人凋零,璿璣公主的薨逝對於晚年的神宗而言,卻是不小的悲痛。


    “神宗予以了極為隆重的葬禮,將其安置於北邙荒丘,甚至設疑塚三十六座,便是為防後人打擾了他這苦命小女的長眠……”


    鬼母不由唏噓,言語至此,她稍稍一頓,看向李末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


    “誰能想到,三百多年前,璿璣公主的大墓到底還是被缺德之人給挖了……”


    “這……”


    李末撇了撇嘴,流露出一絲尷尬的笑容,他知道鬼母指得自然便是黑劍。


    可是沒辦法,這屬實是黑劍的專業領域。


    各大山門的祖墳,天師府的祖墳,鎮國公府的祖墳……哪一座是沒有被他光顧過的。


    若論修為實力,黑劍或許算不上三百年來的第一高手,可是在盜墓的領域,他足以稱得上是祖師爺。


    北邙十萬荒丘,他盜過的墳不計其數,甚至於如今的盜墓業如此興旺發達,源頭也是從他這裏打開的。


    正因如此,黑劍盜皇陵,看似石破天驚,實際上卻也在情理之中。


    “黑劍覬覦神宗血脈……”


    鬼母話鋒一轉,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此人氣魄極大,當年他想要借助北邙山的龍脈,汲取北方氣運,創造出能夠主宰北方的可怕生靈。”


    “北邙之主!?”李末沉聲道。


    早在毒王山,他便已經見識過,無底洞化為的那根盤腸,就是北邙之主的產物。


    “不錯!”鬼母點了點頭。


    北邙山的這條龍脈原本就是一條真龍脈,雖說時移世易,卻也非同小可。


    若是將其激活,以身承載,必能汲取北方氣運,立地為主。


    “北邙山的龍脈日久年深,已是玄陰真煞,若是想要將其激活,煉就北邙之主,便要聚其一點純陽,如同龍珠一般……形成真龍吐珠的格局……”


    說到這裏,鬼母的臉上浮現出凝重之色。


    “隻是天地茫茫,不是誰都能夠承載這樣的格局……”


    “所以黑劍看上了神宗血脈……”李末恍然有悟。


    璿璣公主,本就是真龍之子,又葬於北邙山,無形中與這條玄陰龍脈相合,若是能夠以身化純陽,成為那顆“龍珠”,形成真龍吐珠的格局,便能占盡北方氣運。


    鬼母的【萬鬼龍棺】便是按照這個思路煉製而成,萬鬼凝聚化為龍棺,成玄陰之脈,自身則是那一顆純陽龍珠,一旦兩者呼應,形成格局,其勢便奪造化。


    “黑劍的想法很是瘋狂……事實上,他是在歸墟的時候,從韓奇的筆記中見到了這樣的設想,可他卻付諸行動……”


    鬼母沉聲道:“可是他低估了神宗血脈,也低估了屍身的奧秘……”


    “所以……”李末心頭一動,已然猜到了接下來的發展。


    “他未曾從璿璣公主的屍身之中凝聚出那顆‘龍珠’,卻引得一尊前所未有的生靈,從那蛻下的皮囊中誕生了。”


    “北煞玄僵!”


    旁邊,聽了半天的顧長安忍不住道。


    “師尊剛剛誕生隻有懵懂的意識,可是黑劍卻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可當他想要出手將其鎮壓,師尊卻依仗北邙山的地勢桃之夭夭……”鬼母沉聲道。


    “那時候師尊神通未成,隻能躲著黑劍,後來她蛻變三次,斬下三次皮囊,方才證得妖仙大位。”


    “可當她轉過頭來找黑劍尋仇的時候,後者卻已隕滅。”鬼母不由唏噓。


    每次她聽北煞玄僵說起這段往事,後者便是咬牙切齒,大恨難消。


    “不愧是神宗血脈啊,差點就成為了北邙之主,雄踞天北不敗……”李末也不禁感歎。


    韓奇的才思,黑劍的手段,還有神宗的血脈,竟然都未能從【北邙玄陰龍脈】之中凝練出那顆【純陽龍珠】,形成真龍吐珠的格局,實在有些可惜。


    “黑劍是敗給了天數,他說北方星動,晦澀難明,三百年必有王者出,三百年必有大教興……”


    “他所行隻是時機不對……或許那顆【純陽龍珠】已經出世,隻不過還未到現世的時候……”


    “總有一日,它真正的主人會出現在這片大地之上,君臨北方……“


    鬼母悠悠輕語,美眸中閃爍著複雜的神色。


    純陽龍珠,乃是北邙十萬荒丘的命脈,誰能握住那一道純陽,便能洞悉天機,激活玄陰龍脈,占盡北方氣運。


    隻是如此天大的造化,不知道會在何時,落於何人的身上。


    ”你剛剛說【北煞玄僵】曾經自斬三次,蛻下過三次皮囊!?“


    就在此時,李末突然開口問道。


    ”不錯……那三位如今便是【生死殿堂】的掌控者……也是僅次於北煞玄僵的意誌。“鬼母沉聲道。


    此次爭奪棺位,便是由生死殿堂主持。


    北煞玄僵門下弟子,誰的本命玄棺能夠入主【生死殿堂】,占據第三尊棺位,便能成為北邙山的繼承者。


    “就是這裏了……這座墓室便是師尊化妖之地……你在此修煉,或許能夠有所領悟。”


    鬼母帶著將臣來到了這座大墓的最深處,平日裏這地方除了她之外,絕對不允許第二人踏足。


    如今,鬼母可以說是毫無保留地將芒碭山獻了出來。


    “將臣,能否成功,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李末凝聲輕語,他能幫的也就到此為止了,如果將臣無法融合黑色詭土,煉成【九葬棺】,那接下來的事情也就不用想了。


    “我明白!”


    將臣點了點頭,他神色微凝,孤身一人,走進了那座如封似閉的墓室。


    “對了……”


    隨著巨大的隔世石緩緩落下,李末眉頭一挑,好似想起了什麽。


    “什麽?”鬼母下意識地問道。


    “不對吧……”


    “你剛剛說北煞玄僵曾經自斬三次,蛻下過三次皮囊……”


    李末略一沉默,繼而開口道:“璿璣公主屍身化妖那次不是也蛻下過一次皮囊嗎?”


    “嗯!?”


    鬼母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深思之色。


    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有想過。


    “師尊的事情我也不是完全清楚……”


    鬼母搖了搖頭,不願在這個話題上多費口舌。


    “我已經為你們安排好了住處,接下來你們便暫且安居於此吧。”


    說著話,鬼母帶著李末和顧長安退了出來。


    與此同時。


    茫茫黑夜將退,明月西墜,東方透出了一抹魚肚白。


    “嘰咕……嘰咕……”


    清冷的山溪旁,一陣肚子叫的聲音引起草叢內蟲兒的“譏笑”,點點螢火飛起,照亮了少女的臉龐。


    “咕咕,你又餓了!?”


    唐北玄轉過身來,看著一臉窘迫的少女。


    這便是他當日在破廟內收留的姑娘,起初,唐北玄本想將其帶到有人居住的地方,便放下。


    誰曾想,這姑娘懵懵懂懂,就連自己的性命都不知曉,恍若膏藥一般黏上了他。


    唐北玄無法,隻能將其帶在身邊。


    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唐北玄發現,這姑娘的飯量驚人,幾乎每時每刻肚子都在咕咕亂叫。


    所以,他才給其起了個“咕咕”的名字。


    “來,先管個水飽。”


    唐北玄不由苦笑,將剛剛盛滿溪水的葫蘆遞了過去。


    咕咕木訥地點了點頭,結果了葫蘆,仰頭牛飲,絲毫沒有少女般的矜持。


    嗡……


    唐北玄淩虛一指,隔空畫符,金色流光運轉,浮動的虛空中,一道金色虛影從中走出,頭戴黃巾,身形魁梧,恍若靈武神獎。


    “去抓隻兔……老虎來吧。”


    話音剛落,那道金色虛影縱身飛起,直入山中,片刻後便聽得一聲虎嘯淒慘。


    就在此時,咕咕突然站起身來,盯著北邊望去。


    茫茫夜色還未徹底退去,隱隱隻能看到朦朧霧氣中,山影綽綽。


    “翻過這座山頭,便是北邙十萬荒丘了。”


    唐北玄坐在大青石上,升起了一堆篝火,跳動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臉龐,也將他衣角處的“龜蛇”印記映照得格外顯眼。


    “北邙……北邙……”


    咕咕眸光渙散,喃喃輕語,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北方遠處,似乎再也無法移動分毫。


    “怎麽了?”唐北玄隨口問道。


    “我好像來過這裏……很久以前……很久以前……”


    細弱蚊絲的話語幽幽落下,轉瞬之間便淹沒在了呼嘯的山風中。


    ……


    山中無歲月。


    李末帶著顧長安在【芒碭山】住了下來,倒也不是因為別的,主要還是為將臣守關。


    雖說自從鬼母敗在李末的手中後,表現得極為乖順,可畢竟不是自己人,李末如何也放心不小。


    將臣若是在這關鍵時刻沒了,那他可就虧大了。


    平日裏倒也算清閑,鬼母偶爾也會登門拜訪,與李末切磋討論一番修行上的問題。


    不得不說,鬼母不愧是妖仙弟子,實力雖敵不過李末,可是理論水平卻高得沒邊,許多觀點讓李末都覺得豁然開朗。


    “你可真是勤政愛民,還讓小蠍子每天將公務送到這裏來。”


    這一日,李末看著顧長安埋身於公文之中,忍不住調侃起來。


    顧長安抬頭,斜睨了一眼,不鹹不淡道:“你當初在京城是怎麽當差的?”


    “你別說,讓我猜猜看……”


    “混!”


    “你怎麽能這麽說我!?”李末挑眉道:“我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官員……”


    話未說完,李末眼睛一亮,卻被一封信函上的內容所吸引。


    “雲飛來客棧重新開張了!?”


    “嘖嘖……她們家那道【鮑魚燉泥鰍】我還沒來得及品嚐過內……重新開業有什麽講究嗎?”


    “玩法更多了……預存一百兩銀子就能送一百抽……”顧長安隨口道:“本來邀請我參加開業典禮的,錯過了……”


    “一百抽?抽獎嗎?”


    “當然是抽鞭子……”


    “嗯!?”


    李末微微一愣,神色變得古怪起來。


    “年輕人,有人就好這一口……沒見過吧。”顧長安咧嘴一笑,有些曖昧地看向李末。


    “說什麽呢?我什麽場麵沒見過!?”


    李末放下信函,淡淡說道。


    “你去哪兒?”


    顧長安看著李末轉身的背影,忍不住追問道。


    “我出去轉轉,都快悶出病來了,也不知道小僵屍什麽時候才能出關……”


    說著話,李末便出了洞府,離了芒碭山。


    狹長的山道上,不見半點人影。


    北邙荒丘,墓比樹多,鬼比人多,尤其深入腹地,確實難見人影,偶爾見到也是盜墓的同行。


    李末孤身一人在山中晃悠,不知不覺,前方便起了大霧,暈白如雪,彌漫似煙。


    “嗯!?”


    李末眉頭一皺,揮手攪動霧氣,他一步踏出,身形恍若鬼魅,便衝出了重重霧瘴。


    山溪流淌,卻是另一番光景,前方一片桃林現於眼前,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埋死人的地方,還有這般光景……”


    李末不由奇道,這裏的風景與幽幽的芒碭山卻是截然不同。


    他正要上前,卻見溪水旁竟有一座涼亭,裏麵坐著一位青衫老者,身形消瘦,麵容平和,深邃的眸子裏卻泛著極具生氣的光彩,看著比起年輕人更要明亮有神。


    此刻,那位青衫老者似乎也注意到了李末,他的臉上明顯浮現出一抹怔然之色,旋即拄了拄手中的竹仗,同時向著李末招了招手。


    “還真有人……”


    李末心中泛起了嘀咕,不由走上前去。


    雅致的涼亭內,唯有青衫老者一人,石桌上煮著一壺新茶。


    “年輕人……山中偶遇,可不容易……”青衫老者上下打量著李末,不由輕笑道。


    “老人家,你打哪兒來,怎麽在這裏?”


    李末不免狐疑,北邙十萬荒丘,可不是誰都能來的,即便是盜墓賊,也不會是孤身一人,更何況是這麽大年紀。


    “路過此地,在這裏歇息。”青衫老者隨意道。


    “敢問老人家怎麽稱呼?你身邊沒人跟著嗎?”李末詢問道。


    “稱呼……”


    青衫老者稍稍一頓,深邃的眸子裏泛起一抹異彩。


    “我叫周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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