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圓曆1510年,東海。


    小三角的彩旗在風中‘嘩啦啦’的飄動,係在充當行道樹的椰子樹間。


    街道上,一排排兩層的木質房屋整整齊齊。


    挑著魚叫賣的漁夫,賣水果的攤販招徠客人,年輕夫婦手挽手地閑逛,穿著一身花襯衫,駐紮拐杖的老頭提著紙袋慢悠悠地走過……


    這裏是一個普普通通又富有生機,熙熙攘攘又祥和寧靜的村莊。


    這個時候,午飯已經被人們消化得差不多,離著太陽下山卻還有一會兒,想要隨便買點什麽東西吃的人多了起來。


    而一個有明確目標的男人也混在其中。


    三十歲的話,也有可能,四十歲的話,也有人信,總之,就是一個走在街上,經常會被人叫做大叔,把一件寬大的白襯衫掖進帆布褲裏,短發蓬鬆,下巴上胡茬青青,看上去有些消瘦疲憊,眼神溫和卻有力的大齡青年。


    他看著四周熱鬧的景象,又向前走了一段,熟門熟路地拐進了街口的治安所。


    “才一本書而已,有什麽關係嘛!那邊還有好多書!”


    剛到門口,就聽到了一聲既像銀鈴,又像小溪的稚嫩童音響起。


    “笨蛋!書店當然有好多書!”


    一個嚴肅的聲音訓斥道。


    “我不是跟你說過好幾次了,不準偷東西,為什麽不聽話!”


    “可是我家裏窮,根本買不起啊!小氣!”


    治安所內的布局非常簡單,牆角的保險櫃,牆上貼著懸賞令的告示板,旁邊的執勤表,窗邊一套整潔的桌椅,還有裏側的帶抽屜的書櫃。


    告示板下,兩個小小的身影靠牆站著。


    左邊的那個有著亂亂的,毛躁躁的橘色短發,小鼻頭上沾著一抹灰塵,氣咻咻地喘著氣,帶著小孩子特有的紅暈,臉上沁出細密的汗水。


    她緊緊抱著一本大部頭的《海圖詳解》,衝著辦公桌後的人擠眼皺鼻吐舌頭。


    “呸~呸~呸~”


    “……”


    右邊的那個,粉色的小短辮從耳側垂下來,小女孩圓圓的小臉蛋白白嫩嫩,兩隻晶瑩的大眼睛閃啊閃,小嘴唇用力抿著,雙手背在身後,一下又一下地踮著腳。


    “老爸!我肚子好餓哦!”


    看到青年進來,她立刻開心地笑起來,笑容天真爛漫。


    “你來接我回家吃飯嗎?”


    大簷帽前插著一個‘喀啦啦’旋轉的風車,黑色髭發濃密,眉毛整齊,一身黑色警服的治安官健助坐在窗邊,他長得就非常嚴肅,可以說對一般的罪犯威懾力十足。


    《仙木奇緣》


    “別被假象給騙了。”


    他嚴肅地告誡道。


    “如果不是伊拉纏著店主說話,娜美不可能簡單得逞的。”


    “……”


    青年想了想,問出一個問題。


    “我想問一下,她們是怎麽被抓住的?”


    “因為我一直待在書店對麵。”


    健助嚴肅地回答。


    “呸!呸!呸!!”


    娜美在一旁吐得更起勁了。


    健助不理她,看了一眼伊拉乖乖巧巧的樣子,頓覺頭疼起來。


    “你要認真管管她了,塔塔托特。”


    “唉……”


    年輕的父親無奈地歎了口氣。


    “那個……多少錢?我來付吧。”


    “呃……”


    健助的聲音突然停頓了一下。


    “我已經付過了。”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都覺得有些尷尬,同時轉過了目光。


    ……


    “娜美~~娜美~~娜美——”


    一個宛若黃鶯般的聲音在街道上歡快地響起。


    出了治安所,塔塔托特本想和健助分道揚鑣,但一轉頭的功夫,伊拉又和娜美黏在了一起。


    “回家吧,伊拉,你不是肚子餓了嗎?”


    塔塔托特伸手呼喚。


    “現在沒那麽餓了!”


    伊拉回過頭大聲道。


    “今天吃海鮮炒飯。”


    塔塔托特不死心地誘惑道。


    “哦~!”


    伊拉歡呼雀躍,轉過頭去。


    “娜美~娜美~晚飯吃海鮮炒飯!”


    “切……”


    塔塔托特覺得自己有些酸溜溜的。


    “小跟屁蟲!”


    ……


    寬闊的屋簷被柱子撐住,一棟坡屋頂的小房子孤零零地坐落在村外。


    原本漆成紅色的屋頂和藍色的牆壁,已經陳舊的褪了色,但經過主人用心的打理後,仍能感到一種淡淡的溫馨。


    木桶和紙箱堆在牆邊,房子後麵的橘子園裏,鬱鬱蔥蔥的橘子樹修建的像盆栽一樣整齊,飽滿的橘子從葉子間探出頭來。


    “貝爾梅爾!貝爾梅爾!快出來!你家的小孩又做壞事了!”


    塔塔托特和伊拉站在一旁,看著健助領著娜美用手拍門。


    徐徐清風中,健助頭頂的風車一圈圈地轉著,持續地發出‘喀啦喀啦’的輕響。


    “什麽事?這麽吵!”


    一身藍色格子襯衫和長褲,光腳穿著一雙拖鞋,一隻手扶著門,一隻手插著腰,叼著煙的女人走出來。


    中分的劉海,腦後紮著深紅色長發,鬢角兩側薄薄,看起來就像個不良少女,實際上也當過不良少女。


    “娜美,你回來啦?”


    她彎下腰,笑眯眯地看著娜美。


    “嗯!貝爾梅爾,我回來了!”


    娜美仰起頭露出一臉燦爛笑容。


    “做錯事,還敢嬉皮笑臉!”


    健助生氣的表情簡直稱得上恐怖,不過這裏沒人當回事就是了。


    “你也真是的,貝爾梅爾!”


    他又看了一眼一旁無所事事的塔塔托特。


    “還有塔塔托特你也是,該好好管教她們了吧,村裏的人都在說話了。”


    塔塔托特看上去正在發呆,而貝爾梅爾則不以為意。


    “不要這麽嚴肅嘛!她還隻是個孩子!你小時候應該也有偷過東西吧?”


    喀啦!喀啦!喀啦!


    健助簡直氣得七竅生煙,連頭頂的風車都越轉越快。


    “你就是這樣放縱小孩,她才會……”


    “知道了!知道了!謝謝你,你一定替我先付了錢吧?”


    貝爾梅爾突然把手放在健助的臉頰上,等到聲音消失,她促狹地做出一副曖昧的表情。


    “我現在沒錢,下次……我再好好補償你~”


    下一瞬間,健助像兔子一樣向後跳開,距離得有十幾米遠。


    “笨蛋!”


    他滿臉通紅地怒吼道。


    “你太看不起我了,我不是為了你才這麽做的!”


    “你看你,臉都紅了!真是有趣!”


    貝爾梅爾抽著煙調笑他,娜美抱著書哈哈大笑。


    “還有伊拉也來了。”


    她看向娜美身側的伊拉。


    “貝爾梅爾姐姐好~”


    伊拉乖乖地打招呼。


    ……


    健助落荒而逃了。


    “貝爾梅爾,對不起!”


    等到健助一走,娜美立刻笑著和貝爾梅爾道歉。


    “可是,我真的很想要這本書!”


    “如果你真的那麽想要的話——”


    貝爾梅爾的神色變得認真起來。


    “為什麽不跟我說呢?”


    “笨蛋娜美!要是我的話!我會偷更好的東西。”


    柔軟的蘭色卷發下綁著一根紅色抹額,一身淺青色吊帶褲和深藍色襯衫,小麥色皮膚的女孩元氣滿滿,從門口探出頭來。


    “諾琪高,你才偷不到呢!”


    娜美向她做鬼臉。


    咚!咚!


    “好痛啊!!”


    “我隻是開玩笑啦!”


    娜美和諾琪高抱著頭痛叫起來。


    “不可以再偷東西!”


    貝爾梅爾抱著手臂吐出一口煙氣。


    “我已經存了一些錢了,足夠給你買書了!這次就算了,下回可不能再這樣了,聽到沒?”


    “……”


    娜美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知道了。”


    不過,就在這時。


    “可是那筆錢應該有別的用處吧!”


    諾琪高突然開口。


    “娜美昨天踩斷了一塊木板,還有玻璃,差一點就被打碎了。”


    娜美漲紅了臉,怒氣衝衝地轉過頭喊道。


    “討厭!玻璃的事是鳥幹的!為什麽要怪在我頭上!”


    “那可是新聞鳥誒!你為什麽要偷它的報紙!”


    眼前的兩個人互不相讓,吵得腦門都快頂在一起,伊拉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眨了眨眼睛。


    房門右側的玻璃上確實多了放射狀的裂紋。


    “嗯……這棟房子太老了,必須要修一修了。”


    貝爾梅爾沉吟了一會兒,看向另一邊,塔塔托特也恰到好處地回過神來。


    “釘子、玻璃還有油漆,怎麽樣?到貨了沒有?”


    “喏,這個——”


    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塔塔托特在褲兜裏掏出一個小小的噴罐。


    “【超合金調色噴霧】。”


    隨著塔塔托特上下搖動,噴罐裏傳來‘喀噔喀噔’的清脆撞擊聲。


    “這個更好用,什麽都能加固,還能當油漆用,而且味道清香不刺鼻……”


    “有道理,那我就要這個了。”


    貝爾梅爾打斷他的介紹,沒有任何質疑,非常爽快地同意了。


    “多少錢?”


    “承惠十萬貝利。”


    塔塔托特報了個價。


    “好貴!”


    娜美立刻大聲開口。


    “太貴了吧!”


    “釘子、玻璃和油漆……”


    疲憊的青年歪了歪頭,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些加起來也差不多吧。”


    “可是,這就這麽一小罐……”


    手指摩挲著下巴,諾琪高圍著他慢悠悠地轉圈。


    “這一小罐可以用很久了,而且上麵寫著——”


    塔塔托特耐心地把瓶身上的小字指給諾琪高看。


    “【任何東西噴過之後都會像海樓石一樣硬】。”


    “這是虛假宣傳啦~虛假宣傳!”


    諾琪高講價的樣子氣勢洶洶。


    “哪可能真得有那麽硬!”


    “那我給你們試用一下。”


    噴嘴對著地上的一叢小草,塔塔托特作勢想要開噴,但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麽,先停下手問道。


    “用過之後……不會還要降價吧?”


    “當然啦!”


    娜美插著腰,理直氣壯地開口。


    “二手貨誒,當然要便宜一些了。”


    “……”


    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又看了看一旁笑吟吟抽煙的貝爾梅爾,就連伊拉也低頭看著腳尖,塔塔托特慢吞吞地說道。


    “七萬貝利。”


    娜美不假思索地還價。


    “七百貝利。”


    “六萬貝利。”


    “六百貝利。”


    “五萬貝利……”


    “五百貝利。”


    “……”


    塔塔托特看起來更疲憊了,他捂住額頭。


    “我說……哪有這麽講價的……”


    “五萬貝利。”


    放下手中的煙,貝爾梅爾一錘定音。


    “就這麽說定了!”


    ……


    最終,塔塔托特還是一個人回家了。


    “伊拉,記得早點回家,我回去做飯了。”


    走了幾步,塔塔托特不放心地回頭叮囑。


    “記得啊!要早點回家!”


    “嗯嗯!”


    身後的伊拉用力點頭。


    塔塔托特走後。


    “娜美,諾琪高,幹得不錯!”


    貝爾梅爾笑嘻嘻地拍手。


    “今天晚上吃蛋包飯!”


    “哦哦~!”


    諾琪高和娜美舉著手歡呼。


    “蛋包飯~蛋包飯~!”


    “娜美,海鮮炒飯。”


    伊拉見狀提醒她道。


    “差點忘了!塔塔托特的海鮮炒飯!”


    娜美頓時一驚,心中陷入了兩難。


    “哈哈!真的是什麽都能買到。”


    貝爾梅爾晃蕩著手裏的【超合金調色噴霧】。


    “不過,從來沒見他進過貨呢。”


    此時此刻。


    娜美正在和伊拉咬耳朵,諾琪高也湊了過去。


    “算了,無所謂了。”


    “看那家夥的眼神就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又抽了一口煙,貝爾梅爾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我可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時,那家夥是什麽樣子。”


    ……


    七年前,東海,可可亞西村。


    身受重傷的貝爾梅爾從海軍中退役回鄉,帶回了一個抱著嬰兒的小女孩。


    拿高醫生的診所裏,看望她的村民鴉雀無聲。


    “你剛剛說什麽啊?你這個不良少女!”


    伸手正了正額頭上的大簷帽,健助麵色嚴肅。


    頭上橫一圈豎一圈地綁著繃帶,傷勢初愈的貝爾梅爾從病床上坐起身來。


    她懷裏抱著一個渾身被小毯子包住,張著小嘴,舌頭微微卷起,臉蛋像紅蘋果一樣,睡得香甜的嬰兒。


    右手輕輕按著身前神情不安的小女孩的肩膀。


    “我說我要當這兩個孩子的媽媽!”


    “哦!不不不!”


    從小相熟的村民們大驚失色地抱著腦袋,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那個貝爾梅爾會說出的話。


    “別開玩笑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要想清楚……!!”


    “吵死了!我已經下定決心!這兩個小孩我養定了!”


    貝爾梅爾閉著眼睛大吼起來,諾琪高怔怔地看著她。


    “我已經是大人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我有自信可以辦到!”


    “我會對這兩個孩子負起責任的!我要養育她們長大成人,做一個趕得上時代潮流的人!”


    眾人被她的氣勢嚇得身子後仰,貝爾梅爾見狀,還想要一鼓作氣地說些什麽,不過卻被外間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


    “哈哈哈哈哈……!”


    開心的大笑聲由遠及近。


    哐當!


    一個胡子拉碴,滿頭亂發的男人在門檻上頓了頓。


    “伊拉叫爸爸了~!她站起來找我,還叫我爸爸~!”


    踉蹌了一下後,他舉著手裏粉色頭發的嬰兒,激動地晃來晃去。


    醫生、村民、健助、貝爾梅爾,就連三歲的諾琪高也看了過來。


    “伊拉,再叫一次爸爸……”


    男人猶自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中。


    “還是說,你想再走兩步試試看……”


    含著手指的嬰兒,懵懂又好奇地看著盯著自己的人,兩條腿很用力地在空中蹬了兩下。


    “我就知道——”


    男人的聲音激動起來,剛想把手中的嬰兒放下來,陡然對上了眾人驚奇迷惑的視線。


    雙手僵在空中,他和大家麵麵相覷,神色漸漸清醒了起來。


    就在此時。


    貝爾梅爾的懷裏,在場的另一個嬰兒,一歲的娜美終於被這接二連三的噪音吵醒了。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健助,明顯嚇得愣了一下,努力眨了眨眼,結果健助還是沒有消失。


    “嗚哇哇哇啊啊啊!”


    嘹亮的啼哭聲陡然回蕩在診所裏。


    “我是說……你們知道吧,伊拉叫爸爸了……”


    清醒過來後,男人有些手足無措。


    “我隻是想找人分享一下,呃……”


    抱著孩子的男人迅速消失在門口。


    “打擾了,再見。”


    “嗚哇哇哇……!”


    另一個小家夥好像受到了感染,門外麵也傳來了嬰兒的哭聲,還有男人手忘腳亂地安慰。


    “快看!你最喜歡的【豆丁獸】!”


    哭鬧聲小了下來,振奮起來的男人再接再厲。


    “【豆丁獸】進化了!直接進化成【天翔v龍獸】!”


    “……”


    哭鬧聲停止了一瞬,緊接著陡然提高了一個八度。


    “嗚哇哇哇哇啊啊啊啊!!”


    “【究極v龍獸】!!還不行嗎……【究極v龍獸·未來形態】……!!”


    苦惱聲和哭鬧聲都漸漸遠去……


    一時間,診所裏隻有娜美比翼齊飛的哭鬧聲。


    “那是誰啊!”


    貝爾梅爾回過神來,她抱緊娜美,率先發聲。


    “他是塔塔托特。”


    眼看著娜美的哭鬧聲越來越大,在貝爾梅爾的瞪視下,健助一邊無奈地後退,一邊回答道。


    “前不久剛來可可亞西村,是開雜貨鋪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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