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那件事剛才我又想了一想。”酒店老板說道,“我很感謝您的熱情招待,但我隻要在您的牛車裏和您在帝都酒店的窗口占一個位置就滿足了,至於帝都廣場的那個位置,請您隻管另作支配吧。”


    “但我得先提醒您,那樣您將失去一次千載難逢的觀看奇景的機會的。”阿瓦一郎道。


    “您以後講給我聽好了。”酒店老板回答說,“事情由您的嘴裏講出來,給人的印象比我親眼目睹的會深刻。我好幾次都想去親眼看一看殺人,但我總是下不了這個決心,你是不是也這樣,先生?”


    “我,”傑克答道,“我沒看過殺人,我好象記得有一次我已喝醉了酒,我是在那天早晨離開了學校,從瓊斯小店裏鬧了一個通宵出來的。幾個師兄弟演話劇,我演過被殺的死人。”傑克見這兩人一唱一和,也放鬆了心情。


    他這次來,並不是當什麽救世主,師姑交代的事,剛來到的時候,就讓人傳達給了米琪。他隻要將米琪的結果帶回去就完成了這次師姑的任務,其他的,自己沒興趣管,也不敢管。下榻到帝都酒店,純粹就是遊玩。


    “一件事不能因為您在家裏沒做過,到其他地方也就不做,這不算是理由。一個人出來旅行,是樣樣都得看一看的。


    將來有人問您:‘殺人是怎麽殺法呀?’而您回答說:‘我不知道。’那時您多難堪。


    據說,那個犯人是一個無恥的流氓,一個教士原是把他當作親生兒子一般撫養長大的,而他竟用一塊大木柴打死那位可敬的教授。


    真該死!殺教室裏的人,應該用另外一種武器,不應用木柴,尤其是假如他是一個慈愛和藹的先生。


    哎,要是您到了天堂,您能不去拜見上帝嗎?到了地獄,你能不拜訪奪命的無常麽!就算我們現在去看的是一場鬥牛好了。


    請想想古代競技場上的鬥士,他們在競技場上殺死三百隻獅子和一百個人呢。


    你想想那圍繞在斷頭台四周熱烈喝采的觀眾們吧,賢惠的主婦帶著她們的女兒同來,那些妖嬈動人的姑娘們,用她雪白的手翹起大拇指,象是在對獅子說:‘來吧,別呆著呀!來給我殺死那個人吧,他已經嚇得半死啦。’”


    “那麽,你去不去,老板?”


    “當然啦!是的。我也和你一樣,本來有點猶豫,但先生的雄辯使我下了決心!”


    “既然你高興,那麽我們走吧,”傑克起身說道,“但我們到帝都廣場去的時候,我想經過奈何橋街。這樣做行不行?”


    “步行去,可以,坐車去,不行!”


    “那麽,我願意步行去!”


    “您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經過那條街嗎?”


    “是的,我想在那兒看一樣東西。”


    “好吧,我們從奈何橋街走吧。我們可以叫牛車在帝都廣場靠二號街口的地方等著我們,因為我也很高興能經過奈何橋街,我想去看看我所吩咐的一件事情辦妥了沒有。”


    “大人。“一個仆人開門進來說道,“有一個穿著像乞丐的人想和您說話。”


    “啊,是的!”老板答道,“我知道他是誰。二位,請你們回到客廳裏去坐一會兒好嗎?我馬上就來奉陪。”


    兩個青年站起身來,回到了客廳裏,老板又向他們道了一聲歉,就從另外一扇門出去了。


    “噢,”阿瓦一郎問道,“你覺得酒店老板這個人怎麽樣?”


    “我覺得怎麽樣?”傑克說道,他顯然很驚奇阿瓦一郎會提出這樣一個問題。“我覺得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他吃東西很講究,他到過很多地方,讀過很多書,而且。。。。。”


    “而且什麽”阿瓦一郎追問道。


    傑克停頓一下,笑道:“而且。。。吃飯吧唧嘴。”


    傑克對伯酒店老板的看法僅此而已,阿瓦一郎當然知道傑克不可能把他的心裏話告訴他,阿瓦一郎也知道傑克是不會發表任何意見的。


    又有些不甘心,“但是,”他說,“你有沒有注意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什麽事?”


    “他盯著你看。”


    “盯著看我?”


    “是的”阿瓦一郎想了一想。


    “唉!”傑克歎了一氣答道,“那算不上十分稀奇。我的衣服式樣已經很舊了,老板大概把我看成一個鄉下人。我求求你,你一有機會就向他解釋一下,告訴他我不是那種人。”


    阿瓦一郎笑了一下,一會兒,老板進來了。


    “二位,我現在可以悉聽吩咐了,”他說了,“牛車已到帝都廣場去了,我們可以從另一條路走,假如你們高興的話,就走奈何橋街。”


    “太好了,”阿瓦一郎答道。


    傑克說;“我更沒問題了。走吧,我們不能再浪費時間啦,已經十點半了,我們出發吧!”


    三個人一同下了樓,車夫已得到主人的吩咐,驅車到奈何橋街去了,三位先生就徒步像帝都廣場走去。


    酒店老板很快地向那三個窗口瞟了一眼,旁邊兩個窗口掛著‘我’和‘你’,中間那個是白緞的,上麵還沒有字。


    四麵八方都在匆忙地準備著,椅子都已排好了,斷頭台已架起來了,窗口上都掛著旗子,鍾聲不響。


    阿瓦一郎,酒店老板和傑克繼續順著奈何橋街走著。傑克一直奇怪,為什麽這條街會取這麽怪的名字,卻忍住強烈的好奇心,沒用開口詢問。


    當他們接近帝都廣場的時候,人群愈來愈密了,傑克全身都罩在黑色的袍子下,大家對在他們身邊出現一個怪物在行走,倒也沒人發現。


    他們在街角上遇到了老板的秘書,秘書原來在那兒等候他的主人。


    秘書見到他們,也沒說話,隻是微微點頭示意,便把他們帶到一間小小的更衣室,從更衣室進去還有一間寢室,隻要通外麵的那扇門一關,房間裏的人便可以與外界隔絕。


    椅子上已放著高雅的小醜服裝,是用藍白色的綢緞做的。


    “你們既然讓我為你們挑選服裝,”老板對二位朋友說,“我就拿了這幾套來,今天穿這種服裝的最多,也最合用,逢到人家向你們撒紙錢,也不會沾在身上。”


    傑克生平還是第一次看到一架斷頭機,那把刀是新月形的,刀口向外凸出,刀上的墜子份量較輕,全部差別隻在於此。


    有兩個人坐在那塊擱犯人的活動木板上,正在那兒一邊用早餐亦或是午餐,一邊等候犯人。


    其中的一個掀起那塊木板,從木板下麵拿出了一瓶酒,喝了幾口,然後遞給他的同伴。


    這兩個人是劊子手的助手,一看到這種情形,傑克覺得他的額頭上已在開始冒冷汗了。


    一輛巨大的囚車擺放在主要街道的入口處,兩邊都有一列雙排的憲兵,從囚車的門口直排到斷頭台前,並在斷頭機周圍成了一個圓圈,留出一條約莫十尺寬的通道,在斷頭機周圍,則留下一片將近十丈的空地。


    其餘一切地方都被穿著各式各樣的男男女女的人頭填滿了。


    許多人還把她們的小孩子扛在肩頭上,所以孩子們看得最清楚。


    這一幕莊嚴的情景應該令人肅靜無嘩,但人群裏反而浮起一片很大的鬧聲,那是一片笑和歡呼所組成的鬧聲,顯然在人們的眼裏,這次殺人隻是狂歡節的開幕典禮。


    突然間,騷動停止了,大家都把頭轉向同一個方向---囚車的厚重的門開了。


    最先出現的,是一小隊憲兵,其中有一個領頭走在前邊;他們從頭到腳都裹在一件灰色粗布的長袍裏,隻在眼睛的地方有兩個洞,他們的手裏都拿著點燃了的小蠟燭,在憲兵的後麵,走著一個身材高大的人。


    他赤裸著上身,臉色畫滿著各種顏料,就像是儺戲裏的麵具,穿著一條布短褲,左腰上佩著一把插在鞘裏的尖刀,右肩上扛著一把笨重的環首大刀,這個人就是劊子手。


    在劊子手的後麵,則是這場大戲的主角,分別被一個黑色的頭套罩住整個頭部;每一個囚犯都由兩位全副武裝的士兵左右架著,他們插在身後的長條木牌,上麵寫作他們的身份。


    根據處死的先後順序,先出來的是安部太郎,然後才是皮皮魯。


    安部太郎走的步子還算平穩,而皮皮魯由兩位士兵拖著走。


    單單看到這一幕情景,傑克就覺得他的那兩條腿已在發抖了。


    他望了望阿瓦一郎和那個酒店老板;他們的臉色白得象白紙一樣了,嘴巴不受控製地張著,還有一些白晶晶的東西順著嘴角流下來,鼻孔張得大大的,象是一隻大型蜥蜴嗅到了它的犧牲品。


    傑克趕緊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的嘴裏也像他們一樣。他的臉卻露出了一種怪異的微笑。


    這種表情傑克以前是從未在其他的臉上看到過的,就像一個三歲的孩子,看見剛出爐的烤鴨。


    兩個犯人繼續向前走著,當他們走近的時候,他們的臉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


    安部太郎是一個英俊的年青人,約二十四五歲,皮膚被太陽曬成了棕褐色。他昂著頭,似乎在嗅空氣。


    皮皮魯是一個矮胖子,他的臉上布滿著殘忍刻毒的皺紋,但那些皺紋和他的年輕並無關係,他大概在三十歲左右,他的頭耷拉著,他的兩腿發軟,根本無法行走。


    “我記得,”阿瓦一郎有些緊張地對酒店老板說道,“您告訴我說隻殺一個人的吧。”


    “我對您講的是實話。”酒店老板冷冷地答道。


    “但是,這兒有兩個犯人呀。”


    “是的,但這兩之中,要死的卻隻有一個,另外那一個還有很多年活呢。”


    “假如赦罪令要來,可不能再遲了呀。”


    “看,那不是來了!”老板把目光投向一個拐角處,說道。


    正當安部太郎到達斷頭台腳下的時候,一個憲兵,他象是憲兵隊中遲到的一個,拚命擠開士兵,走到領頭的那個憲兵前麵,交給他一張折攏的紙,安部太郎的銳利的目光已把這一切都看到了,領頭的那個憲兵隊長接過這張紙,打開來,於是他舉起了一隻手,“感謝蒼天!”他大聲說道,“有令赦犯人一名!”


    “赦罪令!?”人們用帶著遺憾和惋惜的聲音喊道,“赦罪令!?”


    聽到這種喊聲,安德烈.皮皮魯把頭抬了起來。“赦誰!”他喊道。


    安部太郎仍舊屏息靜氣地等著。


    “赦安部太郎。”那個領頭的憲兵說道,於是他把那張紙交給了憲兵的長官,那軍官讀完以後交還給了他。


    “赦安部太郎!?不!!”安德烈.皮皮魯喊道,他似乎已從先前的麻痹狀態中醒了過來了。


    “為什麽赦他不赦我?我們應該一同死的。你們講定了他和我一起死的呀。你們沒有權利單單要我一個人死。我不願意一個人死!我不願意!”於是他掙脫開了那兩個士兵,象一頭野獸似地掙紮著咆哮著,拚命想扭斷那條綁住他雙手的繩子。


    劊子手做了一個手勢,於是他的助手從斷頭台上跳下來捉住了他。


    “他怎麽了?”傑克問酒店老板,因為那些話都是土語語說的,所以他聽不太懂。


    “唉”老板長歎一聲,說道,“這個人快要死了,他之所以發狂,是因為他的難友沒有和他同歸於盡,要是可能的話,他會用他的牙齒和指甲把他撕得粉碎,也決不願意讓他獨自去享有他自己快要被剝奪的生命的。”


    “噢,人呀,人呀!鱷魚的子孫呀!”老板的情緒有些激動,說的話根本不像是一個做酒店生意的商人,更像是一個哲學家,隻見他把他緊握成拳頭的雙手伸向人群,大聲說道,“我早就認識你們了。你們在任何時候都是自作自受呀!”


    在這說話期間,安德烈.皮皮魯一直在地上和那兩個劊子手滾作了一團,他還是在那兒大喊:“他應該死的!我要他死!他必須死,我不願意一個人死!”


    “看,看哪!”老板大聲說道,“看吧,憑良心說,真奇怪,這個人本來已向他的命運低頭了,他就要上斷頭台了,象個懦夫一樣,這是真的,他是準備服服帖帖地去死的。


    你們知道他為什麽會那樣,是什麽安慰了他嗎?那是因為另外還有一個人要和他一同處死;一同分享他的痛苦;而且比他先死!牽兩隻羊到屠夫那兒,牽兩條牛進屠宰場,使兩隻裏的一隻懂得它的同伴可以不死,羊會歡喜地咩叫,牛會高興得亂吼。


    但人,上帝照他自己的形狀創造出來的人,上帝給他的每條最重要的誡條就是叫他愛他的鄰居,上帝給他聲音以表達他的思想,所以當他聽到他的同類人得救的時候,他的第一聲喊叫是什麽!是一聲謾罵!夠光榮的了吧,人呀,你這自然的傑作,你這萬物之靈!”於是老板爆發出一聲大笑,但那種笑是令人可怕的,顯示出他的內心一定受過非常痛苦的煎熬。----摘自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


    搏鬥依舊在繼續著,人群沸騰了,有的人在歇斯底裏的大喊大叫,有的人在瘋狂的哈哈大笑,有的人卻隻是在發泄般地發泄地大聲怒罵,他們針對的目標隻有一個,都反對安德烈.皮皮魯,不管是笑聲,罵聲還是歡呼,用聲音表達出來的意思隻有一個,這個聲音鋪天蓋地,“殺死他!殺死他!”


    一郎心有餘悸,被嚇得直向後跳,但老板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台前。


    “您怎麽啦?”他說,“難道您可憐他嗎?假如您聽到有人喊‘瘋狗!’您就會抓起槍來,毫不猶豫地打死那可憐的畜生,但它的罪過,卻隻是咬了另一條狗而已。


    而這個人,沒人去咬他,教授隻是在上課的時候,勸誡他努力學習,將來多掙些錢,讓他的父母,他的妻女生活得更體麵一些,更從容一些。而他呢,覺得這個教授冒犯了他,玷汙了他崇高的理想,你知道他的理想是什麽麽!他說,他要為整個宇宙的崛起而讀書!聽聽,聽聽,多麽崇高的理想!!


    就是因為教授的理想不服從他的理想,他要消滅所有和他的理想不一致的人,他就殺了他的恩師,現在他的手被綁住了,不能再殺人了,可是他還希望囚伴和他同歸於盡,這樣的一個人,您還可憐他!不,不,看,看哪!”


    這種介紹實在是不必要的。傑克早已全神貫注地在望這一場可怕的情景了。


    那兩個助手已把皮皮魯拖到了斷頭台上,不管怎麽掙紮,怎麽咬,怎麽喊,已經按著他跪了下來。


    這時,劊子手已在他的旁邊站穩了步子,舉起那把長錘,示意叫兩助手走開。


    那犯人麵孔可怕地扭曲著,扭動著身體,掙紮著想站起來。


    但還不等他站起來,劊子手那把鬼頭大刀的刀背已打到了他的天靈蓋上,隨著一下重濁的聲音,那個人象一灘爛泥似的麵朝下倒了下去,接著兩個助手將他的身體反過來,讓他仰麵躺在了台上。


    劊子手拋開的鬼頭大刀,抽出腰間的匕首,一刀割開了他的喉嚨,又跳到他的肚皮上,猛力用腳踏,每一踏,傷口裏便噴出來一股鮮血。


    很快,犯人被固定在一個木樁上,頭下腳上。隨著一縷火光從犯人的腳底升起,人群再一次沸騰了,人們載歌載舞-----狂歡節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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