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千鶴看得有些詫異。


    鐮翼魔懸浮高空,巨翅展開宛如滅世魔王,咆哮聲震得大樓玻璃哐哐作響。龐大的雙翼仿佛劃分天幕,半邊灼紅,半邊月空。


    幾小時前安謐的大樓,如今火焰的爆鳴此起彼伏,層層炸裂,千瘡百孔。


    一切都那麽不真實。


    仿佛置身科幻大片當中。


    自己引以為傲的推理與論斷,在這種暴虐麵前毫無還手之力。


    這一夜,無數市民通過現場的轉播,看到那隻赤焰滔天的惡魔,巨翅蔽月,給人們心底籠罩一層陰霾。


    大人們輕聲安慰著受驚的小孩,主持人翻出了《秘銀戰士》的特攝片劇照,向民眾介紹怪物的來曆,並重點宣傳了樓層間斡旋的銀色鎧甲。


    津津樂道的都市傳聞竟然是真的。


    怪獸活生生地出現在人們麵前。


    長久以來的安逸生活被徹底顛覆。


    網傳消息根本壓製不住,各種視頻、言論通過互聯網傳遞開。


    全市、乃至全區,都在關注著這邊的動態。


    警視廳急電,必須盡快解決恐慌,武裝部隊在趕來的路上。


    藤原千鶴和驅車趕到的黑室廳長,開始布置警戒線,注視著上空的情況。


    總體而言,那個身穿鎧甲的勇士處於劣勢。


    靳子躍三兩步蹬在外露的樓飾,擰身一躍,迅速近身,抽腿轟向怪物的臉。


    鐮翼魔雙翅升空,讓他撲了個空,等待他的將是十幾樓高的自由落體。


    靳子躍一擊未果,下墜。


    周圍的人驚出一身冷汗。


    下降了三四層樓的高度,他抬手彈射套繩,鉤住破洞的窗,借下墜的力一扯,整片窗戶嘩啦折斷。


    不過他也借由這一段發力,重新躍空,臨近牆體的凹凸位置,五指齊抓,在牆體磨破皮手套,劃拉出五道血痕,總算是抓住了窗沿,翻身躲進紅黑交織的樓層中。


    那根本不是什麽真正的鎧甲,隻是最普通的劇組皮套,唯一慶幸的是材料並非易熔塑料。


    靳子躍迅速扯開肩膀的護鎧,剛剛不慎被高溫火柱融化,化作一團焦黑。扯落的時候,連衣帶肉一同剝落,麵具下的神情卻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麵罩很幹擾視線,剛剛幾次反應慢了都是因為視線問題,但隨著對大樓整體構造的熟絡,他腦海逐漸形成地圖,甚至做到看也不看,在模式統一的建築外沿攀爬。


    身後,黑影堵住了洞口,遮蔽了月光。


    鐮翼魔乘風突進,雙爪撓襲。


    靳子躍眼中寒光閃爍。


    側身鑽進樓道,整麵牆在暴力衝擊之下像豆腐塊,輕而易舉被怪物撞破,牆體內部的線路和鋼筋有效遏製了鐮翼魔的身形。


    靳子躍咬牙發狠,回身趁著鐮翼魔衝勁剛止、新力未生,視線又被牆體蒙蔽,騰躍而上,一拳隔著牆體直戳而來。


    目標對準了背上的女人。


    左千子來不及提防,看著原本被撞倒的牆塊折返砸來,座下的鐮翼魔腦袋上挨了一腳,在對方飛速蹬腿中歪向一邊,而自己結結實實撞上這到衝勁,腦袋嗡地一聲,整個人像被衝垮的沙袋從背上跌落,摔在地上,雙手觸地反複磕碰,無神的眼眸像廢棄的布偶。


    鐮翼魔回過神,手爪已經向上探去,山羊角回頂,狹小的空間膜翼展開,邊緣的鐮狀刀鋒足以將其割裂。


    撲了個空。


    靳子躍從鐮翼魔後背矮身翻滾,躲過向兩側劃斬延伸的鐮翼,正要上前了結左千子,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鐮翼魔的尾巴化作長槍貼著地麵橫掃而來。


    心念電轉間,靳子躍愈發狠厲,欺身貼近左千子,抓住光頭女人的手腕,發勁回扯,擰身將女人整個身軀甩起來,迎著鐮翼魔的尖槍撞去。


    女人腹腔連同衣物被劃開一道口子,由於距離問題,沒有及時將其橫切。


    左千子蜷縮著腹部,痛苦地嘔血。


    被靳子躍扯動的手已經脫臼,任保持著被抓的姿勢,正常人掄轉手臂,到了肩胛骨的關節附近總為有些走形,而左千子是整條手臂被活深深折在身後。


    光頭女人咬緊嘴唇,硬是一聲不吭,鮮血從齒縫中潺潺流出。


    靳子躍正準備擰脖,突然下方傳來女孩的呼救聲。


    鐮翼魔正在轉身,狹小的空間讓它少了騰挪的餘地。


    在不遠處,樓層被火柱切裂,一道寬五尺的溝壑下方,除了火焰一片幽暗,深不見底,宛如地獄。


    而溝壑中,傳來女童無助的哭喊。


    “救命啊!”


    靳子躍當機立斷,一腳踹在女人的後心窩,光頭女人捱不住衝飛出去,在空中噴出汙濁的血。


    他一個矮身衝進溝壑中。


    ……


    時間回溯幾分鍾。


    雨宮惠垂頭喪氣地縮在角落,兩根羊角辮上占滿了灰,懷裏護著昏迷不醒的英子。


    火海的黑煙熏得小蘿莉臉上灰撲撲的,臉上紅一片黑一片。


    明晃晃的火焰在她的眸子裏跳動,仿佛隨時會跑出來與現實的火焰接軌。


    小姑娘縮了縮腳,咽了口唾沫。


    她用自己的手袖護住英子的口鼻,自己卻有些昏昏沉沉。


    不行,不能睡,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隔著火焰烘得有些發燙。


    她想起了爸爸,想起男人溫和的笑容。


    我還沒有找到爸爸……


    我還沒有成為像爸爸一樣值得依托的人……


    她心底很害怕,但是越是絕境,越不能表現出來。


    雨宮惠一直相信,正義和奇跡,是存在的。


    沒有什麽,可以輕易打倒滿懷鬥誌的人。


    唱歌吧……


    她想。


    一首代表爸爸的歌。


    她張嘴:


    “隻要有藍天存在,風就不停地讓時空運轉。”


    女孩的聲音幹淨澄澈,虔誠地輕吟。


    “隻要有勇氣存在,夢想就一定能實現。”


    在火焰的爆鳴聲中,顯得是那麽弱小。


    “不管淚水如何在臉上奔流——”


    唱到這裏,雨宮惠已經淚流滿麵。暴躁的火焰推倒了什麽,砰鐺地響。


    她卻仿佛鼓起勇氣,閉著眼吃力地唱:


    “我隻想守護你。”


    “不論何時,不論何地。”


    “我隻想守護你。”


    烈火無情吞噬一切,黑紅交映的空間裏,女孩的歌聲淒婉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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