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的微博早期發她自己的讀書筆記,無心插柳柳成蔭,到今時今日已經變成了知名讀物博主,每天都會接到無數求文求推的私信。


    她最後一條微博表示家裏有白事,短時間內都沒辦法再看書了,請大家包涵諒解,上千條評論裏清一色的都是蠟燭。


    她放在手機,離開沙發,走到餐邊櫃旁的餐椅坐下,對著骨灰壇聊著海葬的事。


    顧妍祖籍s市,她的雙親,也就是夏依的外公外婆,在夏依讀幼兒園時雙雙離世,顧妍處理後事的時候遵照老人遺願進行了海葬,這些事夏依聽母親提起過。


    夏依對s市的印象不算深,小學時,每逢清明顧妍會帶她回去給外公外婆獻花。


    她能記得,渡海遊輪極濃的機油味,濕熱海風的鹹腥,耳邊有她聽不懂的方言,她的身高隻到渡輪生鏽的欄杆處,身旁是有些髒兮兮的橙紅救生圈。


    她低頭看著螺旋槳在海麵上攪起白沫,抬起頭問媽媽:“為什麽這裏的海不是藍色的呀?”


    媽媽解開包著花束的包裝紙,溫柔的聲音夾在引擎轟隆聲中,“這裏是內海,沒有外海那麽漂亮,海水會偏黃一點。”


    她沒聽懂,隻點了點頭,接過媽媽遞過來的花束,學著媽媽把花朵撒到大海裏。


    白的黃的菊花連著翠綠的枝葉,被卷進翻滾的白沫之中,老渡輪拖著白色小尾巴往前悠悠走著,夏依看向剛剛祭花的位置,流水托著落花,輕輕搖晃。


    媽媽摸著她的發頂說過,無論是花朵還是靈魂,都會在大海裏再次生根。


    “媽媽,你想念s市的海嗎?”夏夜涼風裹著她輕緩的聲線,她自己回答了自己:“我想應該是吧,我也想去看看它。”


    *


    機場到達大廳人來又人往,蕭亦風坐在長椅上玩著消消樂,沒去等候接機的人群中擠著。


    一波乘客魚貫而出,人群頓時熱鬧起來,蕭亦風看了看時間,機組人員沒那麽快出來,他還可以再玩幾局。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他才站起身晃了過去,接機口掛著幾個大屏幕可以看見候機走廊裏的實時畫麵,當他看到餘曼和身邊機長打扮的男人有說有笑地往外走時,蕭亦風抿了抿嘴角。


    怪不得餘曼今早說了不用他接機,看來自己這“驚喜”要變“驚嚇”了。


    當餘曼看見出口前方比別人身高高出一截的男人時,還來不及收起臉上的笑容。


    陳權生走出幾步,見餘曼沒有跟上,回頭發現她停在原地,便折返問她:“怎麽了?有東西落在飛機上了?”


    餘曼收拾好表情,對他笑笑,“沒事,我見到一個熟人,你先在去門口等我一下,我跟他聊幾句就過來找你好嗎?”


    陳權生往接機人群看了一眼,沒和哪位的眼神對上,他點點頭,拉過餘曼手中的工作箱,“那我先過去,你聊好了就過來。”


    “行。”


    餘曼穿過人群,往大廳旁側的長椅走去,蕭亦風已經坐在那,翹起二郎腿看著手機。


    這人怕是又在玩消消樂了。餘曼捏緊了肩膀上的工作包,歎了口氣,走了過去。


    她在蕭亦風旁邊的空位坐下,蕭亦風不看她,她也沒看他,“早上不是跟你說不用來接機嗎?”


    “想說給你個驚喜唄,剛那個是你新男朋友?”


    “還不是,但他在追我。”


    “我看著這個挺好的,比你之前那些都好。”蕭亦風語氣淡然,手指在彩色方塊上來回移動。


    餘曼蹙眉,不該說的話也脫口而出:“那比起你呢?”


    手指停頓一秒,他很快繼續操作著方塊碰撞,“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沒法比啊。”


    原本心裏因為蕭亦風特意來接機而燃起的小火花,被毫不留情地撲滅。


    “蕭亦風,我已經二十九歲了。”餘曼轉過頭,看向站在大門邊的男人,英氣逼人的機長製服惹得每個經過的路人都會多看他兩眼。


    陳權生也看著她這邊,對她比了個ok手勢,意思是“一切還好嗎”。


    餘曼隔空回了個手勢,回過頭繼續說:“這次我可能會很認真談戀愛了,以結婚為目的。”


    沒在限定步數內完成任務,手機跳出遊戲結束畫麵,蕭亦風看著“重新再玩”的按鈕,選擇了按滅手機。


    “那挺好的,我媽前段時間還在說,阿姨又跟她討對象介紹給你相親,你這次就好好去談戀愛,別總想東想西的。”


    蕭亦風把手機塞進褲袋裏,站起身,大掌隨意揉了一把餘曼梳得一絲不苟的發頂,“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知道嗎?”


    一抹紅唇勾起沒有溫度的笑容,餘曼倏地拍開他的手。


    她也站起身,整理好身上的酒紅色空姐服,頭也不回地往候機樓大門走去。


    她把背挺得筆直,黑跟皮鞋在地麵敲出清脆的響聲。


    蕭亦風不是善男,她餘曼也不是信女。


    沒有誰是無可取代的,現在爛泥一般的蕭亦風既然沒辦法給她她想要的,她也不會陪他一起陷進泥潭中。


    這場博弈裏她沒有贏,但也沒有輸。


    蕭亦風也轉身走向另外一側大門,他的車停在露天停車場那邊。


    經過垃圾桶時,他掏了掏另外一邊口袋,把之前餘曼掉在他家的耳環丟了進去。


    傍晚的夕陽將世間一切都抹上濃鬱的橙光,被烈日烘烤一天的葉子微蜷著,悶熱的大氣裏漂浮著細微灰塵,塵埃浸在餘暉裏,似從天空簌簌抖落的金色麵粉,加點火星便會產生巨大塵爆。


    蕭亦風靠著微燙的車門抽了根煙,煙霧漫起時他陷進了回憶裏。


    舒嵐和餘曼的母親蔡麗娟是當年下鄉時的農友,不過兩人等到前幾年有農友發起聚會才重遇,一來二往兩人也成了老閨蜜。


    兩家住得也近,每天早晨兩人都相約坐渡輪到一海之隔的風景區爬山,下山後坐船回到市區,兩人又一起去菜市場逛完再各自回家。


    蕭亦風是在重陽節被舒嵐逼著去爬山時認識了同樣被逼上山的餘曼,兩位老母親似是有意要撮合兩人,他們在監視下無奈地交換了聯絡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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