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木眯了眯眼,上樓梯的動作之慢,像是每個關節都攢了七八十年陳年老鏽。沉下心思一想,今兒這事,自己是不是真有做得不妥的地方?


    好容易慢吞吞的挪到了樓上,打眼一瞧,某隻大明星正麵無表情的候在臥室門口。


    還沒笨到不分場合的撒野,對於肖立早這種我行我素慣了的宇宙愛豆來說,已經算是值得搖旗呐喊的進步了。


    小貓咪抿抿嘴,打開了自己臥室的門。在這個攝像頭無孔不入的別墅,拍攝的死角一共也找不出幾個來。好在胡文懂規矩有分寸,給每位女嘉賓的臥房留了一小片淨土,算是這檔真人秀裏麵碩果僅存的野生隱私保護基地。


    進了門,江子木的肩膀瞬間一塌,歪著腦袋舉著手,又是捶脖子又是捶後背,肢體語言清一水的累。


    肖立早拿舌頭來來回回掃了上牙八百多次,想了好幾種開場白,卻始終找不出最最理想的那一個。


    “有事說事!”


    嗨,好你個江子木,你這是認錯道歉的態度?


    “不是,”肖大愛豆莫名煩躁,“你覺得你還挺占理的是不是?”


    小貓咪往牆角的懶人沙發上一縮,快要把身體蜷成一個球,眨眨眼,聲音又軟又低。


    “實話實說啊親,從客廳到臥房的這一路,真的是充滿艱辛,充滿困苦。短短的幾步,愣是被我走出一個西天取經的境界來。”


    “你知道,這是因為啥子麽?”


    某棗撓頭,猛男困惑。


    “因為啊,我一路都在深刻的反思,想要搞清楚今天的所作所為,到底是不是最優選項,到底是不是濫用了腦力跟輿論,憑借著本人紮實的群眾基礎對某人造成了有形或者無形的傷害。”江子木微微一頓,把下巴往手臂上一擱,“或許……”


    “你是不是也覺得,其實我對待某人過分主觀,也太過依賴先入為主的印象,導致之後的一言一行,都頗有霸淩針對的味道?”


    “麽?”肖大愛豆被突如其來的問題砸的有點兒懵:是不是哪裏不對啊,原本我不是打算著,一進門就連珠炮似的扔個“三十秒快問快答”,讓這神婆把我所有的疑惑解開的嘛?然後再整一個“六十秒無實物表演”,把我心底的煎熬與痛苦,全都等比展示的嘛?最後的計劃,不是心結解開皆大歡喜,勇敢認愛,順道搬個民政局的嘛?


    現在事情的走向,咋從一開始就不一樣呢?再者說,咱倆之間的事兒,用“霸淩”這個詞,太不妥帖了,用“纏綿繾綣”“迷途知返”,會不會更有意境呢?


    柳永秦觀蘇東坡:來來來,小夥汁,墨給你磨好了。


    “你……霸淩……”


    某隻棗的一個“我”字還沒有吐出來,江子木已經等得心急,咂咂嘴,緊跟著自問自答,“對吧,你也有同感的哦。”


    “我似乎……也許……感覺……還真的是在霸淩公主殿下呐!”


    肖大愛豆:嘛玩意???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其實呢,今天出外景的想法,從目的來說就不怎麽單純。”小貓咪眉頭一皺,支起手肘托起腮,“我預想的,就是看到張淼那位大小姐被一群蛇蛇嚇到花容失色,在恐懼高壓的環境下,說錯話做錯事表錯情,然後,就可以拿捏她的笑料,借此機會好好滅滅她的囂張氣焰。”


    “所以話說回來,我從一開始就存心不良。而且,我其實完全不應該笑話她的——畢竟,大多數人都曉得的常識,可能正好是一小部分人的盲區;而我鍾意的爬行動物,其實是很多人,興許是全球總人口半數以上的人……揮之不去的夢魘。”


    “也就是說,在對待爬行動物的態度上,你,你們,才是有發言權的大多數。”


    江子木歎口氣,微微搖了搖小腦瓜。


    “雖然張淼從出道到現在,資本強捧灰飛煙滅,路人眼緣屢創新低。但是靜下心來想一想,她除了跋扈傲慢一點,自以為是一點,口沒遮攔一點……再加上專業技能不過關,智商情商雙欠奉,額……除了這些,也就沒什麽更過分的了嘛。”


    富豪老爹:親,您直接說“建議我再生一個”,會不會更通俗易懂?


    肖大愛豆不知道是受了誰的蠱惑,也開始抱著胳膊,抬起一隻手來來回回的摩挲下巴。或許,如果用上同樣的習慣動作,自己的智商跟受歡迎程度(此處特指江子木)也能變得像某人一樣高?


    “所以……從剛才到現在,你想到的,就隻有張淼?”


    小貓咪騰的翻個身,挺著背思考了沒多久,巴頭探腦的掃了掃旁邊桌上已經空了的薯片袋袋,嘴一撅,轉而又像一坨軟泥,搖搖擺擺的重新塌回沙發裏,雲淡風輕的一句話發言,快準狠的痛擊我方隊友。


    “還…應該有別的嘛?”


    “嗬~~~”


    肖大愛豆微微張開嘴,想說的太多導致無數亂七八糟的詞匯全部堵在喉嚨,排起了七八點鍾的內環早高峰。因為實在不知道該從哪裏講起,舌尖一時無處可去,也隻得悻悻頂住上牙,少一用力,就在舌頭上擠出些淺印子來。


    “不是……神婆,你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江子木聞聲,心下一動,眼珠子溜溜一轉,雖然是一臉鬼精的表情,可說出來的話,終歸透著些誠意。


    “對不起,我錯了。”


    肖大愛豆不知所措:雖然有農奴翻身的喜悅,但卻缺了點道阻且長上下求索的艱辛,來的容易的,從來都不是好東西。


    “你…錯那兒了?”


    小貓咪舔舔嘴唇,回應的有模有樣,“今天這個外景,我還有一丟丟的私心,就是想著把阿波羅讓給你,保證你能得償所願,跟喜歡的大家夥共處一天。這個出發點雖然是好的,但是,私下張羅自己的朋友出鏡,既沒有跟顧姐提前知會,也沒有跟你現場交底……”


    江子木自顧自又再搖頭,“不管怎麽說,《粉豆一屋》這個節目,最大的賣點必須是明星。”


    “我這種自作主張,不曉得會不會對後續營銷產生反效果……”


    “所以,實在抱歉了。”


    蛤???


    肖大愛豆長長的深吸一口氣,老子不發彪,你把老子當小花喵,“咳咳咳,你這完全就是避重就輕,變著花樣玩兒我好不好?”


    “我說江子木,把我的心情搞得起起伏伏讓你挺有成就感唄?”


    “什麽對霸淩張淼感到不妥,對主張外景感到抱歉,你明明知道,這些從來都不是我一直黑著臉的原因!”


    “說的好聽,隻是請朋友上鏡。出外景之前,我問過你家四大名捕的去向,你怎麽說的?”


    “你說早早把它們交給爬寵玩家朋友,結果呢,謝鼎上線,人家是一知名教授,資曆隨便一扔,能讓多少人眼紅。”


    “明明是專業人士,你跟我描述的那麽無足輕重,從一開始,你就不夠真誠。”


    “再有……”


    “等會兒!”小貓咪爪子一擺,立時正色,“咱一個接一個的論,憑您老的智商,貪多也嚼不爛。”


    “老謝是教授不錯,可是教授就不能是玩家了?人家研究爬行動物,就不能帶著一顆簡單的心把爬行動物當寵物當陪伴了?”


    “你的思想是不是還停留在半個世紀之前呢親?您老印象中的專家學者,是不是必須得身著中山裝、帶著近視鏡,瘦削清臒營養不良,最好再滿頭白發、時不時咳嗽兩聲?”


    “又或者,您期待的,完全是新世紀的‘專家新概念2.0’?就是那種大腹便便腦滿腸肥的‘磚家’,站著說話不腰疼,自己癱在大house裏,一邊數錢一邊頤指氣使的呼籲青年人不可以躺平?”


    “哼,”某隻棗倒是沒被小貓咪的一連串反詰問住,定定心神,一個白眼翻破天,“還是那句話,不要避重就輕。”


    你以為,我介意他謝鼎到底是專家還是玩家嘛?老子真往心裏去的,是這位謝先生,到底是男性朋友,還是男朋友!


    “你從一開始,隻說他是朋友。”肖立早把胳膊一抱,露出了極富美感的肌肉輪廓,“可剛剛的回放,隨便你們倆的哪一個同框拉出來,都不止朋友那麽簡單。”


    喔~~~


    江子木這才如夢初醒:敢情兒,您老在這事兒上跟我較勁呢?沒奈何,我是多想放您一馬,抵不過您老死乞白賴引頸就戮不是?


    “親,首先,我再鄭重強調一遍——我,跟老謝,是認識了很多年的、誌同道合的、彼此信任了解的……朋——友!!!”


    “說的跟真的一樣。”


    肖大愛豆鼻子一哼哼,頂嘴的速度挺快,可惜聲量不高,底氣不足。讓他疑惑的是,即便現在正居高臨下的俯視江子木,可隱約之間,卻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渺小的人類在遠眺仰望著天上一顆閃閃發亮的星星,無法忽視,又觸不可及。


    “你那張嘴,又不是第一天嗚嗚嗚的跑火車了。”


    是,江子木嘴裏的火車,光提速都提了好幾回了。


    “朋友之間哪兒能有那麽多暗戳戳的小互動?朋友之間的一個抱抱能膩歪成那樣?”


    江子木腦袋一點手一攤,“你非那麽想我也沒辦法。”


    得,一個得了“無理取鬧”真傳的準男盆友(自封,就差臨門一腳,笑話,我肖立早會有追不上的女孩子?),一個熟讀“渣男語錄”並總能在最(不)合適的時機用上一用的資本主義純打工人(同樣自封,純過初戀的雇傭關係,沒有一丁點感情的雜質,唯一的變數隻在於現金交易還是銀行轉賬),這倆活寶一對上,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你……”


    他急了他急了,在磨磨唧唧了半天之後,想要一個答案的緊迫感終於把這條裝腔作勢的狗砸逼急了。


    肖大愛豆:怎麽說話呢?誰是狗?老子是百獸之王!一爪子拍下去能讓你血濺當場!


    虛勢半秒,某人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對哇,原本不是打算像老虎一樣撲上去撕碎的嘛?怎麽搞到現在,那麽像受了委屈的汪汪,一邊流淚一邊跪舔?


    “江子木你欺人太甚了啊!”


    某隻棗在突然提高音量之後,猛然意識到什麽,輕咳一聲,用盡全力為接下來從嘴裏蹦出來的每一個字做了手動軟著陸,“我是懷著什麽心思問這些的,你不可能不清楚。”


    “早先,是誰鄭重其事的跟我提及改運師禁忌的?是誰一直嚷嚷著不能戀愛不能結婚的?又是誰,說什麽前男友為了成全你,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的?”


    小貓咪嘴一撇,兵來將擋。


    “沒錯。那些都是我說的。”


    “改運師不應該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往小了說,咱是給其他人的人生增加了一個拐點,讓他們的未來產生了原本可以不發生的轉折;往大了講,咱是擅自篡改了其他人的命格,從大吉到大凶,也不過是一夜之間。”


    “這種缺德事,我做了,錢拿了,還想著跟沒開buff的普通人一樣好好的戀愛結婚生孩子,是不是有點兒太貪心了?”


    “先前我說的師門禁忌,一點兒不帶摻水的。”


    嗯,因為本身就是水,哪兒有摻不摻這一說呢。


    “我的前男友,也是唯一的、官方指定ex,的確是為了顧全我,不在了。”


    嗯,不在襄城不在南市,確實不在。


    看吧,我江子木從來不撒謊。咱語言帶師說話,怎麽能叫騙人呢,那叫合理美化。


    “喔,前男友走了,你不是痛徹心扉決定揮慧劍斬情絲麽?怎麽現在一換成謝鼎,你就又可以了?”


    江子木先是把眼睛閉上,沒等一會兒,嘴角上翹,二營長,給老子上意大利炮。


    “肖先森,不如,我們換個角度看問題。”


    “第一,我最後一次說一遍,老謝隻是我的朋友。如果今天的某些抓拍,令大家感到誤會,我隻會因為由此可能對他產生的不良影響而感到抱歉,以及,像我剛剛提到的,對可能給顧姐團隊帶來某些意想不到的工作量而感到抱歉。你,作為我的雇主,我所謂的愛豆,如果剝掉這兩層皮,就沒有任何要求我道歉的立場。”


    翻譯:親,啥時候《勞動法》添加新規,確認金主爸爸可以把公私混為一談的話,你肖立早再站出來跟我對話喲。


    “第二,退一萬步,就算老謝跟我是戀人關係,你,如果隻是作為我江子木的‘潛在追求者’,同樣沒有資格要求我說對不起。”


    “因為,我從來沒有承諾給你什麽。這絕不是什麽備胎與海後、癡情男與玩咖女之類蹩腳的三流n角戀。拜托您老不要動不動怨婦上身,哭著喊著讓我給您一個說法。”


    翻譯:親,您老雖然不普通,但是依舊很自信。我江子木是跟你海誓山盟了還是花前月下了?咱們是立了字據了還是見過律師了?


    “最後,我先前說過的玄學秘辛,全部……”江子木突然睜開眼,圓滾滾的大眼睛精光一閃,話沒說完,就把某隻棗嚇得渾身一哆嗦。“你聽好,是全!部!全部都是真的。”


    “改運師的戀情,終歸不得善終。男方遲早喪命,女方法術失靈。想要留存法力的唯一辦法,就是男方喝下我祖師婆婆獨家秘製的強勁蠱毒,把原本就不長的性命壓縮到三個月。這樣的話,女方的法術不減反增一日千裏不說,還能得到一段刻骨銘心的三月熱戀。”


    “如果,你肖立早覺得不服氣,甚至覺得我對你有什麽情感虧欠的話,”小貓咪隔空擺出一個拿捏手勢,充分預示著該款神奇蠱毒即將橫掃k國,斬獲男性國民的全部市場份額,“那種神奇的東西,我是很樂意拿出來讓你品嚐品嚐的。”


    翻譯:您肖大愛豆要是想,也不是不可以。蠱毒雖然不能量產,但是願意嚐(找)試(死)的人也不多嘛,這一出一進,明顯供大於求,您老想喝,隨時都有。


    謝謝您唻思密達。


    “別覺得自己可憐巴巴,真正可憐的,可是連哭都哭不出聲、連話都說不出口呢。”江子木收回手,換了個姿勢,大長腿朝前一伸,擺了個女王姿態,“與其這時候跟我大呼小叫,不如回屋仔細想一想,那一天,就在我第一次告訴你這些玄學界秘密的時候,你給我的,是什麽樣的反應?”


    見對方半天不接話,小貓咪也不糾結,擺擺手,眯著眼笑得一臉人畜無害,“這大過年的,也不能讓您空手來一趟,我就說點兒吉利話,衷心祝願您肖立早先生,在從我的臥室回您的臥室這個漫長的旅程中,一路順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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