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高級賓房內,昏暗的密室門窗緊閉。


    厚厚的窗簾透不過陽光,小夜燈的幽黃燈光是室內唯一的光源。


    渾濁的空氣裏,漂浮著色彩斑斕的味道。熏黃的煙味,黴綠的朽味,褐色的男式香水味,茶水食物變質的味道,以及殷紅的血腥味。


    任由外麵人聲鼎沸,爆炸四起,屋內仿佛與世隔絕,渾然不覺。


    “吱——”


    門兀自打開。


    室內的味道循著氣流,像找到宣泄口,一股腦湧出來。


    高幫黑靴的聲音篤篤響起。


    傲慢走到床邊。


    素白的床被裏,陷著一名男人,他的臉埋在枕頭裏,紅色睡袍隱約露出衣領一角。


    她伸手抓起被子一角,觸感冰涼。


    掀開。


    男人的背後紮著一把刀,刀身直沒在身體裏,刀柄頂著被子形成一個小突起。


    血汙染紅了被子,男人的脊背像被鑿穿,又像被順著脊骨肢解的牛,一刀刀剜下去,脊柱骨兩側的肉綻放,烏黑的血液已經成糊。


    傲慢皺了皺眉。


    把屍體翻過來。


    死者麵容扭曲,雙目暴突,下顎因劇烈哀嚎有脫臼跡象。


    傲慢對比了信息,確認身份,為青天幫之主,關慎一。


    現場沒有打鬥痕跡,應該是轉移了凶殺案事發地。


    死者沒有抵抗,可能是藥物使其喪失了戰鬥力。


    “幫主!”隨後趕到的穀太郎,見關慎一房間門大開,連忙衝進去。


    見到傲慢背手持刀,另一隻手將關慎一翻開,後者麵容驚駭,顯然已經失去生機。


    “你殺了我們幫主!”


    青年表情獰惡如犬,灰撲撲的臉上,雙眼泛著幽綠的光。


    傲慢不是善於解釋的類型,也沒有解釋的必要。


    樓下的喧鬧好不容易停止,原因是青天幫失去熱武器,雙方暫時處於僵持對峙。


    “傲慢!”有動龍馬見樓上沒有聲響,哪怕磕碰之類都沒有,反而心生害怕,擔心傲慢受到埋伏。


    等他推開青天幫眾的時候,他也才看見室內的情況。


    中年男人扭曲的臉像老皺的橘子,陷在床裏,剩下半張臉,露出死不瞑目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所有人。


    有動龍馬心中一寒。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調查嗎!即便是你們,隨意殺人就沒有限製了嗎!”穀太郎惡狠狠地叱罵。


    有動龍馬一陣頭疼,好不容易調停,又有些劍拔弩張起來。


    “不是我殺的。”傲慢解釋。


    有動龍馬點頭:“我相信你。”


    “不是你殺的,難倒有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殺死我們幫主,然後溜之大吉嗎!”穀太郎越說越氣,“當我們的監控設備和防禦係統都是瞎的嗎!”


    “你們有防禦係統?”


    傲慢反問。


    穀太郎的臉當即漲成豬肝色:“你們不要太囂張了!”


    有動龍馬臉色一垮,他感受到傲慢隻是單純的發問,但是這個時候發問顯然對方會錯意了,他趕緊補充道:


    “傲慢的意思是,既然有防禦係統,可以檢查監控視頻之類,說不定就可以找到犯人的線索。”


    傲慢朝他的方向望來。


    “哼!要是有問題,監控室早就有警報了!”穀太郎不依不饒,“你們別以為拖延時間有用,我馬上求助這座城執法者,縱使是你,也不能濫殺無辜!”


    “執法者,是燃山堂嗎?”傲慢問。


    穀太郎語塞,旋即說道:“不然呢!執法團隊的公信力還是有的吧!”


    “我們也有權過問所有異鬼死亡事件。”傲慢舉起手中的證件本。


    穀太郎說道:“你也算是嫌疑人吧,憑什麽能夠調查案件?”


    “那個……”有動龍馬說道,“我也采訪過一些凶殺案現場,血液幹涸變黑,應該死亡有一段時間了,我們上樓才一盞茶的功夫,和死亡時間不符。”


    穀太郎沉默下來,確實如此。


    有動龍馬很奇怪,對方似乎隻是在無理取鬧,首領橫死,揪著現場的人不放,可以理解,但總覺得忽略了什麽。


    傲慢問道:“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什麽時候?”


    “三天前。”穀太郎說,“幫主說要回去休息,就再也沒有見他出來。”


    “三天?”


    “你們不會起疑的嗎?”有動龍馬問。


    “幫主沒有吩咐我們不會過問,他向來有獨處的習慣,加上這陣子大家都比較忙。”


    “三天前,是異鬼獵人襲擊燃山堂事件的隔天。”傲慢說道。


    穀太郎臉色一變:“是那群賞金獵人暗殺了幫主麽!”


    “是你們給三裏河獵人團提供的信息吧,會不會是對方惱羞成怒,伺機報複?”有動龍馬舉例,他的聲音有些磕巴,頭傾向一側,那邊戴著入耳式耳機。


    傲慢沒有說話,伸出手製止了雙方的話題,嗅著房間的味道。


    從一開始,就有些不對勁。


    房間的男士香水味雖然混合在渾濁的空氣中,卻若有若無地縈繞鼻尖。


    香水氣味的保持時間可不會超過三天。


    她側著頭,似乎在觀察。


    穀太郎看著傲慢,心中有些發虛。


    黑白的世界裏,沒有人。黑乎乎的人形,白色的背景幕布,不斷地扭曲,前麵的人形不自覺後撤。


    那是穀太郎。


    另一個人形,近乎是純白色,是站在另一側的有動龍馬。


    傲慢的視界看不見人。


    當她回過身,望向床的時候,濃稠的黑色凝結成漿,似乎還在隨著微弱的慢慢蠕動。


    傲慢當機立斷,喊道:“他還活著!”


    穀太郎大驚失色,旋即衝上前雙手環抱,緊緊鉗住傲慢,喊道:“幫主快走!”


    傲慢因突然的發現忽略了身邊的穀太郎,被他一擊得手。


    這時,原本暴斃的關慎一突然眼珠子咕嚕一轉,穿著睡袍生龍活虎地彈起來,衝破厚厚的窗簾,留下黑色血汙和刀柄在背後,隨著爆裂的玻璃聲,消失在外麵呼呼吹響的高空中。


    傲慢一肘鑿進穀太郎胸膛,後者不顧重創,悶哼一聲箍得更緊。


    傲慢另一隻手的短弧刀翻轉,扭腕驅刀,對方用肉體阻礙刀的軌跡,半邊身子被劃花,刀鋒阻礙了一陣,依舊順著掄轉的弧線將穀太郎的手臂切下。


    “啊!”


    男人握著自己的斷口,口鼻溢血,咬咬牙按住自己手腕的斷口。


    再也無力阻止傲慢。


    女人三兩步登上窗沿,循著花紅睡袍的男人追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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