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去的時候舞戲才剛剛開始不久,麵容清秀的舞者用曼妙的舞姿表現文信君管理山川菏澤的功績。


    視線好些的座位已經被搶光,秦桑隻好帶醜姑娘在牆角一處空位落座。此時突然響起一陣叫好聲,戲台上,火神之女一襲明豔的紅妝,攀著由屋頂垂下的紅綢,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迷人的弧線,輕輕盈盈地落地。


    扮演火神之女的舞者是位嬌媚動人的女子,腰肢婀娜,水袖甩動,在青山綠水環抱中與文信君初相遇,眉目傳情顧盼生姿,露出令人癡迷的笑,惹得台下看客一片驚豔的沸騰。


    秦桑見醜姑娘視線一直盯著舞戲的方向,看癡了一般,想是喜歡得緊,便沒在意。直到文信君與火神之女互換信物,兩名舞者攀著紅綢空中獻舞的絕妙技藝引起一浪高過一浪的叫好聲。


    秦桑也跟著其他人拍手叫好,回頭向醜姑娘看過去才發現不對,她麵容遮在白紗之下,看不清表情,垂在身側的玉手卻已經攥得發白。


    六


    “醜……醜姑娘?”秦桑試探著輕喚。


    醜姑娘像受了什麽刺激一樣突然抓起桌上茶盞,揚手砸向戲台!


    一聲脆響,瓷器摔得粉碎,瓷片茶水連帶茶葉直濺到兩位舞者衣裙之上,嚇得紅妝舞者驚惶尖叫,整座茶樓瞬間安靜!


    黑布衫戲班班主匆忙上台,老辣的目光直指秦桑兩人:“兩位客人什麽意思?來砸場子?”


    “對不起,對不起……”秦桑趕忙拉著醜姑娘施禮道歉,醜姑娘冷哼一聲,說出了一句令所有看客唏噓不已的話,“胡編亂造,該砸!”


    這就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忍不住問她:“舞戲是胡編亂造,那姑娘你說說,真實情況又是怎麽樣的?”


    不過就是一場舞戲而已,幹嘛這麽認真?醜姑娘不知怎麽的就是要較這個真,秦桑怎麽拉都拉不住:“朱妍姬算什麽神女?她根本就是一個狠毒無恥的女人!與文信君山川中相遇的根本不是她!是她偷了別人的信物,是她卑鄙地做了別人的替身!你們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在這兒為她胡亂粉飾?”


    茶樓中的情況頓時亂了起來,看客們驚歎討論,班主臉色鐵青。茶樓老板一看是來找茬的,趕忙揮手吩咐手底下人:“愣著幹嘛,趕緊把這兩個人轟出去!”


    三四個夥計一擁而上,拉扯著倆人便往外趕,還有些客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好奇追問,醜姑娘義憤填膺激動地失聲哭喊:“文信君根本就不喜歡她!是她不知廉恥地下藥做了苟且之事逼人就範!仗著自己的身份威逼其他女子離開文信君身邊,新婚之夜穿著喜袍跑來耀武揚威,狠毒燒毀了女子的臉!殺了女子全家所有人!這些都是她做的!都是朱妍姬做的!她就是個騙子,你們都被騙了!”


    拉扯中鬥笠不慎掉落,雖然臉上大部分傷痕已經愈合,左臉臉頰上還是留著一塊拳頭大小的紅腫。


    幾個夥計看到她這副尊容頓時沒了好氣兒:“醜八怪,這裏也是你隨便撒野的地方?打!”


    醜姑娘癡傻了一般也不躲避,隻是留著眼淚大笑,秦桑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別……別打臉,她臉上有傷……”


    “你們為什麽要信她?為什麽要信她?”


    拳頭密密麻麻地落下來,再鬧下去必定要吃大虧,秦桑不顧對方的掙紮強行拉著她逃出了茶樓。


    所幸茶樓裏的人沒有追出來,秦桑蹲在沒人的小路口轉角處,哼哼唧唧地揉著被打痛的肚子。醜姑娘一言不發,雙目無神地看著某處。


    秦桑慢慢起身站在她身邊:“我大概知道你的仇是什麽了。”


    她對文信君與神女的故事知之甚詳,看舞戲時激動成這樣,再加上她一直不肯說明原因的燒傷,秦桑也就猜了個差不多。


    醜姑娘沒有回答他,兩人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站著,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夕陽落山華燈初上,秦桑實在餓得受不了打算帶她去吃些東西,她才盯著對方的眼睛,慢慢開口:“你是妖吧?”


    秦桑當場石化。


    七


    “來找你之前,我便聽說遊方的秦大夫妙手回春,可活死人肉白骨不是尋常人。你果然有辦法取冷靈泉治好我的臉。”醜姑娘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語氣波瀾不驚:“下午路過的那位道長,以前你出去擺攤子的時候,他曾在隔壁王嬸子家除過妖,你果然很怕他。”


    “醜……醜姑娘……你……”


    “綠惹”


    “啊?”


    “我的名字,綠惹。”


    她靜靜地對視著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眸,臉上傷痕淺淡,已經可以看出原本容貌那份足以攝人的美。


    秦桑不由自主往牆邊靠了靠,臉色有些發白,捏著衣角的手不住地抖。人類將“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奉為圭臬,如果他身份被其他人知道,很有可能便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我……我沒害過人,更沒害過你,你想怎樣?”


    “我說過,我有一份仇,一定要報。”


    “我法力低微,上不了九重天。”


    “我說過,會親自去報。”


    “凡人如何是神女對手?”


    夜風微涼,杏花如同冬日未落盡的雪,輕輕巧巧地在月光下飄灑,他在等待她的回答。


    綠惹紅唇輕啟,聲音一如她的神情,沒有任何起伏:“幫我,變成妖。”


    秦桑不可置信地盯著她。


    綠惹上前,輕輕環住秦桑,頭靠在他耳側溫柔低聲:“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秦桑心中苦笑,人類真的很聰明,懂得如何拿捏。他慶幸自己的心意能夠被她了解,但此時此刻,在這個作為交換的懷抱裏,除了溫情,體會到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苦澀。


    他將她輕輕推開,朝人流密集的地方走去。


    “求你。”


    腳步停滯,秦桑沒有回頭,在綠惹的角度看來大概是歎了一口氣。


    “吞妖骨,飲妖血,換妖心。”


    妖類的骨血可以令人擁有妖的能力,給與骨血的妖法力越強,得到骨血的人能力也就越強。而妖類之中法力最強者,當屬妖王。


    恢複容貌後的綠惹端坐梳妝台前,雪指拈著木梳精心梳理著錦緞一般的秀發。銅鏡中的女子妝容精致一顰一笑皆顯絕代風華:“妖王可有弱點?”


    秦桑慢條斯理地收拾起所有醫藥用具,半晌才聽不出任何情緒地回答:“好美色。”


    綠惹唇角勾出一抹魅惑的笑意,朝銅鏡之中容貌絕美的自己嬌媚地眨了眨眼。


    她要秦桑帶自己偷偷溜進妖王居住的宮殿,他法力低微很快便被發現。妖王遠遠掐著他的脖子懸空提起,險些將人掐死,綠惹這才千嬌百媚儀態萬方地走近,向對方展露自己最美的笑。


    妖王不屑地將秦桑扔出大殿外,一把攬過美人坐在自己腿上,似笑非笑:“你的眼睛很美,可惜不會撒謊。說,接近本王想圖謀些什麽?”


    纖細玉手輕輕摩挲過對方臉頰,留下恰到好處的癢,朱唇輕啟吐氣如蘭:“我要大王的骨和血。”


    妖王捏住綠惹下巴,霸道地抬起:“拿什麽來換?”


    “大王要什麽,隻要我有,都可以給。”


    “留下陪我十日。”


    “成交。”


    八


    綠惹從妖王大殿裏出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秦桑。


    也對,他確實應該離自己遠遠的。


    她就是攤禍水,除了麻煩和危險,什麽都給不了他。又憑什麽要求對方一直站在自己身邊,不計回報地付出一切?


    離開也好,她心裏清楚得很,無論對方付出什麽,她都沒辦法給予回應,盡早放手反而是解脫。他是好人,配得上更好更美的未來,不應該把賭注壓在自己這種女人身上。


    她失魂落魄地穿過漆黑幽森的樹林,腳下一絆不慎跌掉,原來是棵不起眼的藤蔓。


    綠惹自嘲地笑笑:“你們也來看我笑話是不是?”掌心之中騰起幽綠色火焰,合掌的瞬間,整座森林化作一片火海!


    ……


    莫記酒館的掌櫃生了一位漂亮女兒,女兒長到十七歲婚事定下,下個月便要與鎮子上唯一一個秀才蘇公子結為夫妻。來館子裏吃飯的客人經常看到兩位金童玉女打情罵俏,心中都道當真是天作之合。


    直到館子裏來了一位青玉色衣衫的美貌女子,乍一出現,人們還誇讚她容貌傾城,卻沒想到竟然是位蛇蠍美人。


    她仗著自己的美色毫無廉恥之心地當眾靠進蘇公子懷中,玉臂勾著對方脖子問:“如果讓你在我和莫姑娘之間選一個,你選誰?”


    蘇公子癡癡地盯著女子,竟然像著了魔一樣:“選……選你。”


    惹得在場所有人氣憤不已,這是什麽世道?這種狐狸精似的妖女竟眾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勾引男人?!還有蘇公子,看起來人模人樣的,骨子裏竟然是這種見異思遷的人渣?!


    莫姑娘當場被拋棄,衣袖遮臉大哭著跑出去,莫掌櫃和夫人趕忙跟著追出去。而綠衣姑娘和蘇公子還在不要臉地咬著耳朵說悄悄話,在場眾人看不下去,紛紛拂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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