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傅尋也會思考,命辭究竟是什麽,可以吸收人類的情緒,又可以發揮超越常識的力量。


    明明,情緒對人類而言是那麽無足輕重,每天每地都在產生喜怒哀樂,正麵、負麵的情緒,就像無窮無盡的洪水,隻要找到閘口,隨時可以宣泄。


    以成本來論,人類最低廉的產物就是情緒。


    而無窮無盡的命辭,浩瀚如星海,卻像垃圾魚一樣,忘情地吞吐著情緒的殘渣。


    充滿命辭的世界,給人類帶來的究竟是什麽。


    見過命辭烙印下的掙紮,才讓人生更顯無望。


    他正走神,突然,一隻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靳子躍離他近了些,問:“想什麽?”


    傅尋收了收心神,如同自語般,說:“我在想,命辭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支配人類的命運,壯大自己,最終呢?任何事情都有終點吧?以它們的角度,它們的終點,是什麽呢?”


    “掌管眾生的命運?在人類的眼底,是神明也說不定吧”靳子躍悠悠答道。


    “傳說中全知全能的存在麽……”傅尋想了想,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個命辭,可以掌握世界上所有人的命運,說是神也不為過。


    隻是,新的問題又來了,它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嗎?


    “螻蟻無法想象大象的視角,我們無從考證,也隻能臆測。”靳子躍說。


    傅尋露出放肆的笑容。


    真不甘心啊。


    好像如同螻蟻一般,所有人,包括馭命者,靳子躍是這樣、自己也是,都在為命辭忙碌,供命辭驅使。


    人在世上走了一遭,身死燈滅,命辭再次踏上輪回。


    人終究會死,命辭……隻會逸散於天地,卻未曾聽聞被消滅過。


    直到有一天,世界上的命辭真的會隨著人口密度劇增,進而籠罩全世界吧。


    ……


    “你們哥倆擱這想什麽呢?”


    女人的聲音爽朗,帶著從廚房的小雞腿,小表情寫滿得意。


    陳若瀾攥著雞腿,唇角雞腿肉絲剛剛嗦進去,剩下滿嘴油光。


    傅尋已經能夠木然地麵對這虎妞,原先知性的鄰家大姐姐的形象蕩然無存,隻會默默為她冠以“幹飯王”的稱號。


    “思考人生。”靳子躍竟然一絲不苟地回答了。


    “這個我熟!”陳若瀾哈哈一笑,卻因為嘴裏的肉還沒噎下,聲音有些含糊,又慌忙卷舌閉嘴再嚼兩口。


    傅尋覺得,這位大姐的人生哲學也許和進食脫不了幹係。


    “隻是你們兩個大老爺們有什麽好思考人生的,一般不都是在酒吧撩人的時候才會這麽說嗎?”


    她吃完雞腿,意猶未盡,把食指拇指依次伸入嘴裏,砸吧幾口。


    “你被人撩過?”


    陳若瀾哈哈大笑:“從來都是我撩人的份,哪有人敢來撩我。”


    她一邊說著,一邊給傅尋比個眼神,油膩的手輕輕挑起靳子躍的下巴,俏臉湊近,嘴唇輕啟,對無動於衷的靳子躍說道:“小姐,你臉上的表情太憂傷可不好哦。”


    傅尋:???


    身為受害人的靳子躍反倒意外的淡定,瞥過眼,對傅尋說:“這個人除了生理特征,其他時候都可以當男的看待。”


    傅尋對靳子躍的言傳身教頗感佩服。


    陳若瀾收回手指,眨眼對傅尋做剪刀手狀:“沒錯,就是這樣!”


    被她一搗亂,氛圍全無,傅尋摸了摸鼻子,兩個大老爺們午後談天都有些尷尬起來。


    “若瀾。”靳子躍喚了一句。


    “幹嘛?”


    “有一件事我很在意。”靳子躍看著她。


    “嗯?”


    “你的力量。”靳子躍說著,眼睛微眯。


    傅尋也豎著耳朵聽著,陳若瀾並非馭命者,卻擁有一身怪力和不凡的身手,似乎對各種武器的熟悉程度也很高,再靠著離譜的命辭,足以讓她橫行霸道。


    但一般很容易漏掉一個節點,那就是,陳若瀾的命辭是如何觸發的。


    靳子躍和陳若瀾高中畢業就沒有聯係,也不知道她的過去發生過什麽。


    “哎呀,不太好的回憶就對啦。”陳若瀾收斂笑容,眼中似乎浮現過去的光景,道,“大概是媽媽去世的時候吧,自己僥幸逃過一劫,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擁有這種怪力了。隻是後來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有讓其他人能力失效的作用。”


    她攥了攥拳頭,油乎乎的手拍在靳子躍肩膀上:“倒是你們,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好歹也早點向我尋求幫助什麽的啊,我早就厭倦了這種社畜生活了。”


    她爽朗一笑。


    “現在就是需要你的時刻。”靳子躍和她似乎從不客套。


    “放心,姐在。”陳若瀾一挺胸,自信地拍了拍身前。


    陡上陡下。


    傅尋實在沒眼看。


    “對了。”陳若瀾似乎想起什麽,說,“許久不見,也沒有什麽正式的陣仗,就給你一個大大的擁抱吧?”


    說罷,她張開雙臂,也不管靳子躍願不願意,雙臂攬住他的後肩,身子貼近,熱情地俯去。


    傅尋的臉色一變再變。


    靳子躍表情木然地站著,陳若瀾的腦袋就在他的一側,隻要細嗅,似乎還能聞到女人淡淡的發香,酒紅色的頭發就在眼前飛揚。


    雖然隻有一瞬,女人還是很享受地眯上眼,就像護犢一般。


    女人的舉動很輕,像輕柔的羽毛,覆蓋在傷痕累累的軀體上;搭在身上又很厚重,像一層盔甲,護住了久經風霜的身心。


    所有曆經的創傷、殘酷與血汗,似乎都沒那麽沉重了。


    陳若瀾總有種神奇的特質,大大咧咧的性格裏,藏著女性的溫柔細膩,看似無厘頭的舉動,卻意外地有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


    傅尋張了張嘴,眉角柔和了些,這真的學不來。


    不過也好,眼前這男人的心防,沒有特定的女性,是卸不下來的。


    而且——


    傅尋的表情有些吃味:雖然嘴上把這虎妞當作男人,但她的身軀一定很柔軟吧?


    靳子躍瞥了傅尋一眼,知道他在想什麽。


    他對著眯眼的陳若瀾說道:“擦完了沒?”


    “啊?你說什麽?”陳若瀾把腦袋從他肩膀收回來,疑惑地問。


    靳子躍的語氣依舊沉沉的:“你不是拿我衣服在擦手嗎?”


    “啊,你說這個啊。”陳若瀾打了個哈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沒有的事。”


    “我沒生氣。”靳子躍說,“我也用你的衣服,擦掉了下巴的油。”


    “哈哈哈,扯平了。”陳若瀾臉上不見一絲困窘,她轉頭看到眼神陰鬱的傅尋,就像看到新的獵物,張開雙臂,滿心歡喜,說道:“尋弟弟要不要也抱一下?”


    “滾啊!”


    傅尋對這個女人徹底幻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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