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嘩嘩,海風烈烈,一望無際的海麵上,三桅的帆船靜靜燃燒。


    失去了人類的吵雜和響動後,風浪侵襲的聲音空空洞洞,反而讓這裏的寂靜更顯深邃。


    人類的造物仿佛已經成了自然的一部分。


    發絲拂過耳畔。


    一隻小手把烏黑的發絲熟練地撥到耳後。


    遲疑不過一瞬。


    向後回望了一眼後,漢庫克緩緩邁步前行,同時,提起小心地謹慎環顧四周。


    眼前所見。


    空無一人的甲板上到處都是【人跡】。


    刀砍斧剁裂口狹長,槍孔彈痕邊緣焦黑,還有各種不知名的兵器留下的奇形怪狀的凹陷,重擊下破碎翻起的船板,偶爾還能看出人形的輪廓。


    船舷,甲板,艙壁,西一劃,東一筆,充斥著想象力的鮮紅色【塗鴉】隨意的塗抹。


    踏、啪、啪、踏……


    一攤又一攤倒映著天光雲影的血泊,被兩隻小巧的棕色翻毛靴子隨意地踏破。


    接著再抬起腳步時,時有讓漢庫克微微皺眉的粘滯感傳來。


    黑色的硬質靴底下——


    遠遠近近,大大小小的血泊,有的粘稠到能拉出道道血絲,有的卻新鮮到泛起圈圈漣漪……


    嘩、嘩、嘩、嘩……


    海風吹拂,泛黃的帆布如同火雲騰舞變幻,漸漸燒得焦脆的桅杆支撐不住,發出危險的斷裂聲。


    吱嘎——


    腳下微微用力,漢庫克輕輕向一側閃身。


    咚轟!!


    震動聲中,飛濺的血液蒸成腥甜的霧氣。


    火雲漫卷,桅杆傾倒,嗆人的煙氣中,黑灰帶著火星飛濺,化作紛紛揚揚,明明滅滅的大雪落下,輕柔的鋪灑在船舷和甲板上。


    ——星星點點灑落的火光,有的能引燃四周,擴大火勢,更多的隻是沉溺進隨處可見的血泊,在微弱的‘呲啦’一聲後轉瞬即逝。


    片刻之後,甲板的中段。


    漢庫克避開燃燒的桅杆,蒸騰的熱空氣中,一邊走向船艙的入口,一邊拍打著落在肩膀和頭發上的灰燼,細小的火星掠過眼角。


    一個眨眼的時間。


    長長的睫毛輕輕地交錯。


    咚——隆——!


    前方甲板猛地向上凸起——


    睫毛又顫動著上下分開……


    轟!!!


    一聲暴烈的巨響轟鳴!


    噴泉一樣,不規則的木板碎片衝著天空噴湧。


    “粗鮫!!!”


    黑西裝的身影飛上半空——翻滾——滑落——


    在滿地的血泊中,像抹布一樣擦出長長的痕跡,最後靜止在漢庫克的腳邊。


    肉眼可見的,纖細的不自然的脖子上遍布粗大的指痕,一雙突出眼眶的鼓脹雙眼,以背對著漢庫克的姿態和她對視。


    錯開眼神,長發甩動,漢庫克突然側過身體。


    墨藍色瞳孔倒映的光影中,一顆泛紅的鉛彈旋轉著破開空氣,轉瞬擦過淩亂飛揚的發絲,熱浪燙地幾根發絲蜷縮起來。


    砰!


    響亮的槍聲這時才傳入耳中。


    視線飛速地變幻,最後定格——


    彌漫未散的硝煙和揚起的破碎木片,狹小的縫隙間,歲數相差無幾的兩人對視。


    “剃!”x2


    兩道身影同時消失不見。


    ……


    砰!砰!


    兩聲槍響,兩顆子彈在漢庫克的身側差之毫厘的掠過。


    毫不猶豫的扔掉打空的手槍,男孩的身體大幅度前傾。


    近身的兩人同時抬起拳頭。


    漢庫克腦海中的思緒猶如電閃——


    擋住這一次攻擊,躲過下一次攻擊,第三次攻擊的時候拉扯出一個空隙,嚐試進行反擊……


    下一瞬間。


    白皙的拳頭頓在男孩鼻梁前。


    想象中的變招久久不至,推演到第六回交手的思路突兀地崩塌,回過神來,漢庫克怔了一下。


    怎麽回事?


    沒有……躲開?!


    一個晃神之間。


    “剃刀!!”


    額頭沁出冷汗的男孩飛速後退。


    ……


    十一歲的羅布·路奇和十二歲的波雅·漢庫克。


    在塔塔托特引起的,愈演愈烈的時代波瀾中,命運被稍稍改變的小家夥們,在適合的【土壤】中,紛紛以更快的速度成長了起來。


    不過——


    天才之名響徹諜報機關,已經逐漸嶄露頭角的男孩,突如其來的,遇到了更在其上的存在。


    ……


    在立定不動的漢庫克上空劃出一個銳利軌道。


    “指槍·蓮!!”


    折返的羅布·路奇如臨大敵,彎折的食指飛快地擊出收回,全神貫注地上下左右變換方位。


    極具威脅性的高速連續攻擊,化作無數道殘影,以難以預測的方位和角度對漢庫克戳刺。


    但是,他的麵前,漢庫克卻仍有些怔然。


    速度,遲緩。


    力量,不足。


    時機……錯漏百出。


    用不著思考什麽,身體自己就動了起來,理所當然的遊走在密集如雨的攻擊中。


    經曆了接連不斷的遭遇戰,先後麵對巴索羅米·熊和斯圖西這樣的強者,到了此時,漢庫克越繃越緊的身體突然放鬆下來。


    那種明顯的層次上的差異,就如同漫長的憋氣後,猛然間浮出水麵一樣,暢快感難以自抑。


    一個又一個念頭閃過。


    好奇怪?!


    怎麽會?!


    開玩笑?!


    ——好弱。


    居高臨下的視角,情不自禁的,她產生了一個過往從未有過,讓自己都吃驚的念頭——


    如此的弱小……為何……


    還要戰鬥呢?


    對視之間,羅布·路奇讀懂了她的眼神。


    ——【弱小】


    崇尚必要之惡,奉行黑暗的正義,以弱小為罪的男孩,冰冷的眼神劇烈的晃動起來。


    “嵐腳·鳥!!”


    咬緊牙關,腳踝繃緊,肌肉如鋼絲般扭動,羅布·路奇全力旋身的一記【嵐腳】踢出,鳥狀的真空斬擊迅猛地向漢庫克。


    另一邊,一名cp9高高躍起,配合著他封鎖漢庫克的閃避方位,從上到下,旋轉著高高踢了下來。


    “剃!!”x2


    緊隨其後的不遠處,閃爍的人影劃出兩道長長的痕跡,還有另外兩人也奔行而至。


    麵對漢庫克這個打亂計劃的不速之客,另一邊的戰場中,分出的人手圍殺了上來。


    “指槍——”


    等真空斬擊已經近在咫尺,下踢的右腿也接近額前,漢庫克猶有餘暇微微歪頭,回憶了一下羅布·路奇剛才的招式,微微閃念。


    “蓮!”


    白皙的食指瞬間彎曲,等級截然不同的,高速機槍交叉射擊一樣的【指槍】擊出。


    無數殘影將身前的空氣攪成一片氤氳白霧,沒入其中的真空斬擊消失無蹤,淩空下踢的右腿從腳跟開始寸寸碎裂,慘白的碎骨像子彈一樣亂飛。


    下一瞬。


    不等失去右腿的劇痛通過神經傳遞到大腦,一根食指穿過豆腐般按進他繃緊的肌肉,輕巧的在心髒上點出了一個洞。


    恰好趕至近前,兩道驚覺不妙的身影剛想要騰空而起——


    流暢又致命的攻擊接踵而至。


    在左側的身影一躍而起之前。


    ——身處空中的漢庫克右手按住他的腦袋,手腕順勢扭動,‘哢嚓’一聲扭轉了180度。


    另一邊,右側的身影。


    ——將他臉上急速變化的表情盡數收入眼中,漢庫克自然而然地翻轉身體,輕而易舉,猶如探囊取物般用腳尖戳碎他的喉嚨。


    悄無聲息的落在地上,漢庫克出神地盯著自己的雙手。


    在她的身後,捂著喉嚨的男人在‘嗬嗬’的聲音中痛苦的掙紮著,一旁後腦勺向前的身影在原地僵立片刻後,才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漢庫克的麵前,全神戒備的羅布·路奇一動不動。


    “哈啊……哈啊……哈啊……”


    他止不住的劇烈喘息。


    並不是因為肉體上的疲憊。


    而是——


    如空氣一樣存在,從來不曾被擁有者在意,名為【才能】的東西,突然稀薄到了窒息的程度。


    努力維持的平靜心境,被不斷擴大的波瀾破壞。


    巨大的壓力下,止不住的內心翻滾中。


    一個念頭突兀地出現——怪物。


    就如同——


    那種海麵下一閃而逝的巨大陰影。


    他窺見了黑暗深海中的……


    【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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