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十天,沒了外界的幹擾,江子木把身心百分百全部撲在了翻譯上。每天伏案超過十個小時,累了就在書房躺椅或客廳沙發上眯一下,餓了就煮泡麵吃水果,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緊張有序的完成了第一本書百分之九十九的翻譯工作。


    之所以沒有百分百完成,也是因著江子木在職場養成的老習慣。作為喜歡用心理學推導前因後果的人,江子木一直對deadline異常謹慎:小時候提早交卷不僅對分數沒有影響,還能節省下大把時間,因為孩子們的考卷全部都有標準答案;可成人世界裏任何一次提前完工交付,都隻會讓自己的作品質量遭到下意識的質疑罷了。


    正因為如此,江子木每次做筆譯,都會先突擊完成一大部分,留下最後的一到兩個章節,在充足的時間內進行係統自查、微調或整改,順帶著再把遺留章節翻譯完全。


    有了喘息的功夫,江子木決定第一時間給自己叫頓豐盛的晚餐,好好犒勞犒勞頑強堅持了幾個禮拜還沒掉鏈子的五髒廟。


    摸過已經快結蜘蛛網的手機,江子木頓時激動地熱淚盈眶:扛了那麽久,姑奶奶終於順利出關了。拳打牛排館,腳踢日料店,是時候讓老娘的鐵齒銅牙金剛腸胃橫掃亞洲衝向世界了。


    江子木一手拿手機,一手往肚皮上溫柔的摸了摸,“前些日子,真的委屈你們了。今晚,我一定讓你們吃飽、吃夠、吃爽!不吃頓好的不是人!”


    遺憾的是,生而為人,不如意十之八九,江子木的g立的很帥,倒的很快。在看到微信裏的兩條信息後,神功大成的雀躍跟一統江湖的激昂瞬時碎的渣都不剩。


    “江江,新聞說這幾天又有台風掃過,會有大規模降水呢。你家冰箱裏還有儲備嘛?東西一定提早買買好哦。對了,落地窗什麽的要檢查一遍,該貼的膠帶一定要貼,別嫌麻煩。要是有什麽緊急情況,記得通知物業解決,別沒輕沒重的自己擼起袖子就上。”


    “還有,棗子在南市的演唱會,我的確是很想去。可是,我仔細想了好幾天,那vip票子……人家明明是送給你的,如果最終出現的是我這張陌生麵孔,會不會…會不會不太好?”


    江子木讀著丁叮叮五天前的訊息,耳朵一抖,冷不丁起身往窗邊一撲,在看到打在窗上的雨水匯集成毫不間斷的小瀑布之後,江子木的腦袋嗡的一聲,瞬間覺得整個世界都灰暗了下來。


    “staywithme,ohhhh~~~staywithme。”江子木看著實體化的牛扒漢堡披薩烤串排著隊跟自己招手作別,嘴一張,一邊哼著不著調的流行曲,一邊毫不客氣的把跟自己道別的“虛擬朋友們”挨個咬上一口。


    冰箱原本就沒剩什麽了,囤積的杯麵也僅存最後兩小碗,最最關鍵的是,這種掛風球的天氣,誰能忍心麻煩送餐師傅冒著生命危險風裏來雨裏去呢?


    嗬嗬,這下真的完犢子了。


    之後的四十分鍾,江子木經曆了人生中最最痛苦的心理煎熬:原想著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不了事後給送餐師傅包個大大的紅包,可一扭臉,手機裏自動推送了關於某平台強製外賣小哥接單送餐導致一人觸電身亡外加n多交通事故的新聞;原想著看看電視分散下注意力,也不知道怎麽就那麽巧,連換了四個頻道,播的都是美食節目,引得哈喇子不受控製的淌了一地;原想著冒雨出門,走到最近的奶茶店也就十五分鍾,吃完炸雞漢堡,還能捎帶手從隔壁打包一份牛肉熱幹麵外加一碗鮮魚糊湯粉,可誰曾想,剛躍躍欲試起身找傘,褲袋裏的手機就很智能的振動抗議,打開一看,警察蜀黍貼心提示廣大市民,出於個人安全考慮,建議呆在室內,減少外出。怕死的江子木吞著口水,很嫌棄的看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兒,最終決定還是放棄這次說走就做的旅行,畢竟,風向這回事,誰能說得準?萬一被刮到哪個鳥不拉屎的地兒,隻怕連泡麵都吃不上了。


    難啊,人生怎麽突然變得辣麽難了呢?眼下,餓肚子還是吃泡麵這個終極命題瞬間把江子木的生存境遇從supereasy抬升到了damncrazy。那種難以形容的憋屈,就跟新手村打了三個月,沒有地圖沒有npc不送東西還一直出不去一樣樣的。


    江子木沮喪的給丁叮叮回了消息,先是報喜不報憂的說自己早就去超市采購了很多東西,而後又打包票會用很好的借口合理解釋自己沒出現在演唱會的原因,讓丁叮叮隨遇而安takeiteasy。


    安排好這些,江子木實在有些百無聊賴,索性一邊翻看俄文原版的《斬首之邀》,一邊播放老舊的陳年恐怖碟片,力求盡可能的讓自己那貪食騷動的內心尋找到片刻的寧靜。


    收到肖立早的微信消息時,江子木已經一心三用,在泡不泡麵這個問題上糾結了二十八分五十九秒了。


    “神婆,那個……你家的四大名捕…還…還好麽?”


    江子木把這個沒頭沒腦的疑問反複讀了好幾遍,有那麽一瞬間,似乎幻聽到自家門鈴又在叮咚作響。


    “小肖子,你可不要擅自出宮哦?”江子木捏著語音鍵,小心翼翼,“即便出來了,也別想著在哀家這裏‘二進宮’哦?”


    看似是警告提點,但語氣上卻多了點兒帶著商量意味的試探。


    尋思再三,鑒於對肖大愛豆牛脾氣的了解,江子木抿了抿嘴,有點兒不好意思的放棄了抵抗。


    “不管要去哪兒,天氣惡劣,小心開車。”


    話沒說開,點到為止。


    語音剛傳過去,江子木立時後悔起來,好幾次按捺不住,想一通視頻電話撥過去,求爺爺告奶奶的央懇肖立早帶上點兒吃的一起出現,然而想了想,還是作罷,古有不為五鬥米折腰,現而今哪兒能為了口吃的就讓得理不饒人的肖立早抓了把柄?


    剛拿起麵碗,江子木就被那股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勸退了,了無生趣的歎口長氣,站在餐台邊上發愣。饑餓感藏頭露尾的跟江子木捉起迷藏來,而一股莫名的心煩意亂也開始不合時宜的犯上作亂,搞得江子木心裏起起伏伏,生怕肖立早在這鬼天氣裏出什麽意外狀況。


    一通抓心撓肝、不著邊際的想東想西之後,江子木索性暫停了碟片,晃晃悠悠的抱著抱枕在廚房跟陽台落地窗之間遛起彎兒來。


    “5001,5001江小姐,外賣到了。”


    江子木一怔,下意識抬手掏了掏耳朵。


    “5001江小姐,外賣到了!”


    江子木:蛤?


    ……


    ……


    ……


    管它呢,接了再說!


    江子木的大長腿第一次跑在了她的腦子前麵,透過貓眼,江子木甚至連來人的臉都沒看,隔著防水塑料袋,還是一眼瞅見了那家時常光顧的披薩店logo,“吧嗒”一聲,腦子還沒下指令,爪子已然鬼使神差的開了門。


    啊,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榴蓮這玩意,真不愧“香飄十裏”的美譽。


    江子木深吸口氣,覺得現在內心的喜悅程度,堪比獨中幾十億大樂透。


    “神婆,還不快幫我把地上這一堆東西搬進去?”


    江子木終於順著聲音的引導,艱難的把目光從披薩餅盒移到了“外賣小哥”。


    “噯?你……果然……真是……”


    看到肖立早的臉,江子木自然不會驚詫。試問除了登門拜訪,還有什麽其他原因能讓這位“老鼠膽”的愛豆天王突然來了閑情逸致關心起別人家的爬寵呢?


    沒有“驚”是真的,但“喜”也是十足十的絲毫不摻假。至於這份喜悅,是來自榴蓮深沉又韻味十足的香氣呢,還是來自肖立早的平安抵達,抑或是兩人之間莫名其妙的心有靈犀,哎,誰知道呢?


    看看眼前這個穿著拖鞋、把牛仔褲腳挽到小腿肚卻還是免不了被打濕的男人;這個把口罩拉到鼻子下麵、棒球帽沿還有水滴做自由落體的男人;這個兩手捧著外賣、有些不知所措但眼睛裏正上演一場最絢爛的流星雨的男人,江子木眨了兩下眼,覺得那張美到不真實的臉,在這一刻無縫銜接了畢沙羅筆下湛藍而多雲的春日天空。


    江子木癟了癟嘴,左手往胃部一壓,單臂高抬,墊著腳使著勁,猛地給肖立早來了個火候十足的擁抱。


    “我愛死你了……榴蓮披薩!”


    一個簡單的抱抱,讓肖大愛豆的表情瞬間活了起來,假模假式的擺出張嫌棄麵孔,心裏暗暗嘀咕著要是把剛剛那句話的後四個字去掉就好了;一個轉念,卻又電光火石的下了個孩子氣的重要決定——下一張專輯,我要命名為“榴蓮披薩”,實在不行,我就用它做藝名,重新出道。


    對,老子就是榴蓮披薩,怎麽滴?不服憋著。


    “神婆,你可別趁機揩油哦。”肖立早傲嬌的小眼神無處安放,抿著嘴又哼了一聲,“別往我這兒靠了,這袋子外麵全是水。”


    江子木“對對對”、“嗯嗯嗯”的答應著,笑逐顏開的一把接過披薩,反手用手背大剌剌的往肖立早的肩頭跟領口拍打了拍打,而後拎起地上一隻超大馬夾袋,塌著腰使足了力氣往屋裏拉。


    “你是不是傻?”肖立早見狀,伏了身一把把馬夾袋搶了過來,眼神一送,沒把自己當外人,“你拎那個小的。”


    話音沒落,人已經越過江子木進到了屋內。


    江子木倒是完全沒把肖立早的不客氣放到心裏去,眯縫著眼狠狠貼在披薩餅盒上嗅了嗅,樂嗬嗬的抓起小袋子,屁顛屁顛的落鎖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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